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笑庞老二看似精明却编造如此无稽的谎话,当下冷笑一声说:“我在墓里又没吃又没喝,倒要请教请教是怎样中的毒?咱们三个人一块儿下去,你和姓尤的安然无恙,就我一个中了毒?”
庞老二拿出一截粗如儿臂的东西扔到我面前,我仔细一看,竟然是墓中长明灯的灯芯,顿时想起掐我脖子的死鬼,胃里一阵翻滚。

“毒就在灯芯上。”庞老二说。

“你这不简直是胡扯吗?就算我再傻,能抓着墓里的东西啃一口?”

“这种毒口服反而没用,生效的是它燃烧时候冒出的青烟。”

说到这儿我似乎有点明白了,毒药放在灯芯上,灯芯连同毒药一起燃烧产生烟,人吸进烟就算中毒,再往深里想想,我攀上大缸,接近灯芯,闻到毒烟,下来以后就感觉犯困,庞老二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疑惑,庞尤二人都没戴防毒面具,墓室里十多盏长明灯同时燃烧,产生出来的毒烟怎么会侵害不到他们?还有,不管怎么说,还是解释不了追赶我的那些复活石像和死人。

“有人在灯芯上下毒,不过灯芯日夜燃烧,将大部分毒药都挥了,剩下的那么一点毒性微乎其微,要不是你离灯芯太近,想必也不会身受其害。这种毒其实是幻药,你见到的石像复活就是受了幻药侵扰,以致产生幻觉。你在墓室里疯一样奔跑拍打,我细细想来就疑心是遭了长明灯的道儿,所以还特意割了一截灯芯回来。”

“这是什么劳什子的毒?要是直接把中毒的人弄死,也算痛快,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墓室看到那些石像和死人确实真真切切,累的虚脱。”

“这东西叫极乐香。”庞老二收回我眼前的一截灯芯,“古代就有,旁门十三奇药里的一种,用的得当,还不致伤人性命。”

“古人也真有能耐,物质条件那么差,还有心研究这些个玩意儿。”我在墓室消耗了许多体力,醒过来以后又跟松爷他们闹腾,直到现在才感觉腿脚酸软,就势坐在沙上摸出支烟点燃。

庞老二看我一眼说:“造它出来的人何止能耐,简直就是不出世的奇才。”

虽跟庞老二接触还不算多,但我也清楚这的确是个有些本事的爬子,肚子里尽是些希奇古怪的见识。我对他说的这些东西向来闻所未闻,但骨子里争强好胜的脾气一时半会之间更改不掉,可惜所识有限,没能力跟庞老二真刀真枪的争论一番,只能挑挑别的毛病,我弹弹烟灰说:“庞二爷,我现啊,你弄点什么事都好夸大其词,这个什么极乐香依我看就能拿来阴人玩儿,它还有别的用么?能给人民群众减轻病痛么?现在人研究出好些救人的良药你不称赞几句,反倒对揣摩极乐香这种无聊玩意儿的古人推崇倍至,这个这个,立场有问题。”

我这番胡话只求能驳他一驳,依照庞老二的性格,绝不会丢份跟我脸红脖子粗的打嘴官司,我就算是挣回点小小面子。庞老二估计也真感觉我在这方面不可理喻,不搭我的茬,回过头去对刘胖说:“意合兄可曾听说过无极圣师?”

刘胖脸上的肥肉哆嗦一下,沉思片刻说:“早年间倒是听人提过,二爷,难道这极乐香是从他手上传下来的?”

“正是,旁门异术,无人能出郭琼之右,说他是不出世的奇才,也不算为过。”

可能庞老二是不屑跟我来回争辩,变了个法子把极乐香这档子事层层揭开,既不掉自个儿身份,又教育了我的无知。我这人就这条贱毛病,嘴上不服软,好奇心却强,听庞老二提了头儿就此打住,心有不甘,只盼着刘胖能顺杆问下去,我也跟着听个究竟,谁知道刘胖哦了一声就再没下文,他不问,庞老二不说,把我弄的心痒难耐,心想庞老二到底岁数上长我许多,请教他两句也不算丢人,于是我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问庞老二:“无极圣师,还有郭什么,是个什么来路?”

