石青帷幔的马车并未从正南方驶入皇城,而是兜了个圈子,绕至西面的乾正门。车驾一路缓行,不曾惊动任何人。
厢内闷热,我正要撩起帘子透口气,却见曹公公伸手来,压住帘角。

“夫人,小心给外头的人瞧见模样,那就不好了。”

阉人的轻细嗓音叫我很是不惯,加诸他眼中闪动的森冷媚光,于是我只得笑了笑,放手作罢。

他倒是明白我的心思,说道:“夫人不必心急,想来是快要到了。”

“已入了皇城?”我问。

“不错。方才过了乾正门,再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该到禁苑了。”

他答得不疾不徐,嘴边带笑,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老皇帝究竟打算做什么?召我入宫,岂不是要给闻笛施压?难道他真的怀疑起中书省来?

“夫人,您好像很热?”曹公公挑眉,轻声问道。

我勉强笑了笑,“今年的暑天倒是颇长。”

曹公公在自己地袍袖里摸了一阵:“若是夫人觉着不适。不如试试这个?”

一枚玲珑小巧地香囊摊在他地掌中。缎面鲜红。绣工精致绝伦。作龙飞凤舞之图案。

然而一见之下。我顿觉浑身冷汗涔涔。

好生张扬地逾矩……如此图案。又是龙又是凤地。若收下来才当真是落人口实。

于是摆摆手笑道:“多谢公公。妾身还受得住。”

他微微一笑。将香囊重新收回袍袖内。

老皇帝为何召我进宫?

思绪转来转去。仍旧回到这个问题上。我恢复记忆不过三四日,而这个消息也从未告诉过外人。

……难道是闻笛悄悄告诉了老皇帝?这又有什么好处?

好吧。姑且不论这个。回到老皇帝的病症上——他咳血,必定不是什么小病小痛了。然而照闻笛地说法,他仍旧每日上朝,瞧不出患病的模样来,这又是为何?

再加上暗中监视相府地那些人……

“夫人。到了。”

曹公公的嗓音将我唤回神。我抬头,见他已打起了车帘,候在一侧。

下了车,前方便是一座金瓦翠廊地大殿。脚下所踏的汉白玉已不同于从前在红鸾殿外所见的那般,而是极其规整细腻的白,竟无一丝杂色。且隐隐有龙纹浮凸其上。

“夫人,这就是丹桂殿。”曹公公指向大殿的门楣,“陛下正在里头等着您地日常办公之用?”我侧眼问。

曹公公低笑一声:“夫人错了。这是陛下的寝殿。”

这可真有趣了。将臣妻带入皇帝的寝殿,若是叫不明就里的人瞧去。这该是多么挑衅的举动?

疑问在嘴边打了个转,重新咽回肚里。

既然闻笛舍得放我进宫。那么,应当是不会有危险的……姑且信他也无妨。

曹公公领着我上了丹桂殿。

“此地已是禁苑地内廷。夫人的言行切莫逾礼,须处处小心谨慎。但凡有个差池,便是给相爷难堪。”

我听在耳中,应了一声

至一处紧闭的雕花朱门前,曹公公停下步子,示意我在五步开外候着。他自己贴在门板上,照着门缝对里头轻声唤道:“陛下,相府地苏夫人到了。”

半晌,才听得里头起了动静:“……叫她进来。”

曹公公转过头来,对我躬身一礼:“陛下请夫人进去。”

“多谢公公。”我勾了勾唇,推开朱门,大步迈入殿内。

两扇门扉缓缓合上,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待门扉全然合拢,大殿内便是一片昏暗了。好在现下仍是白昼,些微天光从窗扇里透进来,光柱里飞舞着细密地尘埃,投射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

大殿深处,只瞧得见两只张翅欲飞地金座宝鹤,四下立着赤色圆柱,五爪金龙盘踞其上。殿内弥漫着浓重的龙涎香,直叫人有些晕眩。

好一座阴郁又奢靡地宫殿。我深吸一口气,拜伏在地:“妾身参见陛下。”

“……苏夫人,你过来。”略显苍老的嗓音从宝鹤后传来。

距离上一回入宫不过月余,老皇帝的声音竟然已这般嘶哑?我暗暗心惊,起身。

“……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过来。”

莲步轻移,到得宝鹤之前,这才瞧清了藏在阴影之中的龙榻。四面金线缝制的轻罗纱帘低垂,隐约映出了一个侧卧在榻上的身形,榻上似乎还堆着不少东西。

“过来,到朕的面前来。”老皇帝再次下令。

强抑下心底的忐忑,我走到他的面前。

右侧的纱帘掀起了一角,露出他捧着奏折的手。然而殿内光线昏暗,他当真瞧得见东西么?

“陛下。”我恭顺地在榻前跪下。“陛下召妾身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一只枯瘦的手掌撩起纱帘,龙颜现于眼前。我垂着脑袋,不敢逾越。

“呵,还是这个模样……”他轻笑起来,似是愉悦,又似是万般无奈。“知道么,茹蓁见了朕,也是这么个冷冰冰的样子。当真叫人心疼得紧哪……”

我悄悄抬起眼光,却见他捂着自己的脸,身子有些颤抖。

我吓了一跳:“陛下!”

