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站”电脑是20世纪80年代初出现的,那时苹果正在开发丽萨,IBM正准备推出个人计算机。工作站实际上是加强版个人电脑,内存更大,处理器速度更快,有24英寸的大屏幕。工作站电脑主要适用于科研院所的计算机科学系,让工程师或科学家能够充分利用工作站强大的处理性能,在工作站上编写自己的应用,进行数学建模或高强度运算。工作站还有另外两个与众不同的特点。第一,工作站的设计理念是要与其他工作站在网络中进行交互。第二,工作站使用的是当时最强大的微机操作系统,由美国电话电报公司贝尔实验室的科学家开发,后又经国家实验室的其他科研人员和科学家完善。这套操作系统叫Unix,让“网络的网络”成为可能,也就是后来的互联网。
太阳微系统公司(Sun Microsystems)是硅谷一家生产工作站的公司,从1982年开始为“斯坦福大学网络”(Stanford University Network,缩写为SUN,公司的名字正来源于此)生产设备。从公司刚刚起步到销售额过10亿美元,太阳公司只用了4年时间,这个纪录至今无人能破。事实上,在史蒂夫成立新公司时,太阳公司的销售额已经接近10亿美元的里程碑了。太阳公司非常务实,生产的工作站货真价实,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唯一的特点就是性能强大。但史蒂夫关注的不是其性能,而是审美品位的差强人意,于是他看到了机会,他认为消费者一定会喜欢更加简单好用的电脑。

与此同时,几千家企业开始将电脑作为常规的办公设备,IBM以及诸如康柏等“克隆”生产商完全能满足那些企业的需求。企业用户市场发展迅猛、竞争激烈,企业用户非常关注电脑的价格、效率的提升以及投资回报。一家新公司想要站稳脚跟、脱颖而出,就必须提供与众不同的产品。

由于竞争如此激烈,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斯卡利和苹果董事会要起诉史蒂夫。由于IBM和其他使用MS-DOS系统的“克隆”电脑生产商占据了企业市场,苹果只能把注意力转向大学市场。工作站迅速成为很多大学院系和企业研发部门的标配,苹果急于让自己的电脑攻占这个市场。苹果的起诉让史蒂夫举步维艰,NeXT无法正常开展业务,比如与供应商签订合同、招聘员工等。

1986年1月,苹果选择撤诉,因为斯卡利发现与史蒂夫这样一位公众人物对簿公堂有损苹果公司的公共关系。而史蒂夫正好利用1985年秋天这段时间研究了一下教育市场。史蒂夫、列文和其他创始人多次走访大学教授和科研人员,倾听他们的需求。这几次走访与在史蒂夫家的会面一样,让其他创始人记忆犹新。走访的旅费是史蒂夫支付的,这个吝啬的家伙要求一切从简,体现出创业公司的艰苦朴素。“因为经费不多,”巴德·特里布尔告诉我,“出去走访时,我们6个人挤在一辆租来的车里,还得几个人睡一个房间,确实体现出了开拓者精神。”最初的几个月,NeXT的确像一家初创公司,通过走访也获得了关键信息:售价2万美元的工作站提供的所有功能科研人员都想要,但问题是科研人员所能承受的最高价格是3000美元。正如在苹果一样,列文和几家学校签订了协议,让学校的科研人员成为NeXT公司的顾问和首批尝鲜用户。大学校长之所以愿意与NeXT签订协议,不仅是因为史蒂夫的个人魅力,还因为史蒂夫承诺只要花3000美元,他们就能拥有所有想要的功能。然而,这个承诺史蒂夫永远都无法兑现。

到了职业生涯后期,史蒂夫可以驾轻就熟地处理与媒体的关系,比其他任何商人都在行。不过,当时他才30岁出头,他觉得只要能吸引公众注意力就是良好的公共关系,媒体曝光能帮他吸引投资者,帮助他把NeXT发展得比苹果更好。因此他请来两家著名媒体《时尚先生》杂志和美国公共电视网(PBS),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就如同一位年轻的创业者硬是要穿商场老手的衣服,怎么穿都不合适。

