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夕抖颤着道:
“你……你是丁裳!”

丁裳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她往后退了几步已退到了窗口照夕这时忍着痛坐了起来他焦急而惊喜地道:

“小妹……果然是你……你不要走我对不起你那天我错了……小妹……”

他这么焦急地叫着可是丁裳仍然往后退着她低低地道:

“你腿上的洗魂针我已用师父的‘吸星簪’为你吸出来了已经不妨事了。”

照夕点头道:

“我知道……小妹你对我这么好我……”

才说到此丁裳已飘窗而出远处似乎传来她微微的一声叹息……

管照夕半倚在床栏上怅然若失这沉沉的黑夜里早已消失了丁裳影子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感觉。回想到一路之上这女孩子是如何地在暗中照顾着自己赠金、买马甚至此刻救了自己的命她对我的恩可是太大了……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如此做呢?她到底要上哪里去呢?这真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可是却又没有机会与她谈一下这女孩简直是太怪了令人真想不通。

照夕这么想着试着把灯光就近照了一照那只伤腿只见那原本肿胀加桶的一条小腿竟回复了原状用手按一按伤处除了还有些酸酸的感觉并不再如先前那么疼痛了。

他心中不禁惊喜异常同时也更加了一层对丁裳的愧疚心中暗暗想道:

“如果再有机会见到她一定要好好报答她对我这一番恩情。”

他一个人这么想了半夜才吹灯就寝。在客栈里又疗养了七八天才打点上路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倒也平安。

这一日已到了正定算一算离北京城已不远了天气已由盛夏而转入了初秋秋老虎更是炎热焚人!

过了晌午照夕在客栈里睡了一个午觉起床之后愈觉热气袭人他在庭内廊下走了一转几个伙计都坐在廊子下赤着臂在聊天。照夕又走到前院马槽里看了看自己的那匹马心中想着等天稍微晚一点再上路也不迟好在离家已不远了。

他这么想着遂又返过身来往客房里走去却见迎面走来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这青年长身阔肩衣着华丽;尤其是头上那条黑亮的大辫子就像是一条巨蛇似的由前胸直垂至小腹以下辫梢上用红线紧紧扎着还拖着一块绿光莹莹的小翠坠儿乍看起来愈觉翩翩风度风流倜傥。

这青年左肩斜背一个黄包袱像是银两右肩又系着一个布袋像是一些书籍足下是一双皂底京靴一看即知是一个应考的举子。

他远远朝着这边走过来右手一柄折扇张开来连连地扇着左手却搓着一对黑光净亮的玉胆愈显得风雅可人。

在他身后却有一个头梳两丫角的小厮十七八岁的年纪肩上挑着两个箱子紧紧随着这个书生。他们是由这客栈的侧门进来的一面走着不时地东张西望那小厮还一个劲道:

“少爷这里不错就住在这里吧!我可真是挑不动了。”

那书生回头一笑道:

“好吧!你这小子在家说得多有劲一上路才走了十几里路就吃不消了这样你还是回去算了。”

那小童把两个箱子放在地下一面擦着汗一面笑喘着说道:

“得啦!我的少爷你没有挑你是不知道这两个箱子可真沉。”

他说着用脚在一个黑箱子上踢了一下皱眉毛道:

“尤其是这个箱子……少爷!这里面都是啥呀?”

那书生笑了笑道:

“这是老爷子的砚台共有七十二块是叫我分赠给京里的同窗好友的不可摔碎了!”

小童听后直龇牙连道:

“我的奶奶……怪不得这么沉呢!”

这时照夕已和这书生走了个对面见对方是个读书人不由存下了一丝好感惺惺相借地看了他一眼愈觉对方长眉星目气宇不凡。不免略微停了一下凑巧这少年也正掉过头来四目一对那书生不由微微一笑双手微抱一揖道:

“借问兄台一声此处可是正兴客栈么?”

照夕见对方言不由也回礼笑道:

“正是正兴客栈兄台要住店可至前面问问小弟亦是住店之人。”

那书生又含笑道了声:

“有劳!有劳!”

照夕却见他那双闪闪有神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自己几眼遂也对他笑了笑即自行去。

这书生遂又命那小童挑起箱子直向前院而去。照夕回到了房中因室内炎热就坐在廊下店伙泡上了一杯兰茶他就坐在椅子上一面乘着凉一面看着院子里柳树脑子里想着事情。

他想到了江雪勤不由带起了些笑容暗忖:

“这么久了她见到我可能都不认识了可是我定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正自想得出神却听见身后有人道:

“公子请这边来这边有好房子。”

照夕不由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店伙前行着他身后跟着二人正是适才照夕遇见的那书生主仆二人不由回过身来。

这时那书生已走近了远远对照夕一笑抱了抱拳照夕却回笑道:

“又碰见了。”

那书生也连道:“真巧!真巧!”

说着已到了照夕身前站住了脚道:

“兄台就住在这里么?”

照夕指了一下自己的房道:“就在这里你呢?”

这书生忙抬手对前面的伙计道:

“喂!喂!回来!回来!”

那伙计忙跑回来笑问何事书生遂一指照夕隔壁问道:“这房子很好我就住在这里吧!”

店伙皱了一下眉道:

“这房子自然是不错……只是已被人家先定下了怕不大方便。”

那书生闻言似颇失望长眉一蹙道:

“不能想想办法么?”

伙计皱了皱眉遂跺了一下脚道:

“管他的!公子你就住下吧!他来了叫他另找房。”

照夕和这书生闻言都不由一笑各道:

“幸会!幸会!”

这时店小二已把房门开了张罗着和那小厮把两个箱子都抬了进去书生也进房宽衣洗面。

照夕沿途所遇全是粗俗之人难得见到这么一个文雅之人不由心存好感暗想:这人语带北音想是离此不远的世家子弟此行匆匆至京可能是进京赶考的。不禁又有些感伤想到自己往昔终日读书尤其是父亲更深盼自己能在考场中一鸣惊人;而自己却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深意如今竟弃文学武。虽说是学成了一身武技可是如此回家在父亲面前亦是难以交待说不定还会遭到他老人家一顿臭骂呢!

他这么想着不由锁着剑眉渐渐起愁来却见那隔室少年此时已换了一身青绸便衣出来愈显得文雅俊俏!

他笑向照夕道:

“两次相遇可见有缘还没请教兄台大名?此行何去?”