他缓缓放下手,脸上现出斑驳的泪痕来:“瞧把你给吓得……放心,朕不碍事。”

我却是心中紧了紧。又听他道:“你和你娘,真是长得很像。”

“可她已经去世多年了。”我低声说道。

他怔了一怔。随即苦笑起来:“……说得不错,她去世多年了……朕。也老

“陛下,为何不召御医前来诊治?”

我索性不再绕弯子,抬眸直视于他。

“……苏夫人,你太心急了。”他倒是毫不惊讶,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问。“知道朕召你前来。是为了什么吗?”

“妾身愚钝,望陛下明

他嗤笑:“愚钝?你才不愚钝……朕敢肯定,你的心里早就有了三种以上地猜想。”

是,那又如何?在你说出口之前,我的猜想都是不成立地。于是我不语,只等着他给出正确答案。

“苏夫人……你信得过朕么?”他沉声问。

我仍旧不语。

他苦笑起来。“罢了,必定是朕吓着你了。”

“陛下,恕妾身直言。妾身也不知要如何才能信得过您。”我据实答道。“除非,您先行表示您的诚意。”

“诚意……”他摸了摸下巴。眯起眸子。“胆子不小,敢同朕谈条件了?”

我摇头:“陛下。妾身不仅是姜茹蓁地女儿,更是苏相的夫人。”

“哈哈哈。好一个苏相的夫人!”老皇帝抚掌大笑,“茹蓁若是有你这般心机,只怕当年坐镇中宫的,便不是萧家的那个蛇蝎女人了。”

我心头一凛,止住了即将冲口而出地问题。

是了,我一直都在等待着答案的那个问题……

他瞧见我的脸色,遂愉快地笑了:“不错,看样子你已经猜到了……那么,以那件事的真相作为交换,你觉着,朕的这个诚意,足够了么?”

我微笑道:“多谢陛下。”

“朕已经下令削去了常永壑的司空之位,且将常忠羁押在天牢内。”老皇帝不急不缓地说道,“是常忠杀了你爹。”

掩下心头地震惊,我低声问:“为何?”

“当年萧家以重金贿赂于他,欲图在半路将茹蓁换掉……那个时候,是你爹站了出来,保护茹蓁。”他的眼光似是望着不远处的金龙浮雕,又似是什么都未曾映入眼中。“而朕,什么都做不意,直接将娘亲接入宫中。”我说。

他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地确……若是那样做了,朕就可以得到茹蓁了。只可惜,那时的朕,担心太后加害于她,反而不敢将她地存在公诸于世。”

“然后呢?”

“然后……常忠,对茹蓁一见倾心了。”

我沉默。

“茹蓁恨朕,所以,她爱上了救她的那个男人,也就是你爹,晖州刺史,杜澄。”他拂开榻上地奏折,“俪兮,别继续跪着了,坐到这儿来

我迟疑地望着他,听他又道:“且把朕,当做你爹,好么?”

心下暗暗叹息,我起身谢恩,挪到龙榻上坐下。

他笑了。“朕也曾有个女儿,只可惜,去得早了些。”

我垂眸避开他的视线。他继续道:“茹蓁恨朕,而常忠自然恨你爹了。”

“所以?”

“你爹是怎么去世地?暴病?真是滑稽之至……”他冷笑一声,“他被下了毒,下了整整四年的。”

我的背脊一片冰凉。

“那本就是一种时效绵长的毒。若是短期内大量服用,反而不会造成什么损伤。”他看着自己枯瘦的双手,慢腾腾地道。“那种毒并非无解,然而往往食用者发现被人下毒之时,已经来不及体一直不错,怎么可能再一夕之间便咳血而死?”

……等等,咳血?

我心头猛地一震,好似有大片冷雾掠过,连同着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我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呵……好生伶俐的丫头。”见了我的反应,老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

“当真?您……您也被下了那种毒?!”我瞪大双眸,“难道又是常忠?”

“对朕下毒,他还没那个胆子。”他摆了摆手,嗤笑道。“……当然是朕那位皇后的手笔。”

我怔然地盯着他。

“从她嫁给朕,到她死……十多年了,她从未停止过下毒。”

他笑得万分凄凉。“可笑吧?朕从小被喂毒,为的就是防止毒杀,所以才能挺过这么些年来。”

“她一个女人,能成什么事?擒贼么,自然要擒大的那个啊。”他悠然道,“朕也容忍得够久了。”

背后的衣衫已然湿透,我垂下眸子,静默不语。

“对了,俪兮。那种毒,你不也服过么?”老皇笑嘻嘻地看着我,“就在不久之前。”

我悚然而惊:

“参商!”

下一集百科探秘节目即将播出:神秘的毒药——参商。(被pia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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