PBS播出的关于史蒂夫的节目叫作《企业家》,开篇的镜头是史蒂夫在院子里拔胡萝卜。史蒂夫有时的确会动手种菜,他最初的用意是想表现出自己反文化的精神,观众看到的却是他的憨态可掬,整部片子传递出的信息也偏离了他原本的设想。片子主要记录了NeXT团队的两次外出集思会,既是为了举行头脑风暴,也是为了锻炼成员的意志力。参与纪录片制作的每个人都想把史蒂夫塑造成英雄人物,解说词也向观众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将要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史蒂夫“正处于最佳状态,是企业的缔造者和推动者”。然而,画面和解说词并不匹配,史蒂夫想要把NeXT推到聚光灯下的努力并不成功。

两次集思会都在加州的卵石滩(Pebble Beach)举行,第一次是在1985年12月,第二次是在1986年3月,头脑风暴的目的在于为团队设定目标、划分责任。在12月那次头脑风暴的纪录片中,只见史蒂夫站在白板前,试图让团队就任务的轻重缓急达成一致:定价不超过3000美元、实现技术突破,以及在1987年春天前推出产品,这三个目标到底哪个最重要?和其他初创公司一样,承担不同职责的人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工程师里奇·佩奇认为,如果产品无法实现重大技术突破,公司的存在根本没有意义。营销负责人丹尼尔·列文认为,学校采购电脑一般都在夏天,如果春天无法推出产品,那么一整年的收入都没有了。另一位硬件专家乔治·克洛觉得价格是最重要的。史蒂夫在镜头前展现着一贯的魅力与自信,镜头感很强。他讲话时声情并茂,言辞振奋人心。“我们不仅仅要打造一个产品,更要打造一家无与伦比的企业,让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他说道,“未来两年,大约有两万个决策正等着我们拍板,这两万个决策将决定公司的未来。苹果之所以能成为优秀的企业,是因为从一开始,它就是用心打造的企业。”这位CEO只是在强调“两万个决策”的重要性,却没有试图让团队形成共识。他只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产品的交付日期是板上钉钉的”—然而这个结论最终也化为了泡影。他的团队看似充满了智慧与激情,却又太过年轻,太过天真,目标不明确,急需一位比史蒂夫更有决断力的领袖。

大家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特别是在如何削减成本方面无法达成一致,团队逐渐发现要在15个月里交付产品是多么不现实。多年来,斯科特、斯卡利、马库拉和沃兹一直批评史蒂夫太任性,总会引起团队不必要的纷争,总是无法按时交付产品,提出的目标不明确而且一直在变,为了要推行自己的想法不惜牺牲公司的利益。纪录片中团队的这次争吵无疑是一个信号,预示着史蒂夫的这些缺点将在NeXT重演。

《时尚先生》关于史蒂夫的报道出版于1986年12月,史蒂夫邀请作家乔·诺塞拉(Joe Nocera)在公司待了一周。NeXT的新办公楼位于帕洛阿尔托的斯坦福研究园里(就是我第一次采访史蒂夫时去的那幢楼),诺塞拉(现在是《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应邀参加了在这幢楼里召开的策划会议和战略会议,也和许多员工进行了交流。他们一起吃饭,还去了史蒂夫家。在职业生涯后期,史蒂夫绝不会轻易邀请记者和他一起吃饭,更别提去他家拜访。每次和记者交流,史蒂夫都是有目的的,这次也不例外,他告诉诺塞拉“NeXT将把技术推向新的高度”,NeXT一定会再现苹果公司打造麦金塔时的激情与火花。“我还记得好几次深夜从麦金塔大楼走出来,我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史蒂夫说道,“让我觉得生命里充满了喜悦与力量。如今我对NeXT也有着相同的感觉。我无法解释,也没有真正理解这种奇妙的感觉,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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