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辉带着白桦去了一个位置相对隐秘的铺子。事实上这样的烂尾楼,在墙上写有“违章建筑,拆,拆,拆!”,却依然被“钉子”们强行占有,还做着一些不曾纳税的、不正经的生意,在白桦看来,是屹立在一幢幢巧夺天工的人类建筑奇迹身旁,沧桑和复古般的存在。它们见证了一座城池的兴盛,以及人情的殉道。
小辉对一个满脸大麻子的人说:“我要两套。”

于是,大麻子从里间弄出来两个帆布军旅包。小辉爽快地付了钱,拉开拉链,检查了一下东西,面具,绳子,胶布,电棍等等。

白桦皱着眉头说:“你好像很在行啊。”

小辉义正言辞地说:“今天总算要用在正义上了。”摸了摸肚子,又说:“我们先把饭给吃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手,天黑了再行动。”

他们俩在一个街边摊随便吃了点东西,那油腻腻的东西吃得白桦肚子“咕咕”直叫。白桦说:“我整个消化系统都很差,最常见的毛病就是口腔溃疡和拉肚子。”

小辉说:“我俩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现在先过去,踩踩点?”

白桦问:“远不远?”

小辉答:“反正闲得无聊,咱走过去呗。走过去差不多天黑了。”

白桦没有提出异议。于是,两人都背着个大帆布军绿包,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走街过市,好不张扬。不过这正好合了一句兵法: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都说“大隐隐于市”,别人一看这行头,谁会以为他们要去干什么非法的勾当呢!指不定眼光差点儿,一瞧这么有年代感的包包,八成以为是乡巴佬进城。仔细想想,却也经不起推敲。虽说农村富了,村长、支书的儿子们也身穿阿迪、脚踏耐克了,但不至于伪时尚到这份儿上吧?难道都是街头行为艺术家么?

还好的是,没有人在意这两个人想干嘛。行人们对几乎所有事情持漠不关心的态度,自顾自奔走。要想吸引行人们的眼球,除非脱了衣服在街上狂奔,或者在他们眼皮底下酿成一场车祸,甚至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火灾,才会让行人们停下匆忙的脚步,与平生素未谋面的另一些看客一起,津津有味地品评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灾难。

然而,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既定的看客们都不停下脚步来看,只在震耳欲聋的春雷声中惊慌地赶路,祈祷在细如针毡的春雨像泼硫酸一样掉下来之前,能够回到家中。

他俩显然和路人们是不一样的,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不紧不慢,意兴阑珊地迎着拂面春风,向海边走去。背上的作案工具相互撞击,撞得“叮叮当当”的响。

小辉说:“我好想唱一首经典的歌,来表现我们现在的状况。”

“什么歌?”

“《好汉歌》。”

白桦“哈哈”笑了几声,说:“不如唱个《酒干倘卖无》,多应景呐。”

“好家伙!你有才。”

他们边侃大山边走,两人好久没有一起走过这么远的路了。什么时候走过呢?白桦记起了小时候,还没有电视机这种高端产品的存在,他和小辉走几十里的山路,为了看一场老式放映机在白布上投影的露天电影,尽管看完之后,根本不知道放了什么内容。和那时候相比,相同的是,他们身心都无比的轻松;不同的是,目的完全不一样了。

总算到了海边,暮色四合,闪电的亮光划过天空,把天空分成两个不均等的部分。白桦用手比划了一下,确定左边天空的面积要大一些。海潮把咸湿的空气推到岸上来,白桦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鱼腥味儿。

小辉打亮手电,说:“那家伙的父母是本本分分的渔民,不过已经被这个不孝子气死了。死了倒也干净,早死少受些气。我结交他的时候,来过他家一次,那时候,他的父亲已经下不来床,生活不能自理了。”

他们沿着渔村中的细砂路走,蕨藓类的植物从脚上掠过,引起一阵怪异的瘙痒,很像蚊虫叮咬。在离一座木屋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关了手电,背上的作案工具“晃铛”响了一声。

瞧了瞧四周,四周漆黑不见。小辉听了听动静,低声说:“你听,在呢。”

白桦把耳朵对准木屋的方向,手贴着耳朵,握成能聚声的海螺的形状,仔细一听。木屋里传来一男一女交媾的**,此起彼伏,像两个铁匠敲打一块新鲜出炉的金属,你敲一下,响一声,我敲一下,又响一声。

小辉说:“要不等等?等那女的走了再进去?”

白桦说:“谁知道那女的走不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进吧。”

小辉说:“这样吧,我来安排行动。我先假装说我是‘耗子’,‘耗子’是他一哥们儿的诨名。他一开门,咱俩立马冲进去,大喝一声‘扫黄打非,趴下’,他们一趴下,你摆平一个,我摆平一个。”

白桦鄙视地看了小辉一眼,由于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他说:“嗯,好办法。不过我觉得多此一举。”

小辉说:“我从小想当警察啊,让我过一次干瘾吧。”

白桦懒得说话了,重新打开手电,戴上面具,一手提着包包,一手提着电棍,朝木屋静悄悄地走了过去。到了门口,关上手电。

他们一人站住门的一边。小辉尖着嗓子喊:“‘黄鼠狼’!我‘耗子’,快开开门。”

