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肖国建指挥剿倭,城内官军指挥官赵良栋也没闲着,挑选了大批精明强干的乡勇,跟在剿倭大军之后进行哨探。倭寇残部被全部剿除的消息传来,赵良栋兴奋得差点想从城墙上跳下去。
赵良栋的民族正义感是越那个时代的,虽然内心世界对肖国建恨得咬牙切齿,骨子里还是希望剿倭一战他能取得圆满胜利。

倭寇全部剿除了,善后工作还很多。比如那尊大炮,是通过他之手运出府城的,必须马上抢回来,不能留给吴六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上千人的倭寇被全歼,吴六一率领的义军,力量一定会遭到严重削弱,此刻正是剿灭他们的最佳时机。

赵良栋却下不去这个手。吴六一自从举义以来,仅跟赵良栋单兵较量过一阵,将他打落马下,并没要他的命。现在他的部下刚跟倭寇血拼了一场,自己紧接着要抄他的后路,跟汉奸又有何异。

并没有多少时间供赵良栋犹豫了,部下来报,巡抚大人正向城上而来。身为人家的部下,赵良栋虽然内心对巡抚充满芥蒂,大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顺阶而下迎了上去。

刚到台阶的一半,正和汤斌迎面相遇,他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庞赛花。

赵良栋刚要行礼,汤斌伸手拦住:“倭贼尽除,赵将军劳苦功高,本抚受你的礼,实在是不敢当哟!”

倭寇遭到全歼,全靠肖国建指挥有方,吴六一部下用命,自己何来的功劳。赵良栋不解的抬头看着汤斌。“倭寇得以全歼,全靠肖国建指挥若定。末将并无尺寸之功,巡抚大人如此高抬,末将实在汗颜。”

“赵将军,你真想把这泼天大功让给肖国建?”汤斌手中摆弄着那块即将耗尽能量的手表。指针走走停停,根本不能明确指示时辰,他仍是宝贝似的舍不得扔掉。

“赵军门,您还是应该想想清楚呀!”庞赛花走前两步道,“您身为府城守卫主将,外不能抵御倭贼,内不能剿灭叛军,一旦朝廷怪罪下来,您能扛得起吗?如果倭贼是您一力剿除的,城外叛军伤亡又几乎殆尽,这二功归一,您老可就”

这二人一唱一和说得费劲,赵良栋听得却十分明白。他们都是文官,府城保卫战取得辉煌战果,如果将功劳全部据为己有,肯定会遭到怀疑。把赵良栋捧出来,在上报朝廷的战报中,只要把他们轻轻带上一笔,作为文官能临阵杀敌,巡抚汤斌混个铁帽子爵位,庞赛花直接升为知府,这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如果听从他们的安排,赵良栋得到的好处可能更大,但他生性耿直,脸腾的红了起来,梗着脖子说道:“末将无功不受禄,这宵小之徒的做法,末将还学不来。”

这等于指着脸骂人,巡抚汤斌身为赵良栋的顶头上司,脸上哪里还能挂的住,立刻阴沉下来;争功心切的庞赛花,还抱着最后的希望,向汤斌使了一下眼色,然后说道:“赵将军居功而不自傲,当为我辈楷模,城外叛军仍保存一定的实力,赵将军还应该再接再厉哟!”

庞赛花只不过是从五品的同知,却以长官身份向赵良栋训话,早不齿他为人的赵良栋,哪里受得下去,拔出宝剑指着他的鼻子:“呸!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

庞赛花脸皮即便有城墙之厚,也难以领受,面对寒光闪闪的宝剑,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退到汤斌身后,嘀咕道:“狗咬吕洞宾,好心当成驴肝肺,都算下官白说”

“庞赛花,你他娘说的是什么?”一向有儒将风度的赵良栋,很少骂人,庞赛花出言不逊,按捺不住杀人如草芥的本性,挺起宝剑就要刺向庞赛花。

“巡巡抚大人,救救命”庞赛花吓得连连后退,把身后就是台阶忘记了,猛的一个后翻,“叽里咕噜”滚了下去。

“哈哈”

“嘻嘻”

“嘿嘿”

城墙上站满了乡勇和侍卫,立马笑成一片。巡抚汤斌喜欢庞赛花,对其人品也有几分鄙薄,干咳数声掩饰住了笑意。“笑,都他娘净知道笑,还不赶紧下去看看庞大人摔得如何了。”

几名侍卫向城墙下跑去。汤斌看着他们的背影,低沉的声音说道:“赵将军,你别太意气用事了。肖国建是叛军细作,你我都是心知肚明,即便全歼倭贼的大功为他所有,能这样上报朝廷吗?”