照夕微笑道:

“小弟管照夕世居北京此行返家阁下大名是……”

这人笑着点头道:

“小弟复姓申屠单名一个雷字舍居本地此次进京旨在赶考。兄台既是入京倒与小弟同路这倒省得沿路寂寞了。”

说着连连抚掌微笑不已照夕不由点头称善忽然心中一动想了想道:

“能与兄台同路自是荣幸之至只是小弟因久别家园归心似箭却不想在此久留呢!”

申屠雷想了想遂含笑道:

“既如此小弟也提前赶路就是了。”

他遂拍一下手道:

“这样吧我们今日就在此歇上一夜明日一早共同上路如何?”

照夕见他话意诚挚仪态不恶心中虽打算早走却不愿令对方失望当时想了想遂笑道:

“既如此小弟亦定明晨再走就是了。”

申屠雷长揖一笑道:

“小弟初见管兄即知是一直率之人果然不错能与兄台同路共店实在福分不小真快人也。”

照夕见他虽是文人谈吐亦颇有豪气心中又多增了一层好感暗想旅途得遇此人亦是难得了。当时连道不敢随即落座呼来茶水畅谈了起来谈到诗书典故二人都不禁暗自惊讶深深佩服对方学识见解高由是更生敬仰之心。从谈话中他们彼此了解了对方身世可是武功一道照夕却是一字不提申屠雷亦未多问一语二人直谈到金乌西坠。客栈中掌上了***意犹未尽申屠雷的书僮却连连嚷起肚子饿来了。

那书僮名叫青砚申屠雷对他似颇喜爱当时唤来命给照夕磕了头这才和照夕把臂同出青砚跟在后面共出用饭。

一度饭后二人更是无话不谈了。照夕觉这申屠雷年岁虽轻可是阅历却十分丰富各处名胜古迹都能信口道出历历如绘他不由暗自忖道:

“这申屠雷定有不平凡的身世。”

他本想问一下对方可曾擅于技击只是又怕问出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由是话到口边又行忍住。再说看他样子又似不会也就没有多疑。

当晚二人又在月亮下面谈笑了半天申屠雷还擅画当时挥毫为照夕画就一个扇面画的是一只鹦鹉栩栩如生照夕遂题诗句为:

“岭外经季别花前得意飞客来呼每惯主爱食偏肥;

才了怜红嘴佳人学绿衣狸奴亦可怕莫自恋芳菲。”

各自都赞不绝口由是更为倾倒二人直谈到夜深人静才回房就寝。

照夕进房之后心中不禁高兴异常想不到沿途得此好友一时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二更天尚未能入睡。

他正想坐起来点上灯看几页书再睡不想方动此念却见窗前人影一闪一人已面窗而立。身法巧快已极照夕不由吃了一惊当时仍不动声色倒要看看这夜行人意欲何为?

这人背向窗外因此看不清他的长相似看出他自目以下为一方黑色绸布遮着。

他轻轻飘身已落在了室内一双眸子四下匆匆望了一转却轻轻直向照夕床前走来。

管照夕暗中咬牙道:

“好大胆的小贼你真是不想活了!”

他想着双掌贯足了内力只要看出不对随时可先制人。

这夜行人走到了床前低头看了看似辨别了一下照夕是否已睡熟了良久才微微一笑自语道:

“果然不错你瞒不过我。”

他说着竟自伸手把照夕放在几上的一口宝剑拿了起来略一把玩却向背后插去!

照夕这时实在是请不透来人是谁?有何企图?此时见他拿了自己宝剑倏一转身已窜上了窗台。照夕见他欲去哪里肯依当时双手一按床板口中低叱了声道:

“何方小贼还我剑来!”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却快疾得如同一支劲箭似的只一闪已到了窗台之上。同时双掌一合一扬用“推窗望月”的招式照着这人当胸就打。

可是这夜行人又岂是弱者?管照夕这一出声他似吃了一惊身形一屈一伸也窜了出去。管照夕一双铁掌落了个空他不由怒吼了一声二次以“飞鹰搏兔”的身法仍然腾身直朝着那黑影扑了过去却见那人回头轻嗤了一声道:

“老兄!我们这边来不要惊动了别人。”

这人说着话竟是手脚齐施猛地向空一弹如同一只大狸猫似的窜了起来却直向东的一堵高墙之上落去。

起落之间竟是丝毫没有带出声音他这种身手照夕只匆匆一见心中已吃惊不小自信今夜自己算是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劲敌了。

这时不由嘿嘿冷笑了一声道:

“既入管某目中今夜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说着话已展动身形以“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直向那人尾追了去。

那夜行人却是头也不回一路轻登巧纵兔起鹘落的直向前疾驰而去身法居然和照夕快慢相差不多。霎时间已驰出了数十丈以外。

这时万籁俱寂明月在天二人一前一后不一刻已驰近了一片旷野。

那人身形往前一落照夕早已是急怒膺胸二话不说一提丹田之气“嗖”一声已窜在这人身后排山运掌吐气开声地叱了声:

“打!”

他猛然把双掌向外一扬掌力已吐了出去那夜行人口中陡然也唤了一声:“好!”只见他身形向下一矮唰的一个疾转就势向外一迎也是双掌骤出四掌相迎只微微出了波的一声两条人影却各自如同弹珠似的反弹了出去!

管照夕身形一落右足一句用“金鸡独立”之式把身形定住。

那人似后退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随着他却哈哈一笑道:

“果然是了不起!在下见识了。”

照夕却厉叱了一声道:

“你是谁?你我素昧平生何故偷我兵刃?”

这人又笑了一声低着嗓音道:

“盗剑只为示警既是管兄知悉倒是多余了。来!接着!”

他说着单手向外一掷“嗖”一声一口长剑直直地向着照夕面上飞来劲风十足!

管照夕冷笑了一声身形向下一矮跨出左足右手前伸骈三指向空一捏已把这口剑接到了手中。只是也已暗惊来人好大的臂力自己虽练有“大力金刚指”之力亦不禁三指麻!

当时不由冷笑道:

“朋友!你贵姓?到底是……”

这人哈哈一笑道:

“见识过了吾愿已足。”

他竟不愿回答照夕的话身形一转正要腾起照夕哪里肯容得当时低叱了声道:

“朋友想走可不行!”

他说着话已陡然扑了过去身形向下一落骈右手二指照着这人“臂儒穴”上就点!

