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黄须汉子说道:“在下多谢许坛主、无定坛主高义,派来诸位兄弟相助,他们自己对付玉龙子,怕是有点费劲了吧?只怪我李尚彪无能啊。眼下这事,乃是传自丐帮,说三河剑客成泰笙到了杭州一带,竟然也在打探仙人谷。这人当年纵横中原,名头极大,委实不可小觑。陈坛主疑心,卞先生难道和此人有隙?连给陆教主捎信,也隐晦含糊,当真奇怪得很。总而言之,成泰笙平生好管闲事,他这一回,多半是跟我明教过不去,咱们得把他的行踪查探清楚了。”
梅凌霜心道:“这些人原来是摩尼教徒。玉柱峰玉皇观观主玉龙子,不知如何招惹上摩尼教?三河剑客成泰笙威震武林,侠名远播,但绝少在江南露面,眼下竟也来到杭州,看来那个卞先生、仙人谷,大不寻常啊。”

摩尼教众人肃然倾听。李尚彪稍停一下,环顾众人,接着道:“今天一大早,道上就有传言,说搜魂手沙万重突然出现江南,就在湖州或杭州一带,同时露面的还有江南双煞。沙万重此行蹊跷得很,汪长老传书叮嘱,一旦遇着沙老怪,务必加倍当心。大家听明白了么?”

众人齐道:“弟子明白。”

梅凌霜忖道:“诸位哥哥和许叔他们办事利索,昨晚飞书各地,一夜之间,就迅即将消息传出,盼能群起而攻之,共诛武林公敌沙老怪。”

李尚彪道:“前边就是岔路口,咱们就在这松子岭下别过,分头行事吧。”话音刚落,突闻山岭上响起一声凄厉惨叫,众人都是一愣。

李尚彪毫不迟疑,道声:“赶上去看看。”纵身奔向山去。

梅凌霜蹑在摩尼教众身后,须臾奔上松子岭。

只见岭头一间茅屋前,躺着六具尸身,男女老少都有,自是一家子,皆身首异处,惨不忍睹。一个凶恶大汉站立血泊中,左手里双斧血淋淋的,右手提着一具尸身,抛向屋边树林。

梅凌霜跃上附近一棵大树,看见这幅惨景,义愤填膺,那凶手不是别个,乃是江南双煞之一的荣成。

李尚彪喝道:“狗贼,光天化日,竟敢行凶杀人,天理不容!”右手一挥,摩尼教众人立刻将荣成团团围住。

荣成杀气腾腾,两手各拿一柄斧子,狞笑道:“哪里来的狗杂种,找死来了是不是?”

李尚彪大怒,拔刀纵出猛砍。荣成举左斧一挡,当的一声,李尚彪右臂一阵酸麻,手腕剧痛,不禁大吃一惊,看到对方右斧紧接着劈来,不敢硬挡,斜跨一步,挥刀横扫。

荣成侧转身子,右斧顺势上撩,左斧猛力斜砍,喝道:“乖孙子,快回爷爷的话,你们都是哪里钻出来的狗杂种?”

李尚彪左闪右避,觑空进刀,厉声道:“老子是明教弟子,你这狗贼又是什么人?”

荣成喝道:“去你妈的明教,不就是魔教吗?听说二十年前被人灭了,怎么还没死透,居然又神气活现,竟敢多管闲事!”

摩尼教众大怒,纷纷破口大骂。李尚彪与之打斗六七十招,已然陷于劣势,迭遇险招,叫道:“众位兄弟,跟这狗贼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快把这狗杂种宰了!”

摩尼教众立刻一涌而上,围攻荣成。

忽然,梅凌霜耳闻一阵轻微脚步声,侧脸暼去,只见左面小路,一个蓝衣汉子和一个黑衣汉子并行而来,其后四名轿夫抬着一乘轿子,登时骇然一惊:“沙老怪来了!”

这乘轿子行近众人停了下来。蓝衣汉子喝道:“荣成,你还不上前领死?”