肖国建跟吴六一有关系,赵良栋比汤斌更为清楚,那尊大炮此刻还在吴六一他们之手,如果不尽快将其拉回来,一旦汤斌知道,这资敌重罪,够杀他全家的。

汤斌在此,赵良栋什么措施都不敢采取,他怔怔的愣着神。受汤斌指派下城的侍卫,又跑了上来。

“庞大人摔得如何,有没有受伤?”汤斌关切道。

侍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其中一人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片刻。

“哦!他此刻还敢回城?”汤斌扭头告诉赵良栋,城外肖国建正在嚷嚷要开城门呢!

在府城内,肖国建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人,巡抚大人跟庞赛花恨不得寝其皮,就是他赵良栋何尝不是恨之入骨。他竟然还敢大大方方在城外叫门,是不是犯了疯病?

赵良栋从垛口伸出头去,护城河外,肖国建四个人果然都在那儿站着。

杀掉肖国建的机会来了,赵良栋仅仅小小激动片刻,心头立刻被阴郁占据。肖国建几乎是单身来此,杀掉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不应该是他赵良栋的作为。赵良栋紧接着想起,为了这座府城,肖国建拼死杀敌,连自己的新婚妻子都上了阵,杀掉他真那么必要吗。

他还在犹犹豫豫,站立着没有动,汤斌已冷笑着布命令:“把城门打开,放肖国建进来。”

按肖国建的打算,是想偷偷跟赵良栋见面,没想到战事已毕,巡抚汤斌会在第一时间来到城头。事到临头,想退缩也办不到了。

城墙台阶上,按汤斌的要求,侍卫分作两排,刀尖对着刀尖架起,底下留出的空隙只够人低头走过。肖国建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随从,见这阵势,早将勇气丢到爪哇国去了,脸色变得焦黄,腿肚子也抖动起来。

“他***,想试试俺的胆量?!”肖国建回头骂道:“看你们一个个熊样,怕死就趁早回家抱孩子去。”他从怀中掏出短剑,高高举起,也不刻意去迎击架在头顶的刀山,随着“咔嚓咔嚓”一阵乱响,后面的侍卫很见机的全都将刀放下了。

赵良栋看得十分清晰,敬佩之情大增,丢下汤斌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顺着台阶迎了下去。

“西山一战,倭贼被肖公子全歼,可喜可贺啊!”赵良栋极为真诚的说道。

肖国建已成砧板上的鱼肉,台阶尽头,汤斌猫戏老鼠的心态,冷笑着盯视他。赵良栋跟此人少存芥蒂,肖国建十分清楚,他不怀好意笑道:“剿灭倭贼,全靠的是赵将军那尊红衣大炮之功,小弟何来的功劳。”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良栋吓得脸色大变,连连摆手,希望肖国建能就此打住。他哪里能够想到,肖国建为了成功策反他,只想将他跟汤斌之间的芥蒂挑的更大些。

“赵将军居功不傲,小弟佩服得紧呢!”肖国建像是刚看到汤斌,向他拱拱手道:“巡抚汤老爷也在这儿,恕小人没有看到。您老大人评判一下,赵将军身负守城重任,不能亲临第一线杀敌,但为了兄弟们少受损失,费尽心机找到一尊大炮,并亲自送出城交到剿倭义军手中,您说说,这剿倭大功,他不要还有谁敢要。”

听他这一番话,赵良栋的眼睛都变得绿了,反复几次拔出宝剑,又将它还入鞘中。

“哈哈,赵将军!刚才庞赛花庞大人,举荐你府城保卫战应居功,你还谦虚说并没有做什么,这位肖公子可是当事人,他也如此说,本抚可就不能再不听他的喽!”

在庞赛花的配合下,汤斌举荐赵良栋为府城保卫战的功臣,不过是想在他碗中分一杯羹,他却不识抬举,没想到肖国建少不更事,揭露出赵良栋这么多的秘密。汤斌脑筋转得很快,萌出新的打算。

府城保卫战的真正功臣肖国建,已成他砧板上的臭肉,又有跟叛军的那层关系,想跑也跑掉他,现如今又挖出赵良栋这么一条大鱼,他汤斌简直可以算得上大清王朝的再造者了。

守卫府城的主力军是这些乡勇,他们都是面前两人共过患难的,算的上是生死之交,既要将面前两人拿下,还要不犯众怒才成。

汤斌不敢造次,表现得十分礼贤下士,向肖国建还了一礼道:“据本抚了解,府城保卫战,赵将军当然应居功;但你肖公子,虽为白身,却也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功劳簿上,本抚也要大大的写上一笔的!”

冒着危险揭露赵良栋跟义军之间的关系,汤斌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到底想干什么?

肖国建陷入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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