这人一撩手腕子口中哼了一声“不敢当”却直向照夕手背上按来。

管照夕向下一撤同时圈右掌以“右弦弯弓”之势直向这人侧腰就戳来人陡然叱了声:

“来得好!”

却见他身形呼的一个疾转已如同一只大雁似的翻出了一丈五六却又干笑了声道:

“果然高明见识了。”

他说了这句话竟如同一缕青烟似的往来路星掣电闪而去。

照夕急怒之下一点足尖正欲以轻功提纵之术中的“踏水登萍”紧蹑而去可是转念一想不由又临时把足步定住了。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心中想自己一味死拚此人却并无斗志更由其行动上看来似又对我没有敌意宝剑既已还我又紧紧逼他作甚?

他这么想了一阵那人却早已驰得无影无踪了管照夕不由叹息了一声暗忖:看此人武技不弱只是自己初入江湖根本不识此人他却又为何有此雅兴来找我作耍呢?

他想了一会儿确实也不解其中意思只好怀着一腔惆怅往来路驰去。

他一个人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怔了一下仿佛觉得先前那人语音似颇悉好似自己认识一般可是却又想不起是谁。

突然他脑中想起了一人不由啊了一声道:

“不会是他吧?”

想着他竟自展动了身形拼命地直向客栈之中奔驰而去他这么一鼓作气地驰回了客房当时却不直回房中却向隔室那叫申屠雷的书生住处蹑足而去见他房中的两扇窗子和自己房子一样地是敞开着。

管照夕既动了疑心当时也就决心要察看一下看看自己是否多心或是这名叫申屠雷的人果真是一个身怀奇技之人?

他这么想着已纵身上了窗台却见那房中尚透出极其微弱的一线灯光。

他不由吃了一惊猛的向下一伏用“老猿坠枝”的身法.突地借一臂之力把整个的身子挂在了窗栏之上。

似如此稍停了一会儿细听房中并没有什么声音这才慢慢引臂而上细细向房中一打量不由暗笑自己是多疑了。

原来目光所见之处那个叫青砚的书僮光着上身已睡着了他是睡在靠窗的一张小床上。

那叫申屠雷的少年却是半身倚偎在床角半身靠着桌边也已睡熟了。

尤其可笑的是一只脚在床上一只脚在半拖在地板上地上一卷书半开着的丢着。

书案上一盏蜡台红蜡已尽烧成了一根秃捻子依然还在吐缩着豆大的火光烛泪却淌了半个烛盏。照夕不由皱了皱眉心说:

“这位哥儿也真是用功只是也未免太不小心了烛火岂是好玩的?”

想着向上一长身已经飘飘地窜进了房中他轻轻走到桌前先把地上那本书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把申屠雷轻轻放平在床上手触处只觉得他身上似出了不少汗。

可是申屠雷却转了个身子睡向里面去了照夕却没想到其他当时挥掌把桌上残烛熄灭径自回房而去。

第二天照夕方在浓睡之中却听得门外“啪啪”的敲门之声一人道:

“管兄起来了么?”

照夕听出是隔壁申屠雷的声音不由翻身而起道:

“老兄!你起得早啊!”

申屠雷在门外微微笑道:

“早上天气凉快要等着太阳出来那可就不想动了。”

照夕一面答应着一面起身开了门申屠雷遂含笑走进来。照夕让他坐下却见申屠雷已穿得整整齐齐管纱长衫外罩天青马褂头上还戴着一顶小帽子配着宝石结子显得一派斯文的模样。

照夕不由笑了笑道:

“天这么热你又何必穿得这么整齐呢?”

申屠雷低头看了看身上笑道:

“读书人走到哪里总应该不忘斯文才好。”

照夕点了点头自嘲地笑了笑道:

“我可顾不了许多天太热了!”

说着遂唤来小二打水净面这时那叫青砚的小僮也走了过来对着照夕叫了声:“管相公。”请了一个安照夕见他已把东西都挑到走廊上了不由笑道:

“你们居然比我还急。”

说着又问申屠雷道:“你们有马没有?”

申屠雷含笑道:

“外出之人岂能没有马连你的马我也让小二备好啦!”

照夕点了点头道:“好!你们等我一等。”

说着匆匆把东西理了一理一面道:

“昨晚上我可没睡好……到现在头还有点昏沉沉的感觉。”

申屠雷忽然怔了一下道:

“不是你说我倒忘了……管兄!你看这件事可有多么怪?”

照夕回头道:“什么事?”

申屠雷走近了一步遂小声道:

“昨夜我本想看看书谁知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可是今天早晨你猜怎么样?”

照夕心中一动微微皱了一下眉道:

“怎么样呢?”

申屠雷脸上变着颜色道:

“今天一睁开眼我竟是好好睡在床上了你说这事怪是不怪?”

照夕差一点想笑当时忍住笑摇了摇头道:

“人在半睡之中常常忘记自己做了些什么一定是你自己看累了上床去睡了这没有什么奇怪我就时常有这种情形的。”

申屠雷低头想了想道:

“也许是这样……不过我还很少这么糊涂过。”

这时店小二端上了点心申屠雷又唤来青砚三人草草用毕照夕问多少钱那小二却道:

“这位公子付过了。”

申屠雷只是微笑着照夕遂点了点头道:

“那么把我们房钱算一算吧!”

店小二又笑了笑道:

“不劳操心这位公子也付过了。”

照夕不由脸色一红看着申屠雷道:

“你也太客气了总要留一点给我呀!”

申屠雷哈哈大笑道:

“我与管兄一见投缘今后借重处尚多区区金钱何足挂齿我们走吧!”

管照夕听他这种笑声豪气不禁怦然心动暗暗赞许道:

“好一个脱俗的书生看来这个朋友我管照夕是交定了。”

想着遂笑了笑道:“话虽如此可是金钱一项仍是由你我分担才好否则小弟岂不受之有愧?”

申屠雷嘻嘻一笑一面点头道:

“既如此往下住店由你支付就是。”

照夕欣然点这时小二已把马牵了出来照夕见除了自己的马以外尚有二马一骡都已鞍蹬齐备尤其是那小骡背上都放好了箱子;另外青砚那匹马上也有些日用什物。

三人下阶上马由侧门而出直向一条驿道上行去经过一日休息人马都甚有劲照夕双足一磕马腹那马长嘶了一声向前疾奔而去照夕一面回头道:

“来!我们跑它一程。”

申屠雷微微一笑道:“使得!”