荣成闻声回瞥,陡然间看到这乘轿子,骇得魂飞魄散,当啷两声,双斧坠地,木立当场,面如死灰。

李尚彪趁此良机,一跃上前,横刀架其脖颈,喝道:“你是荣成?你这狗贼,祸害百姓,死有余辜!”正要下手除之,忽听蓝衣汉子喝道:“住手!把姓荣的给我带过来。”

摩尼教众人都是一怔。李尚彪瞪视这汉子,道:“好大口气!明教为民除害,关你屁事?识相的快滚,莫惹老子发火。”

这时,轿子里传出一声冷笑,只听沙万重道:“哼,原来是魔教余孽。跟这些蠢物费什么话?快去把姓荣的狗杂种抓过来。”

蓝衣汉子和黑衣汉子应声纵出,犹如饿狼扑食,拳掌所向,摩尼教众人大多挡不了三招两式,纷纷丧命。

梅凌霜瞧这两名汉子出手毒辣,武功均在荣成之上,寻思:“那姓李的先前还要众人当心遇上沙老怪,现在果真碰到了,却浑然不知……唉,此时此刻,就算晓得又如何?这些摩尼教徒,终是难逃魔掌了。”

李尚彪大惊失色,急于阻止对方杀戮,又恐手中刀一离荣成脖子,立刻遭其反噬,这么迟疑来、迟疑去,不一会,只剩下他一个人兀自站着。

荣成僵立不动,似乎于周遭一切,无睹无闻。

李尚彪脸色铁青,顾视满地教众尸首,忽然流泪,哽咽叫道:“众兄弟!都怪我多事,我对不起你们!”跃向蓝衣汉子,挥刀猛劈。

蓝衣汉子侧身避过刀锋,拳打脚踢,疾攻三十余招,突然蹿至李尚彪身后,一掌击中他背心。

李尚彪口喷鲜血,摔到地上。蓝衣汉子抬脚便踩,欲就此结果他性命,忽听沙万重说道:“且慢。”立刻收脚跃开,躬身道:“是,老爷。”

沙万重道:“反正也瞒不住,今天道上已有老夫传闻,而且田孤桐熟知我搜魂手功夫,他一见这些尸体,便知是我独门的杀人手法。料想过不多久,田孤桐必来寻仇,这个活口,就算我给故人的见面礼了。”

李尚彪一听“搜魂手”三个字,浑身剧震,立知碰上了天下四凶居首的沙万重。

梅凌霜闻言忖道:“田孤桐?能令沙老怪这么忌惮,这人定然非同小可,多半是摩尼教长老,该教教主乃是姓陆。”李尚彪先前曾提过“陆教主”三字,她过耳不忘,当时便记住了。

只见沙万重一行原路折回。荣成捡起双斧,犹如中邪一般,僵手僵脚,一步步的跟在后面,须臾消失在树林里。

梅凌霜暗道:“那块羊皮秘籍,昨天定是落入旁人手里,沙万重此时不杀荣成,是要逼他查找那人的下落。”

李尚彪挣扎而起,嘶声叫道:“沙老怪,大恶人!你杀了我呀,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杀我许多兄弟,明教绝不甘休!老子跟你不共戴天!”发狂大叫,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涌出,捡起钢刀,跌跌撞撞的离开。

梅凌霜待他走后,方跃下地,寻思:“荣成突窜到此,将这户人家害死,鸠占鹊巢,多半是想躲避沙万重的追杀。摩尼教今天所为,乃是侠义之举啊,‘魔教’二字,未免诋毁过头了。”

她取来锄头,到屋后掘土,把这一家子尸身掩埋了。瞧着满地的摩尼教众尸首,暗暗叹息,心道:“那人生还回去,摩尼教自会派人收尸,不必我多事。唉,该教只要一日不打消图谋梅家之心,就是我家的空前大敌,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被杀,内心到底是解恨称快,还是难过不忍呢?恐怕是幸灾乐祸,更甚于激愤悲悯吧。枉我广阅群籍,熟读佛经道典,也难以当真免俗,可知人之私欲,何其炽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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