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萧毅驰进祁连山北麓一处山谷,在一间茅屋旁下马。他走到屋后树林里,瞧见坟前墓碑下多了一块石板,微微一怔,立刻施展轻功,四下里察看一番,整个山谷白雪皑皑,并无可疑痕迹,于是返回坟头,拂去这块石板上的积雪,只见其上刻着四行字:“无极逸士辽东鹤,渺渺西游不寂寞。龙吟虎啸今又起,天风激荡我独步!”
萧毅读罢,登时怒容满面,举掌便要拍落,忽而转念,冲墓碑三拜后跃起,道:“无极前辈,小侄杀了卖国求荣的恶道贾不庸,以为首恶伏诛,如今看来,暗算左前辈和你老人家的罪魁祸首,尚且龟缩隐藏。哼,独步,独步!好大的口气!莫非此人是中原狂儒高独乐?这人竟敢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当真狂妄可笑。我这就返回中原,找他查证。如果真是高独乐所为,萧毅必取他狗命,祭奠你和左前辈的在天之灵!”立誓罢,走出树林,上马疾驰而去。

路上非止一日。这天晌午,他来到六盘山下的白石子沟,走进小镇上唯一的一家饭铺子打尖,但一进门,便觉情形不对。

只见里面座无虚席,都是江湖豪客,男女老少僧道儒,各色人等俱全,几十个人呆呆坐着,脸色惨然,不吃不喝,也没人做声。店内掌柜、伙计均不见露面,场面十分怪异。

萧毅扫视一眼,心知必有古怪,道:“店家,有人招呼没有?来口热菜热饭。”等了一会,无人答应,又道:“喂,来客人啦,快上菜饭,吃了好赶路。”

这时,屋角有人说道:“别喊了,饿了随便吃吧。这些人怕饭菜里有毒,你要害怕,就赶紧离开,莫趟这个浑水。”嗓音悦耳,显见出自少女之口。

萧毅望过去,见这女子头戴斗笠,垂着黑纱遮住脸孔,独坐一桌。当下走过去,坐到她对面,拿起碗筷就吃。三下两下,一碗饭下肚,起身从邻桌拿来两碗饭吃了,说道:“姑娘,谁收钱?”

这少女轻笑一声,道:“阎王爷。你按一按,这时候肚子右边,是不是有点疼痛?不然就掀开衣服瞧瞧,该处有没有一块黑斑?那就是阎王爷下了生死符。乖乖坐着别动,如果妄动真气,立刻毒发无救。”

萧毅淡淡一笑,道:“听说有个年轻女子,近年自称阎王爷,游走江湖,专以下毒为能事,亦正亦邪,毁誉参半。姑娘这么做,究竟是为何啊?”

这少女道:“你马上就知道了。我问你话,须得老老实实作答,如有一字虚假,那是自己寻死,怪得了谁?”

萧毅道:“是吗?那就洗耳恭听。”

这少女笑道:“说说你的门派师承,叫什么名字,为何来到此地?崆峒派一夜间覆灭,跟你的门派帮会有无干系?你做过什么亏心事?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值不值得拿来换你这条性命?以上每一问,千万想好了再说,要不然只有两条路,一是毒发身死;二是按时服我解药,永为奴仆。”

萧毅道:“敢情这些人正在用心去想,我若贸然作答,便是自寻死路了。”

这少女轻声笑道:“对了,还不笨,有得救。”

便在这时,只见一名僧人缓缓站起,面如死灰,汗如雨下,叫道:“阎王爷,我早年犯了淫戒,恩师待我亲如父子,虽然激愤无比,但不忍废我武功,只把我赶出山门。我却因此怀恨在心,有天夜里摸到庙内,将他老人家杀死,真是伤天害理,罪无可赦!”说罢,举掌猛拍头顶百会穴,砰然倒地毙命。

众人脸色愈发惨然。不一会,一名女子流泪而起,哽咽道:“阎王爷,我与人私通,谋害亲夫,虐待公婆,霸占家产,不贞不孝,无耻恶毒,简直猪狗不如。我……我还是死了的好!”话落,拔剑自刎。

一个老者骇然大叫,跃起身冲向店门口,刚刚踏出门槛,便摔倒在地死了。只见他一张脸孔扭曲可怖,面色青绿,十分狰狞。

有个二十来岁少年站起身,颤声道:“阎王爷,我最怕吃苦,练功时常偷懒,虽然功夫最差,但我最拿手的就是拍马屁,讨好师傅和其他长辈,不久前取代武功最好的二师兄,做了五行拳的掌门弟子。不知……不知这……这个……能否换……换得小人的一条贱……贱命么?”

饭铺子里除了萧毅在哈哈大笑,就只有这少女发出几声鄙夷的冷笑了。在座众人,目睹那老者毒发身亡的惨状,都禁不住在发抖,惊骇之极,哪里还有心情理会这少年人品如何、所言可笑与否?

这少女道:“‘拍马屁’三字,既然有个‘屁’字,那就只能算屁个本事,狗屁不值,狗屎不如,岂能换取性命?小子,选条路走吧。”

这少年登时瘫软在地,嚎啕大哭,叫道:“阎王爷,小人不想死啊,别杀我,别杀我!我……我愿为奴仆,愿意做猪做狗、做牛做马……”

这少女丢出一个小纸包,道:“好,你吃了,就去查崆峒派灭绝一案,一有结果,马上回禀,不得有误。记住,以后每年中秋前后,五日之内,到庐山百丈崖领取一份解药,过时不候。”

这少年连滚带爬,急急忙忙捡起解药,当即服下,向这少女磕了三个响头,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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