他把双腿一夹坐那匹花斑马已泼刺刺猛追上去。二马这一阵疾驰霎时间已跑下了十数里之外身后早已失去了那青砚的影儿。

照夕留心申屠雷的骑术暗惊对方虽是一读书人却有很精的骑术他上身挺直纹丝不动可是双腿却能随着马波上下起伏。这种本事看来虽易可是若非经年老手断难至此地步。

再留意那匹马个子虽不顶高可是鼻孔极大两耳下垂驰骋时却往后紧竖正是难得的良驹不由勒马笑道:

“申屠兄!你这匹马太好了我这马却是万万比不上。”

申屠雷早也在暗中留意了对方对照夕控马骑术也是十分佩服闻言笑道:

“照夕兄你太客气了你这匹马也是难得的好马呢!”

管照夕拍了拍坐下马见它已经不住长跑鼻子出息有声不由感叹道:

“小弟北京故居倒有两匹好马比这匹可强多了!”

申屠雷笑道:“改日到了北京小弟一定要至府造访就便看一看吾兄的宝马。”

照夕微笑不语二人柳下谈笑半天才见那青砚在马上汗下如雨一只手还拉着一匹驮书的骡子自身后跑来远远地看见二人不由大叫道:

“我的少爷你们可别再跑了可真要了我的命了我又骑不好。”

照夕不由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们不妨放慢一点好在离着北京已不远了今儿晚上能赶到保定歇上一夜明天就可到家了。”

申屠雷连连点头同时由颈后抽出了折扇连连地扇着一面呼道:

“好热!好热!”

这时那青砚才算走到了由马上下来又由马颈上摘下了水葫芦喝了好几口嚷道:

“少爷!歇一会儿再走吧!”

申屠雷皱眉道:“不带你你非要来唉……我们要赶路哪有许多时间等你呢?”

青砚却坐在树下直皱眉又把鞋脱了用手使劲地捏着脚二人都看着他照夕不由笑了笑道:

“看样子他是真走不动了这么吧我们歇一会儿就是了。”

申屠雷叹了一声翻身下马照夕方才下马却见来途驰来一匹黄马在官道上扬起了满天灰土。其来如风不多时已驰到近前。

这匹马本是其快如飞谁知到了近前却忽然放慢了脚步。马上人是一个黑高的彪形大汉头上戴着一顶马连波的大草帽身着一件土绸的马褂前襟全都敞开着露出长满着毛的胸脯。

这汉子扭过头对着这边仔细看了几眼特别是在那小骡子身上看了几眼这才抖了一下缰绳那匹黄马复又如飞而去。

青砚不由翻了一下眼道:

“少爷!这小子准不是个好东西东瞧西看的。”

申屠雷却瞪了他一眼道:

“不要胡说八道莫非人家看看咱们也犯法不成?”

青砚不服道:“看人哪有这么看呀!我看……”

照夕早在那汉子过时心中已有见地只是不愿多说而已当时微微一笑道:

“我们走我们的路出门人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申屠雷却对他笑了笑道:

“管兄所言及是出门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小弟就不信这京城附近还会有人胆敢下手行劫不成?”

照夕也摇头道:“我想不会吧!”

这时青砚也由地上站了起来一面拍着裤子上的土一面说道:

“我们走吧!别再耽误了还有好些路呢。”

申屠雷忍不住笑道:“你还知道要赶路我看是吓着了。”

青砚红着脸上了马也不说话只是催着马率先而去使得二人都不由大笑了起来。

照夕同申屠雷遂也各自上马一路并排前行着前行约有二里却见这条官道分为二股路边有指标一书着“奔无极”一为“奔新乐”。照夕按马不动心中不解申屠雷却以手中小马鞭指着“奔新乐”的牌子道:

“到了新乐直上清风店到望都县再下去就是保定府了。”

照夕不由大喜遂问道:“那这一边呢?”

申屠雷摇头道:“无极县下去是深泽那是冀中的路不对。”

说着策马直向“奔新乐”的驿道而去照夕知道他是临县人所以这一带情形十分了解遂放心的随他一路策马而下。前行十数里走过一片竹林一边是一座不十分高的山。

这时烈日当头三人都想快快策马走进竹林好凉快一下时间可也是正午时分了。

展望着这条黄土路上竟是没有一个行人忽见一个担着担子的小贩自竹林中走了出来他远远地叫道:

“客人!水蜜桃要不要?”

申屠雷点头道:“好!我们下马买几个挑子吃吃。”

那桃贩子笑着趋近一面咳嗽着道:

“这桃子是京里来的个大水多。”

申屠雷已下了马一面指着前面那片竹林道:

“那边凉快我们去那边。”

卖桃的贩子连连答应着他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一双袖子高高的卷着露出黝黑的一双胳膊足下是一双芒鞋裤管子亦是高卷过膝。

自他一来照夕已对他十分注意这时见申屠雷竟要买他的桃子已知不妙但却未说什么只是策马紧紧跟下一面回头对青砚招手道:

“青砚!你看好那头小骡子把骡子牵过来。”

那卖桃子的闻言猛然朝着照夕看了一眼嘻嘻笑了笑道:

“这位相公也要买两个桃子吃吃么?”

申屠雷却笑道:“我们是一起的我买几个就是了。”

这卖桃子的却是不闻仍然朝着照夕走了过去不想申屠雷却跺了一下脚道:

“喂!你到底卖不卖呀?”

卖桃子的回过头来嘿嘿一笑道:

“我已说过你倒是别慌呀小老儿只有一双手呀!”

申屠雷这时走上了一步一面笑道:

“我已说过买我要买你干嘛还要往那边走?”

那卖桃之人年已半百唇上留着胡须当他抬头之际才现原来竟有一目失明露着一个深而黑的窟窿十分怕人!

他重重地把担子一放哈哈笑道:

“卖你卖他都是一样相公!你看这个如何?”

他说着话猛然拿起一枚桃子向上一扬可是申屠雷却猛地往下一按正按在这卖桃子的手上一面笑道:

“这个不好!”