庞老二算是有几分修养,见我肯低头下问,也不计较刚才我那番胡话,说道:“郭琼就是无极圣师。此人生在唐代,学究天人,因为种种原因,正史上关于他的记载寥寥无几。郭琼家境贫寒,自幼父母双亡,乞讨为生,有一次他到山林里捡柴,冻饿交集昏倒在地,等醒来时身在一处山洞,旁边有个老头,郭琼知道是老头救了自己,当即拜谢救命之恩。他年纪尚小,身体虚弱,因此老头留他在山洞里休养几天。这个老头身怀异术,能驱使山里的狼虫虎豹,郭琼颇有心机,想跟着老头学点本领,就对老头说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果然让老头动了怜悯之心,把他留在身边。一老一少在深山里相依为命,日子长了,老头觉得郭琼聪明伶俐,是块可塑之材,慢慢教他一点入门功夫,郭琼学的用心,又肯下苦功,几年下来,小有所成。老头虽然是位异士,但人寿有限,难违天理,终于还是死了,临死前,他传给郭琼一本记载毕生所学的书。郭琼在老头死后又在山上住了十年才下山入世。”

“这就是那个无极圣师的生平简介?二爷,你讲的不希奇啊,金大爷书里边也有类似的故事。”

“郭琼在山里前后花了十几年时间修炼法术,等下山时世间能和他相提并论的高人已是凤毛麟角。郭琼还未满足,又承上启下琢磨出许多流传至今的异术,按他所学,极乐香只算的上是小把戏。他这身本领一入凡间就让凡夫俗子惊为天人,拜师求艺者络绎不绝,后来收的弟子众多,郭琼就干脆自创祈仙教,大张旗鼓吸纳信徒。祈仙教声势最盛时信徒多达二十万,郭琼身为教主,被称作无极圣师。”

一千多年前的人事了,庞老二只能讲出个大概,等他讲完,我对极乐香这东西已是深信不疑,所以在墓室中闻香中毒所产生的种种幻觉也就不足为奇。

事情算是终于有了清晰答案,其实怒气一消,平心而论,我和松爷这许久的交情,他绝对不至于这么害我,无奈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只得含含糊糊给松爷和庞老二都赔个不是。

前嫌冰释,除了我受迷药毒害,他们两人毛无损,梦境里遭石像追赶死人紧掐虽然都是虚幻,但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抽烟喝茶让我很有种再世为人的感慨。不过松爷告诉我,这次下墓算是白跑了,两层墓室里都没有棺椁和陪葬品,我记得刘胖拉我们入伙的时候信誓旦旦说庞老二绝对不会看走眼。作为干了多年的职业爬子,庞老二这次实在算是栽了个大跟斗,但他老人家却没有一丝羞愧的意思,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我们。我心里这股怨气实在难消,狠狠瞪了刘胖一眼,刘胖脸上青红闪烁,慌忙借口照顾生意匆匆离去。庞老二哄我看死人的事也只能就此作罢,我和松爷说声告辞就欲出门,庞老二睁开眼睛,让松爷到外头等着,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时,庞老二缓缓说了句世事险恶,及早脱身为妙。我听的不着边际,想问个清楚,他却不肯再说。

靠唐墓财的梦想算是彻底泡汤,偏偏屋漏又逢连阴雨,我和松爷回家之后才现家里失窃,我一看屋子被翻的乱七八糟,心头一紧,赶忙跑到厨房从墙角拖出个装了半袋大米的编织袋,抖着手摸进去,一直触到藏在米中的墨玉才松了口气,家中没什么值钱东西,都丢了也不打紧,只要这两块墨玉没被人偷去就算万幸。

我到各屋看了看,一片狼籍,分头和松爷清点一番,没现丢什么东西,这些贼忒笨了点,粗重家伙搬不动,就连床头柜里放着的三百多块钱现金也分文未取,松爷大呼侥幸。

我猛然间感觉不对劲,按说小偷进家,只要能拿走的东西绝不会手软,床头柜被翻的一塌糊涂,这三百来块钱却原封不动,什么原因?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这不是普通的毛贼,他们似乎不是为财而来。我下意识摸摸口袋中的墨玉,顿时心中一惊,难道这些贼是为了墨玉?越想越觉得蹊跷,一般我和松爷白天在外忙活,晚上都要回来睡觉,基本上家里天天有人,惟独昨天我们跟着庞老二下墓,贼就偏偏捡了这么个方便时候前来光临,说是巧合,也叫我实在放心不下,隐隐觉得,有人暗地里窥探着这两块墨玉。

不管怎么安慰自己,我都认为墨玉放在家里已经不安全了,得转移到个妥当地方,到底转移到别的什么地方,倒是个让我头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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