屋内的**声停止了。女人惊叫了一声,显然是被“黄鼠狼”用手捂住了嘴巴,半声清脆,半声闷响。接着是一阵躁动,然后屋内开了电灯。

屋内传出回应:“你不是‘耗子’!‘耗子’犯了事,刚被抓进去了!快说,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小辉对白桦说:“好久没跟组织联络,不了解情况了。”

白桦才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呢,使劲全身力气踹门,门板整个儿脱落了。见“黄鼠狼”只穿了一条内裤,手里握着根鱼叉,站在床边上。女人赤身**,慌忙拉过被子掩住身体,失声尖叫。

这尖叫惹得白桦勃然大怒,一个箭步蹿到“黄鼠狼”的面前,一棍子打在他脑门上。“黄鼠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电傻了。身体抖了几下,瘫倒在地上,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女人的尖叫到此时才停止,持续时间大约破了吉尼斯纪录。

小辉说:“爷还没开胡呢,战斗就结束了。不行,爷得过过瘾,就拿你祭我的刀吧。”

“黄鼠狼”眼神空洞,口吐白沫地说:“别,别,别碰她。”

小辉朝女人走过去,边走边阴笑,又惹起了一次刷新吉尼斯纪录的尖叫。等她叫完,小辉说:“乖啊,别叫了,没人听得见的。就一下下,不会很痛的哦。”轻轻触了女人的身体一下,立即把她电晕了过去。

“黄鼠狼”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冲小辉喊道:“老子叫你别碰她!”

白桦冷笑了一声,摘下面具,说:“原来你也懂感情?那你碰我的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的女人也可能会这样?”白桦突然像打了鸡血,复仇的怒火烧到了头顶,扯住‘黄鼠狼’油腻不堪的头发,对着墙壁一阵猛锤、猛捣。等小辉拉开他的时候,“黄鼠狼”鼻梁骨断成两截,掉了几颗玉米似的黄牙,头上的血流得睁不开眼,已经面目全非了。

白桦还没打够,黄鼠狼连声告饶:“兄弟,大哥,我要死了!疼!我要看医生!快送我去医院吧!呜呜呜,我真的要死了!不知道哪儿得罪了您嘞?您发发善心,放过我吧!好痛!不行了,不行了!”

白桦一屁股坐到床上,捋了下他的头发,说:“放过你?不行!你今天得把命交代了。”

“黄鼠狼”一张狰狞的血脸上流下两行泪水,把脸上的血冲淡了。不一会儿,尿了裤子,整个室内一阵恶臭。他说:“大哥!大爷!我究竟哪儿得罪您了?死也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啊。”

白桦说:“那就让你死个明白。你为什么跑出去躲了几个月,总不会忘了原因吧?你们他妈一群畜生!”白桦怒火重燃,朝‘黄鼠狼’面上猛踹两脚,踹得他完全没个人样了。

“黄鼠狼”缓了半天,缓过气来,说:“我也是被逼无奈,被逼无奈。我胆儿小,不是受人指使的话,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你赶紧说,谁指使你的?”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吗?饶我一命?”

“你还有什么资格谈价钱?你要搞清楚,你的命都握在我手上。你说不说?是不是也要对你的女人动点手脚,你才肯说?”

“别!别!她不是我的女人,只是一个低贱的妓女而已,你放过她吧。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白桦看了一眼被电晕了的女人,脑中天旋地转,惊得目瞪口呆。心想:是她!烟花巷的女孩儿!怎么可能?

“黄鼠狼”说:“她真的是妓女,是我跑路的时候遇见的,她叫我带她走。我想,我一辈子没个女人看得起,终于也遇到一个了,哪怕妓女也好啊。想也没想,就把她带回来了。”

白桦目不转睛地盯着“黄鼠狼”,说:“你先交待清楚,究竟谁指使你的。”

“黄鼠狼”叹了口气,血流到了嘴里,但他整个脸上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了。他说:“是老大揽下的活,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拿钱办事,也不好多问什么。我见过那个雇主一面,对她印象很深,是一个女人。人到中年了,却还是很漂亮,保养得很好,跟二十几岁的少妇似的。”

白桦听到“保养得很好”,心里“咯噔”一下,已经猜到是谁了。他脑子乱作一团,险些情绪失控,认为“黄鼠狼”在胡说,想冲上去再蹂躏他一顿。但是理智告诉他,一切是合理的。

烟花巷的女孩儿眼帘动了几下,醒了过来。她看着白桦,一脸惊愕:“你,是你。”

白桦说:“对,是我。”

小辉坏笑道:“原来你小子在外边流浪,也没有多正经嘛。”

白桦不耐烦地说:“少废话。‘黄鼠狼’是吧?你能不能指证那个指使你们的女人?你要是不能,我现在就结果了你,省得麻烦。”

“黄鼠狼”大惊失色:“能!能!能!我肯定指证那个女人。”

白桦冷笑道:“我饶你一命,但是你准备好去蹲监狱吧。指证了那个女人,你还能少判两年。”

烟花巷的女孩儿问:“大哥,怎么回事啊?”

白桦说:“你跟错人了,他给不了你想要的。”他掏出钱包来,把钱包里的钱全给了烟花巷的女孩儿,说:“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要再犯傻了。”

小辉把“黄鼠狼”双手反绑,押着出门去,也算体验了一把当警察的感觉。

白桦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烟花巷的女孩儿一眼。他觉得,有她在的地方,总有迷幻的、异世的色彩。

她说:“你还是不能带我走吗?”

白桦说:“不能。我结束了一段苦痛之后,要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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