那卖桃之人不由脸一阵红他猛然放下桃子向后一扬手;可是申屠雷却像是和开玩笑一般向前一伸手不偏不倚正叼在这卖桃之人的手腕之上只听那老者抖声道:

“你……”

申屠雷已松开了手很快的自篮中挑了几个桃子丢了十几个制钱对着老者嘻嘻一笑道:

“你这桃子哪是京里来的我看分明是旗杆顶来的八成许是金老头子的买卖对不对?”

那老者更不由脸色大变即刻挑起了担子回身就走申屠雷只望着他后影微微冷笑了笑。

这时管照夕早已日见一切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申屠雷自知败露了身手不觉脸色一红照夕已趋前笑道:

“老兄!好高明的一手‘游龙探爪’你可当真把小弟给瞒住了。”

申屠雷也不由吃了一惊暗惊这管照夕真是好眼力自己招式并未施出只一伸手他竟看出了是何招式此人真是了不起。

想着不由窘笑了笑道:

“管兄休要取笑其实你我原本是一道中人呢!”

照夕不由一怔那申屠雷却哈哈笑道:

“阁下身手昨夜早已拜领过实在高出小弟百倍怎么如此健忘呢?”

照夕这才恍然大悟一时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一面却摇头笑道:

“好个申屠雷原来是你呀!”

申屠雷这时却一抱双手深深向照夕打了一躬面带微笑道:

“小弟自一见管兄已知决非一般常人是以百般结讷午夜造访看看是否我道中人却不想老兄听视极精若非掌下留情小弟哪还会有命在?专此谢罪尚希不要怪罪才好。”

照夕这时乐不可支地笑道:

“申屠兄!你太客气了不瞒你说你那一身武功小弟才是既敬又佩呢。”

二人这一说话恭维那青砚在一边只是弄了个莫名其妙他手中拿着桃子一会看看这边一会又看看那边这时二人俱已走进了竹林。

林中阴凉十分竹叶散了一地倒似铺就的席子一般照夕笑了笑道:

“现在可高枕无忧了那厮在你手中尝了滋味已吓破了胆子了。”

申屠雷微微一笑道:

“这人左目失明年岁也不小了颇似传说中的独眼雕谢羽要是此人怕没有这么便宜就完了呢!”

照夕对冀省绿林响马本就不清楚对这独眼雕谢羽更是不知不由问道:

“独眼雕谢羽又是何人呢?”

申屠雷看了照夕一眼微微一笑道:

“管兄是新近入省之人自是不知要说起来这谢羽本人并不可畏可畏的是他一个拜兄此人也就是方才小弟所说的金老头子。”

照夕不由甚感兴趣道:“谁又是金老头子?”

申屠雷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你连金老头子都不知道么?”

照夕脸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我只知道有个金五姑倒不知……”

才说到此申屠雷已笑了笑道:

“那就对了你既知道金五姑其人怎又会不知金老头子呢?”

照夕仍是不解申屠雷见他真似不知才笑道:

“兄弟!金五姑正是金老头子的唯一爱女呀!你怎么不知道?”

照夕这才惊奇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申屠雷一面吃着桃子一面微笑道:

“听你口气好似和那金五姑认识?”

照夕冷笑了一声道:“此女倒与我见过一面只是我很耻其为人。”

申屠雷不由微微一笑道:

“这还用你来说这北几省的人谁不知这姓金的女人是出名的淫荡……只是……”

他笑了笑道:“我没见过就是了。”

照夕约略的把经过说了说那申屠雷却听入了神最后才哈哈大笑道:

“这么说起来这独眼雕谢羽完全是冲着你来了。哈!却被我多管闲事了。”

照夕不由皱眉道:“雷兄不要再开玩笑了……我真想不到这金五姑这么大势力居然从河南到河北都有她的部下!”

申屠雷冷笑了一声道:“就是到了北京一样有他们的人。”

照夕不由看了申屠雷一眼道:

“雷兄既有一身奇技为何竟容这般东西在近侧胡作非为岂非有失侠义本色?”

申屠雷被照夕这么一说并不着恼只微微笑了笑说道:

“管见所训极是小弟也别师不及一年呢!”

照夕由怒而喜不觉微微一笑道:

“如此说来我二人更多了一样相同之处了。”

申屠雷脱下了头上的帽子只见他长眉微挑道:

“这世界之上该管的事情也是太多了你方才说得极对你我既学成了一身武功理当为众人做些有益之事。”

他说着回过身来却见照夕已伸出一只手来脸上带着微笑申屠雷遂也欣然地伸出手来二人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不停地摇着。

申屠雷露出编贝的一口细齿笑道:

“你我一见投缘不如就此定交结为金兰之好你意如何?”

照夕大喜不觉由地上一翻身站了起来道:

“我也正有此意!”

申屠雷遂起身笑道:

“只可惜这荒林之中没有纸烛……你我不妨就免了那些欲套望空一拜如何?”

照夕欣然点于是二人各报生辰年月照夕较申屠雷大一岁居长申屠雷次之二人随即跪地望空长拜了一下遂又互拜了一下下誓言永远立身于侠义道中除暴安良甘苦同受如有一方违言天诛地灭!

于是立刻改了称呼那一旁的青砚真是弄了个莫名其妙。直到申屠雷说出了真相他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当时忙上前给照夕磕头口称大爷照夕遂赏了他一锭银子。

一番谈笑之后照夕这才想起前事不由问道:

“兄弟!你方才说的那金老头子住处离此有多远?他又叫什么名字呢?”

申屠雷剑眉微微皱道:

“此老外号人称九天旗姓金名福老住处在离此不远的旗竿顶那地方我也没去过。”

照夕想了想遂道:

“要不是赶路回家我倒真想去见识一下此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功夫?”

申屠雷不由一笑道:

“大哥若想会一会他还不容易么?等过几天入京之后找一天我们一块去。”

照夕点了点头申屠雷遂又笑道:

“方才那谢羽乔装卖桃之人不知是何居心我见他想往大哥那边走因恐大哥下手过重这谢羽难以逃命所以才略施薄惩令他惊心而去此时想来倒不如把这老儿留下的好了。”

照夕摇头一笑道:“没有关系他只要再敢来我们兄弟倒要好好地给他一点厉害了。”

这么一耽误天可不早了同时各人也觉得肚子阵阵空遂又上马向前行去。

这一片竹林占地颇大在林子里走并不觉得炎热申屠雷边走边告诉照夕道:原来他北京住着一个叔父官居吏部侍郎自己本无意投考进取功名奈何父亲和这位叔叔却是一力促成非考不可。所以这才上京赶考并把他叔父家地址告诉了照夕。

管照夕对于北京城内各地方都熟透了申屠雷一说即知他也把自己住家告诉了申屠雷。

管照夕父亲原来官居盛京将军乃是汉人中赫赫有名的统兵人员为人刚直以善战闻名申屠雷自是十分敬佩。

二人边谈边行不知不觉已走出了这片竹林眼前复有一黄土驿道直坦坦地展延着。

三人各自抖缰催马连那一匹小骡儿也不禁都飞跑了起来!

