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醒了?”小丫鬟歌玲泽正踮着脚尖,将窗户合上,侧着头望着我笑,“主子用点燕窝粥吧,爷临走特地关照奴婢这个时候送过来的!”
“嗯……”我从软榻上坐起,微微舒展了下麻痹的四肢。歌玲泽乖巧地将一碗粥递到了我手上,我望着手里的那晚冒着热气的粥,怔怔地发呆。

“主子没胃口么?”

我摇了摇头,眼眶湿润润的,泪水险些滴下,忙借着解下面纱之际,将眼眶里的泪水顺手抹去。

“要奴婢伺候进膳么?”

“不用。”我微微吐了口气。我还没虚弱到吃饭要人喂的地步,将调羹舀了勺粥,也不敢吹,静静地等它凉。

“主子,粥不烫了,奴婢方才已经尝过了,您放心尽管用就是!”

我一愣,侧头看她。这丫鬟,年纪轻轻,心思却是极为机敏,以前服侍过我的那些丫鬟根本没法和她比,葛戴不及,就连阿济娜也要逊色三分。若非她是皇太极特意挑选出来,安置在我身边服侍的丫鬟,我真是不敢对她掉以轻心,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于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无意识地将粥舀进了嘴里。

眉头猝然一皱。

“怎么了?主子!”歌玲泽紧张地望着我。

我咂吧着嘴,勉强把那口粥咽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撑不住地笑了起来。这下歌玲泽被我彻底笑懵了,傻傻地连声追问:“主子……您怎么了?”

我笑出了眼泪,盯着手里的粥碗,轻轻地又舀了一口,然后蹙着眉头咽了下去。

“主子……那粥的确是有点忒甜了些……”

又吃了一口。

“不过……那也是爷的一片心不是?”许是见我吃得太过痛苦,她不忍心地小声解释。

我点头,笑说:“我知道。”再次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咽下,“我自然知道……他从小就喜好甜食。呵呵……吃的东西即使放了比常人多一倍的糖,他也不会觉得甜腻……他就是这样的怪人……哈哈……”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

心里是甜蜜的,手心是滚烫的,那里存放着皇太极给我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他还是心细地记得,知道我不懂满文,居然写了个汉文的“心”字。

“心”啊!皇太极的心……

他对我的心!

刘军这位老医官也算得上是尽忠尽职了,开出新药方的第五日又来请脉问诊,询问我用药情况。歌玲泽和萨尔玛随侍在侧,萨尔玛忙着替老医官铺纸研磨,歌玲泽站在我身边,伶俐地替我回答刘军的一些问话。

过得片刻,刘军点点头,花白的胡须在颔下微微抖动,缄默无语地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开了张方子。“这是一副川连白及丸的方子,四贝勒爷若要过目,便将这方子给他!”说着交到了萨尔玛手中,“至于这药丸,等奴才回去配置好了,便给福晋送来。”

“劳烦您多费心了!”不等我开口,歌玲泽已然甜甜地笑起,将一锭四五两重的银锞子塞到了刘军的袖子里。

他先还是一愣,老脸有些微红,但转瞬已神态恢复自然,躬身向我行礼,“多谢福晋!原先的汤药请福晋继续服用,切勿间断,奴才改日再来复诊!”

我微微颔首,“有劳了。萨尔玛,送送刘大夫!”

萨尔玛应了,领着刘军出了门。我从床上下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案桌前,拈起那张薄薄的药方轻声读了起来:“川黄连七两,蜈蚣一百二十条,全蝎三两,冬虫夏草一两,阿胶二两,鳖甲珠三两,玄参二两,何首乌一两。先将阿胶、鳖甲珠等药共研成细粉末,待阿胶、鳖甲珠炖化,即将药粉倒入其内,均匀拌和成泥,视其软硬程度加入适量蜂蜜,揉搓成绿豆大小的丸子。每日分三次服用,每次十丸。”

字写得倒还算工整,不是很草,只是……目光倒回数行,落在那句“蜈蚣一百二十条”,手臂上顿时泛起点点鸡皮疙瘩。好恶心啊!这种东西真能吃吗?虽然是做成药丸服用的,可是……

正在犹豫刘军把药送来后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忽然半闭的门扉被砰的一声踹开。我吃惊地回头,却听歌玲泽怯怯地低喊了声:“给贝勒爷请安!”

门口皇太极满面怒容,一脚踩在门槛上,一手狠狠拍在门板上。是什么事情惹恼他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怎么回城几日,今天才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皇……”

“你骗我!为何总是要骗我?”他低吼着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歌玲泽见势不对,忙叫道:“爷!主子她身子弱,您别……”

“滚出去!”皇太极咬牙,“滚——”

歌玲泽无奈地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虽然觉得皇太极的怒气毫没道理,心里却是丝毫没觉得害怕,只因为他看似暴跳如雷,实际上抓着我肩膀的那双手却是出奇的温柔,一点重力也未曾加诸我身。

“稍安毋躁!”等歌玲泽出去后,我轻声嗔言,“你已贵为大金国四贝勒,素以英明冷静被人称颂景仰,如何……”

“为什么要骗我?”他声音放柔了,忽然把我拥进怀里,微颤,“你明明……明明病情加重了,却为何要瞒我?你瞒了我,我就会因此而开心快活了么?”

“可是……不瞒你,你会更不开心,更不快活!”

他怎么就知道了呢?我不禁有些情绪低落。难道是刘大夫跟他说的?不像啊,要说的话早就说了……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忽然斩钉截铁地说了这几个字,放开我,眼睛直直地盯住了我,“你以为我是说笑的么?”

我被他异常冷锐的眼神吓住,记得以前每当看到他出现这样的眼神时,总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还没等这个怪异的念头从我脑海里散去,突然面颊上一凉,遮面的纱巾竟是被他一把扯去。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未等做出任何反应,他滚烫的呼吸已飞快迫近,柔软的双唇压上我干裂的唇瓣。

我急促抽气,他的舌尖已探了进来,灼热而疯狂。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刹那间吞没了我,腿肚子战栗地打着哆嗦,若非他用力托住了我的腰,只怕我早已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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