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晕乎乎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迷失的神志终于稍稍拉回了一点理智,我不禁打了个寒噤,一股寒气从脚下直冲头顶。
猛地一把用力推开他,我战栗得想要拼命尖叫——疯了!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惊恐地望着他两秒钟,他淡定地望着我笑,眸底闪动着一股毅然决然的疯狂!我手脚发颤,忽然瞥见对面桌上的茶壶,我踉跄地冲了过去,一把抓过来,然后回身。

左手捏住他下巴,右手毫不留情地将壶嘴塞进他的嘴里,他也不反抗,只是含笑望着我,笑容里有着太多令我心颤的绝望和凄凉。

“吐出来,不许喝下去,漱……口!你,赶紧漱口……”我语无伦次,颤抖的手无法控制自如,“你……你给我吐出来——”看着他喉结缓缓上下错动,竟是大口大口地将茶水吞进肚里,我发狂地尖叫,将茶壶使劲掼到地上。

啪的一声,碎瓷砸了满地。

我呼呼地喘气,胸口压抑得痛楚难当。

“悠然……”他柔声唤我,托着我的下巴,让我抬头仰望于他,我泪眼婆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坠落。“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轻柔地用大拇指擦拭我的泪水,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却又显得格外平静,“所以,死也要跟着你——你就是我的一生!”

我抽泣着,战栗着,终于再难抑制地放声大哭:“我不死!我不死……我陪着你!一生一世都陪着你!”

沙哑的喉咙,撕裂的哭泣,终于将我隐藏多年的感情统统发泄出来……既然没了回去的期望,那就全心全意期许这一世吧!

我还不想死!不想就这么失去他……不想无奈悲哀地死去……上天啊!我从没有求过你,但这一次!求你……求你给我生的希望!给我一个生的……希望!

虽然刘军一再向我保证,四贝勒爷身体健壮,若定期服用一些预防药剂,绝不至于会被传染上瘵虫,但我却仍是惴惴难安。

直到眼瞅着一年里头最热的季节缓缓过去,皇太极身心康健,连喷嚏都没打一个,更别说什么头痛咳嗽一类的症状,我这才将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自年初努尔哈赤建国后,国事繁忙,皇太极受封大金四大贝勒之列,加之身兼正白旗旗主一职,是以每日批阅军务,时常见他通宵熬夜。我很是心疼他,只可惜这个身子太过不济,不能陪他分担,却还要他来经常分心照料于我。

转眼夏去秋至,秋去冬来,他每日骑马往返于城里城外,我隐隐感觉这样长期下去迟早会出事。且不说别的,仅外城四贝勒府内的那些家眷们,私下里只怕已要乱作一团。原先在内城深宫,这些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钩心斗角,努尔哈赤的那些大小老婆们已是让我大长见识。不过,那时的我心态是平稳的,在那群女人里,我是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身份在瞧着热闹。所以不管她们如何闹腾,如何倾轧,我都能无所谓地淡笑视之。

可如今……我身份已是不同,心态亦是不同!我如何还能天真地奢望自己可以置身度外?

“歌玲泽!”

“在!主子有何吩咐?”她脆生生地答应,跑进门来时,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我见她肩头落着雪,心里一动,喜道:“下雪了么?”

“是啊!”她笑吟吟地回答,“今年的第一场雪呢!早起才下的,还不是太大,估计过了今儿夜里,明儿个就可以堆雪玩了!”

“堆什么雪啊……”远远地就嗅到了苦涩刺鼻的中药味道,萨尔玛端着满满的药碗跨进门来,笑道,“歌玲泽,你多大了?还老记得玩?不如现在求了福晋趁早把你配出去吧!”

“撕烂你的嘴!”歌玲泽跳了起来,“你自己嫁了个称心如意的,却拿人家来打趣!你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赶紧生个娃娃!”

“呸!”歌玲泽没怎么的,萨尔玛脸皮子薄,倒是先脸红起来,啐道,“你一个大姑娘,怎么说话……”

“生孩子怎么了?你嫁了人,迟早是要生孩子的!”

我心中一动,想到孩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如今爷有几个孩子了?”这话脱口时心里别扭得就像鲠了一根刺。

两人止住打闹,面面相觑,萨尔玛脸涨得通红,倒还是歌玲泽镇定些,站直了身,小声答道:“回主子,贝勒爷至今仍只得大阿哥一个……”

我模糊间没听明白,过后琢磨了半天,才猛然一震:“只一个?!那……府里有几位福晋?”

“除了蒙古的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以及最早入府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钮祜禄氏,还有就是主子您了!”

我啊的一声低呼,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么些年,皇太极除了努尔哈赤指给他的女子,竟是没有再娶其他妻室?

心房强有力地收缩,怦怦怦地越跳越快……八年了,从他十六岁初婚起始至今已有八年!为何他的子嗣竟是如此稀少?

两颊渐渐烧了起来,我脑子里晕乎乎的像是在煮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皇太极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怎么可能……

当年的一幕幕往事瞬间在脑海里飞快闪过——他费尽心机,暗度陈仓地娶了葛戴;又为了辟谣,把戏演足,不惜宠幸葛戴,直至她怀孕生子。

“……给你了!你要收好,别再……打碎它了……”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就是我的一生……”

耳边回荡着他真挚深情的话语,一遍又一遍……我忽然含泪笑起,那颗受伤的心渐渐被暖意包融。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