黄土道上有时刮起阵风把地上的尘土像黄雾似的吹到了半天两旁的旱田种的是麦子和高梁叶茎上却为黄色的泥土染成了黄色。这是此地的特有风景整个的大地均似为一个“黄”字所代替了。

日落的时候他三人四骑已到了新乐县城管照夕非常失望。

因为他本来打算能在午夜前赶到保定可是因为多了一个青砚和那头驮东西的小骡无形中慢了下来就如此那青砚已经是吃不消了。

申屠雷很体谅他这个心爱的书僮此时见状不由笑向照夕道:

“大哥!我们就在这新乐歇一晚吧!好在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

照夕无奈只好点了点头青砚不禁十分欢喜匆匆由马背上翻了下来。

街道上行人如织有几家店铺已掌上了灯三人各自牵着坐骑在街上行着熙熙攘攘的行人擦肩挨臂颇为惹厌照夕见路口有家“新乐老店”尚还宽敞不由对申屠雷道:

“我们就在这家店住下吧!”

申屠雷方自点三人正拉马欲走之际忽见人群之中一人向着三人挥手道:

“客人!客人!请等一等。”

三人先不知是唤自己后来见那人已跑过来;而且口中一个劲叫:“三位客人!三位客人!”这才知是唤自己不由停步不动。

这人已走到了近前只见是一个四十上下的瘦小汉子十分黝黑背后背着一顶草帽他对着三人请了个安操着陕音道:

“请问三位客人是要住店的么?”

照夕点了点头申屠雷却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这瘦小汉子嘻嘻一笑道:

“我们是干什么的嘛连要住店的客人都看不出来还做什么生意!”

照夕点了点头皱眉道:“你是哪家店的是新乐客栈的吗?”

这伙计摇头道:“新乐店算什么客人到我们店里看一看就知道了。”

申屠雷就问道:“你们店房在哪里?我们实在是累了不愿再多走路了远不远?”

这瘦小的伙计一笑道:“相公你跟着我来就是了保险那地方房子大、凉快风景又好。”

三人一听凉快风景好都不由动了心照夕先点头道;

“好吧你带我们去看一看吧!”

这伙计缩了一下脖子笑道:“请跟我来我的马在这边咧!”

他说着领着三人走到了对街在另一个汉子手上接过了一匹马一面回头道:

“我们店是在西头老菜市骑马快得很。”

三人只为他一句房子大、凉快而吸引住了即使远一点也无所谓。当时各自上马青砚仍牵着那头小骡儿一行四人穿过了吵闹的街道向前疾驰而去。

那伙计骑着马在前带路不时回头诉说着行了约盏茶时间还不到照夕不由勒住了马道:

“这么远我们不去了。”

那伙计含笑往前一指道:“呶!相公请看这不到了么。”

照夕、申屠雷顺其手指处一看果见有一座颇为精致的楼房隐在一片竹林之中;并有一道小溪由楼前流过溪上架有一座红木小桥直通那楼院大门。

申屠雷不由十分惊异道:“这是店房么?”

那伙计一面徐徐向前策马行着一面道:

“我们东家开这店房才三个月因为地方偏僻知道的人不多所以每天派我们到镇上去拉客人。相公!你看这地方好不好?”

申屠雷和照夕对视了一眼都不禁高兴十分他们倒真没想到居然这地方有如此雅致的店房小桥流水青竹翠馆即便是一般居家也难找出如此风雅之处都不禁高兴得笑了。

那伙计远远下了马大声向对面吼道:

“老张!客人来了!”

他这么吼了两声才见由竹林对面一破一拐地走过来一个老人。

那伙计高声道:“客人来了你把客人们的马接过去好好管着。”

那老头子抬头向三人看了几眼才把各人的马接了过去这时那瘦伙计又连声道:

“请!请!”把各人都让进去了。

三人过了小桥伙计推开了一扇门进了院子直领着三人向楼内走去。

院中百花齐放早兰亦开两边搭着葡萄架子结着一串串的葡萄照夕不由皱了一下眉心说:

“这哪里像是店?怎么连一个招牌都没有?”

申屠雷也是心中不解但二人又怎么会想到其他何况又各怀绝技在身也就不加深思俨然摆出一副住店的大相公模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他一走进才现内中地势极大厅房亦多光楼房就有三幢之多院内花石不说亭台池榭洞门回廊无不具有放眼过去竟是琳琅满目。

那伙计只把照夕等三人带至楼前却见厅门自开走出一个瘦高的汉子弯腰笑道:

“客人里面请!”

那带路的瘦小伙计对着那弯腰行了一礼就退下了三人遂自走进照夕不由重叙身份道:

“我们是住店的!”

那瘦子笑着眼角露出鱼鳞纹道:

“我知道我知道客人请坐。”

照夕看了申屠雷一眼略微显得有些拘束地坐了下来申屠雷不在意地坐下一面问道:

“我看你们这店房很大后面房子还多都是客房么?”

瘦子嘻嘻一笑道:“不!后面是东家住家就只这一幢楼才是客房呢!客人你们要住几间房呢?”

照夕喝了一口茶笑道:

“我们是一家人就开两大间吧!要在一块儿的。”

瘦子闻言拍了一下手遂自后面走出一人穿着一身夏布衣服对那瘦子叫了声:

“覃先生!”

