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芥川山城的路上,则佑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东西。收藏*~网
静下心来想想,别所家没有道理会顶着三好的压力出兵啊?

除非他能够一战而胜,突袭攻下赤松氏的居城,造成既定事实,否则三好长庆一定会震怒出兵。

以乱世的规矩,没有人会为一个已经被灭掉的势力而出头,但一个势力只要尚且生存,就有利用价值。

难道说别所家已经有信心应付三好了?

离上次合战只有三个月,双方的实力对比不可能有什么变化,唯一可能变化的就是外交情况。

第一时间的想法,无疑是西国的霸主尼子晴久,只有他有这种实力。

第二个想到的势力,是足利幕府和六角氏,他们是三好家的宿敌。

只是……支持别所击败赤松,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而且,赤松虽然跟尼子没有交情,但与足利幕府、六角父子关系不错啊?

头疼啊……

前世与后世相加,赤松则佑唯一的治政经验,就是这两个多月来辅佐三好义兴所得,而且还只是数名下属之一,远非心腹。

应付这样的场面,绝非易事。

苦思无解,少年放下了这个问题,转而心生一念:

倘若赤松家真的灭亡了,自己会如何?

依照这三个月来的判断,即使播磨赤松家为人所灭,三好长庆也很有可能让赤松则佑以三好家臣的身份,在芥川山城呆下去。

不过,也有存在另外的可能,那就是关进笼子里,供养吃喝,何时看不顺眼,再杀掉解气。

况且,就算是作为一个三好氏的下级家臣,似乎也具备相当的危险性。畿内虽然大致安定,不过每年也有些小规模的冲突,虽然每次死伤不过百人,但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是其中一员呢?

另外,倘若记忆没有什么差错的话,十年之后,三好长庆就会过世,看似强大的三好政权亦会土崩瓦解,此间凶险,更是毋庸置疑。

相比之下,老老实实做个人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将来回到播磨,好歹能够有些实力,虽不足谋划天下,但若处置得当,也不至于身死族灭。

对于小势力而言,只要能长期站在胜利者一边,就几乎可以保证安全。而对于了解历史走向的人而言,这一点并不难。

则佑并不喜欢播磨赤松氏,无论以前那个,还是现在这个,都是如此,他甚至记不清那些重臣的相貌和名字。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赤松家的存在,是自己得以存活下去的保证。

但可悲的是,自己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去帮助那个便宜父亲。

别所家名义上是赤松支流,但实际势力已经是主家的数倍,赤松晴政又非英杰之辈,自然不足应付。

倘若求助三好家呢?

但别所家并没有做什么太显眼的事情啊。

三好家需要一个臣从己方的弱小势力,帮助自己坐镇播磨,抵御西国——但这个弱小也只是相对而言,倘若真的孱弱不堪,那也就没有扶持的价值。

幸好目前火还没有烧到眉毛上。

别所这类庶族家臣早有下克上之心,但赤松家却至今屹立不倒,可见主从嫡庶的名分,还是有几分作用的。

况且现在是农忙的时节,大名无力用兵,所以至少今年冬季之前,赤松家还是安全的。

一念至此,不由嗟叹。

乱世武人,却似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不去算计别人,就只能坐以待毙。

额头愈发觉得酸疼了……

回到芥川山城,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向三好义兴报告,这不是自己的心情和意愿可以影响的。

在三十人的“保护”中踏入内城,得知那位公子爷正在接见西摄津的国人,于是赤松则佑只能很有耐心地立在门外,请求侍卫前去通报,并且递上一块重约四匁的金币。还露出一个自如的微笑。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换作是前世,绝对会此事嗤之以鼻,但现在的则佑,光明正大地从事行贿活动,更无半点愧色。

短短三个月,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映入言行当中,而且连则佑自己对此也十分坦然,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由文明社会的进步青年,堕落到封建时代的反动军阀,如此迈出第一步。

通报过之后,有人在前面引路,穿过走廊,来到三好义兴会客的地方。

此地也非初入,赤松则佑势力之后,坐到义兴的下手。

对面两人,显然就是今日的客人,看坐姿与服饰,当为一主一次,前者身着蓝衣,文质少年,神色虽然恭谦,眼中却颇有几分遮不住的少年意气,其下是个配着太刀的青年武士,身形高大,但却气质内敛。

两厢坐定,自然要相互介绍,一阵寒暄。

少年自称池田家少主胜正,则佑脑中思索一番,并无印象,也就无甚挂心,只虚以应和。待到后面那位开口,方才有些异色。

“在下摄津荒木村重!”

沉实镇定,干净利落,全无在近畿武家中流行的京都腔调。

此君是在史书上留下过痕迹的人物,不过他的茶人身份,却比武士经历更加有名,一时之间难以记起他的生平,不过也不免让人暗自留心。

池田胜正来此,是为了让三好家调和一件国人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什么大事。正题说完之后,话题转开。

首先是池田胜正目光扫过赤松则佑,眼神中含着一丝鄙薄和怜悯。

“赤松殿是从播磨而来?听说贵地最近并不太平啊。”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这位少爷的话里,没有给名门赤松家留什么面子,甚至还可以听出讥讽之意。

三好义兴微微皱眉,正欲出言,却只见则佑神情沉着,淡淡地答道:

“身为一方守护,却不能安抚领内,本家有愧于心。”

同样是战国的弱小势力,池田家的处境和势力,却比“名门”赤松强上许多,因此讥讽两句,实属正常。

想通此处,则佑只觉得好笑,却并无怒意。

“既然同属西国藩主,他日赤松有所需求,池田家定会前来襄助。”

这句话倒可以理解为向三好家表明忠心,不过语气仍然令人所厌。

赤松则佑仍是面色不变,却径自接过话头:

“近来别所家之事,倒是当真有些麻烦,池田殿若能从中协助,我赤松上下感激不尽。”

池田胜正逐渐有些招架不来。本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料则佑煞有介事,倒不知如何接口了。

此时三好义兴终于出声调解。

“池田与赤松若能安然相处,家父定然是乐见的。”

只一句话,既是安抚又是威胁,池田胜正顿时缄默不语。

“诸位殿下,在下本月倒是去过播磨,别所家之事,亦知晓几分。”

发话的,是一直沉默的荒木村重。

“噢?那就请荒木殿赐教了。”

说话的同时,三好义兴向右欠身,表示出对这个消息的兴趣,池田胜正嘴角闪过一个勉强的笑容,赤松则佑微微皱眉。

荒木村重出列,郑重地向义兴施礼,而后起身答话。

不知为何,则佑隐约间觉得,荒木说话前向自己瞟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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