这瘦子笑道:“这三位是自河南来的贵客你给我两间好一点的房子好好侍候着。”

穿夏布衣服的伙计弯腰道了声:“是!覃先生。”

他这种态度与称呼立刻令照夕和申愿雷感到吃惊和奇怪不由对视了一眼因为这是大异于一般店房的习惯的。

而且那店小二穿着打扮十分整洁并不像普通的店家一样。这时他回过身来对照夕、申愿雷道:“客人请上楼来。”

照夕点了点头当时和申屠雷跟着上楼拐向一甬道地上铺着一种细草编就的地毡足踏上去觉得软软的看看几间房子仅是宽敞二人选了两套房就决定住下了。

这时那叫“覃先生”的人又走上来了他拿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请二人各自签了名字还细细地打量了二人一会儿才下去了。

二人至此虽是满心狐疑可是至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不对也就放宽了心呼茶唤水忙了一通天已大黑。那穿夏布的伙计在他们房中点上了灯问二人是否要吃些什么。

三人早已肚子饿了当时便点了些饭菜那伙计就下楼了!

这整个一座大楼楼下是否有人住就不知道了可是楼上十数间房子里除了照夕等三个客人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客人宁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照夕觉得十分沉闷当时就和申屠雷下楼在院中随便走走。

在花园外墙有一排马棚内中拴有数十匹马正在仰怒啸一个刷马的小子手持马刷子正在刷着马。两院的洞门是通着另外二幢大楼隐约可见洞门之内花台亭榭那景致较这院子更不知美上许多了。

要依着申屠雷的意思是要过去走走的可是照夕却说是人家住家不便擅入。

这座楼占地颇广上阶处有一方翠匾写着“北馆”二人揣摸了半天也不知道“北馆”是什么意思因为这并不像什么客栈的名字。

房中虽早已上了灯可是西天仍留有薄薄的一片晚霞衬托得院中暮色苍然!

管照夕不由嗟叹道:“想不到新乐地面竟会有这么一个好地方这真出人意料之外。”

申屠雷也叹道:“由此可知这店主人一定也是一个清雅之士了只是……”

他不解地指了那远处的马棚一下道:

“他们养这么多马干什么呢?而且这么大的地方竟是看不见几个人。”

照夕正觉奇怪却见由那边洞门内慢慢踱出了两个人来为之人是一个身高而微显隆背的银老人穿着一件宝石蓝的绸子马褂一双袖子挽着足下是一双便鞋一只手却拿着一个浇花的水壶。他身后跟出之人照夕和申屠雷都认得正是那个账房“覃先生”。

这覃先生垂手侍立在老人身后前不时手指着这方楼上似在说些什么。

那老者一边浇着花一边听着不时一双雪白的眉毛皱一皱问上一句两句他们说什么这方一句也听不见。

忽然覃先生一抬头看见了二人不由怔了一下那老头也停止浇花向二人看着。

那覃先生哈哈笑道:“二位客人吃过饭了?”

照夕摇头道:“还没有我们随便走走这花园太美了。”

这时那覃先生又对老人说了几句老人一面点着头一面慢慢向着二人走过来他手中仍拿着那只浇花的水壶。

一直走到二人身前覃先生才含笑为二人引见道:

“这就是本店的主人金老先生。”

二人见这老头儿微微一笑对着二人点了点头道:

“小店新开老夫又是外行有什么怠慢之处二位万乞海涵才好。

二人见这老人面相清癯谈吐又甚谦虚不由对他增加了好感申屠雷笑笑道:

“老人家你太客气了我们沿途住店其甚多就从来也没住过这么好的。”

照夕也笑道:“这地方太好了!”

这驼背高大的老人闻言之后声若洪钟地大笑了两声遂用手在照夕背上拍道:

“小朋友!你们如喜欢这地方就尽管住在这里好了老夫不收你们的房钱就是了。”

二人一听不由都怔住了那老人却又是一阵大笑把手中的浇花壶递到那姓覃的手中搓着双手笑道:

“来年轻人!我们来谈谈。”

他说着话张着二臂一边一个把二人抱在臂下十分亲热地向前走着一面笑道:

“我最喜欢交年轻的朋友来!我们谈谈。”

二人不由都笑了因为这老头说话很风趣;而且很直爽倒不好意思把他推开只得任他像多年老友似的拖着走。

老人一直带着二人走进了大厅坐下来眯着一双眼睛笑道:

“二位是由河南来的吧?”

照夕吃了一惊道:“咦!你怎么知道?”

老人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解释他仍是带着微笑目光在照夕身上转了一转又在申屠雷脸上看了看不由笑了笑道: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两位小朋友你们都有一身好功夫啊!”

二人不由吃了一惊方自一挑剑眉那老者却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接着就摇一条小白辫子的头笑道:

“你们不要奇怪老夫虽是上了些岁数可是自信这双老眼不花……小朋友你们说对是不对?”

二人都不由脸色微微一红互相对看了一眼照夕不由也冷笑了一声道:

“老先生目光实在厉害只是恐怕也未必仅仅老眼不花吧?”

说着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地在这老头儿身上转着老人先是怔了一怔可是却又洪声大笑了起来。他连连摇着头大声道:

“看错了!看错了!你完全猜错了……老夫我可是一块废物点心……哈!”

照夕只微微笑了笑心中暗想道:

“看样子这老人定有来路莫非他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隐者不成?”

可是却又不能十分断定忽然他吃了一惊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老人心中惊道:

“他又姓金……别不是那九天旗金福老吧?”

这么一想不禁令他大吃了一惊可是转念一想那九天旗既是一个著名绿林魁怎会是一个如此和善的老人?再说也不会在此安家立寨!

他想着不由把本欲探询的话忍住了反倒作出一副安祥姿态和老人又谈了许多别的话。

老人谈锋甚键指南话北颇能吸引住别人兴趣直到有人下楼来请二人吃饭这老头儿才含笑站起他眯着眼睛道:

“你们去吃饭吧小朋友!”

说着哈哈笑了几声就出去了。二人对看了一眼却见那覃先生正含笑弯腰道:

“二位相公的饭菜都已摆好请上楼用饭。”

照夕点了点头遂和申屠雷上楼而去申屠雷微微笑道:

“这老头子很有意思。”

照夕却问道:“你方才说那九天旗金福老是住在什么地方?”

申屠雷不由怔了一下他想了想才慢慢摇了摇头道:

“不会吧……那金老头子听说是在旗杆顶开山立寨他怎敢到这种地方?”

照夕微微皱了皱眉道:“话虽如此可是这老头儿却令我有点起疑;而且这地方也太奇怪了。”

申屠雷微微摇了摇头道:“不会吧即使有什么不对莫非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照夕不由笑了笑没说什么因知道这申屠雷和自己一样不但毫无世故;而且年轻气盛他心中暗暗想道只好小心一切随机应变了。

想着二人已上了楼青砚早已把饭盛好了二人就命他同坐三人早已肚子饿了不由大吃了起来方吃了一半却听门外有人叩门道:

“相公请开门小的送酒来了。”

青砚忙把门打开却见那个穿夏布的伙计双手捧着一个银盘盘中托着一把银质酒壶一面笑道:

“覃先生特叫小的送上一壶酒为三位客人洗尘这是自酝高梁。”

说着遂把酒壶放下申屠雷笑道:

“这酒钱我们照给你去谢谢那位覃先生。”

那伙计连道是是遂退了下去申屠雷把酒壶盖子打开闻了闻连道:

“好酒!好酒!”

照夕却仔细看了看酒色不见有异这才各自酌上一杯对饮了起来。

那酒壶本小三人略饮一二已见了底正要唤他再送些上来却见那伙计又自动送上了一壶并亲自为三人斟一杯。

三人因不觉有异遂也就各自饮下那伙计见三人喝了酒就悄悄退了出去。

照夕喝了一杯之后正要再斟却见那青砚忽然往起一站含糊道:

“大爷……我不行了……我醉了。”

他说着转身离席不想才走三两步竟自咕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下。

申屠雷皱眉道:“这奴才酒量太小了……叫他在地上呆一会儿好了。”

一言甫毕他忽然叫道:“大哥快看!”

照夕吃了一惊忙放下酒壶只见那青砚口吐白沫两手乱抓心知中计不由一拉申屠雷道:

“好恶贼!走!我们找他去。”

申屠雷这时也是气愤膺胸猛然往起一站还没站起只觉头一阵昏咕咚一声也随着倒下了。

照夕这时方觉不妙正想以内功强将酒力逼出不想不用力还好这一提力顿觉一阵头昏还没有吸上两口气也就倒地不起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管照夕觉得透体冰冷昏迷之中他用手摸了摸觉得竟是睡在一块冰冷的大石之上。他忙坐起身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不由拚命地摇了摇头心中想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来?这又是什么地方?”

忽然他想起来了便翻身试着下地轻轻叫了声:

“申屠雷!申屠雷!”

可是申屠雷没有一点回音而房子里实在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到处摸了摸只觉得四壁全是极为坚硬的石头。

这房间地方还不算太小只是没有一个窗户他想摸出身上的火折子可是连那鹿皮革囊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叹了一声又坐在那冰冷的石头上面心中大为失望后悔暗想道:

“这到底是为什么?唉!一定是那酒……我太大意了!现在怎么办呢?”

他于是又叫了两声:“兄弟!青砚!青砚!”

可是没有一个人答理他这时他才觉出不妙了而申屠雷和那书僮也不是和自己关在一起。

照夕又急又气当时运足了内力力贯双掌朝着四壁用力地击出一时碎石飞溅如雨嗡嗡的回音之声几乎震耳欲聋。可是那坚硬的四壁并没有被击开他只好叹息了一声收住了手心中恨恨不已这时他才明白了暗想道:

“这么看起来那姓金的老头子定是所谓的九天旗金福老了。”

想着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暗忖自己既和他女儿五姑结了仇又打死他手下多人至今更是落在了这老儿手中只怕是没有活命了。

想着又惊又怕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既已为他迷药酒灌醉要想取自己性命岂不如反掌可是他又为什么不杀我呢?

这么想着他心中似稍微定了定可是仍不能令他就此安心。

他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又大叫了几声申屠雷依然没有一点回音。

忽然头顶一阵石块磨擦之声掉下了不少石末子照夕抬头始见一线天光敢情外面竟是白天只是却只有碗口大小的空处露出一个人头传出一声轻笑道:

“小伙子!酒醒了么?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哟!”

照夕不由厉声叱道:“你是谁?为什么好好把我弄到这石头房子里来?”

那人摇摇头嘻嘻笑道:“我是谁?哈……小子!你喝醉了不给你找个地方凉快凉快还行?”

照夕知道此刻厉害是自找苦吃当时强忍着怒火哼了一声道:

“我的那两个同伴呢?你们把他们关到哪儿去了?”

这人又尖笑了一声操着破锣嗓子道:

“小子!你放心吧!他们和你一样只是给他们另外换个地方凉快去了。”

照夕大声叫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又是一声尖笑照夕真想一掌劈去只是他知道那么做自己更吃亏当时冷笑道:

“你笑什么?要知道我管照夕可不是好惹的。”

那人尖声笑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还不知道?哈!小子!你真是白活了。”

照夕真气得肚子都快破了心知从他们口中也问不出个名堂只气得坐在石头上直生闷气。那人又咳嗽了几声才嘻嘻笑道:

“小子!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还不明白么?真是上天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自来投!”

照夕冷笑道:“你们想怎么样?”

那人尖笑一声回答道:“不想怎么样小子!你好好在里头呆着吧!你要是再乱叫乱吵娘的!老爷就要给你罪受了。”

说着一阵石响之声又把那洞口给堵住了照夕真是被气了个半死方自狠狠地捶了一下石头却见那才关上的石块忽的又开了露出了脸盆大小的一个空处。

照夕只以为又是那小子找麻烦理也没有理他仍然低着头心下纳闷。却听见上面似有人互相争论之声似闻那先前说话的小子道:

“小姐!这……这我可不敢当家是老爷子关照的小的实在不敢当家。”

另一个女人声音嗔道:

“老爷怪罪有我来当你不要管你先下去。”

那人又道:“唉呀!这怎么行呢?老爷子说这小子本事大着呢!最少要饿他三天这才多一会儿呀!小姐……老爷子到时候……”

才说到此那女子却娇嗔道:

“你怎么这么罗嗦叫你下去你听见没有?告诉你出了事有我不关你的事。”

这才听到那人连道:“是!是。”

照夕听着奇怪抬头一看不由顿时怔住了原来那洞外此时正现出一个女人的头来似正在向石室内张望着。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开封附近见过的金五姑也正是那九天旗金福老的女儿。照夕不由吃了一惊又惊又怒心想这女人也真厉害居然和自己不着先后地来到了河北想不到自己躲来躲去快到家门口了却仍然落在她的手中。

当时气得把头一低一声也不出却见上面咯咯一阵娇笑之声道:

“哟!管兄弟!你在哪儿呀里面这么黑我怎么看得见你呢?”

照夕仍是不哼一声金五姑却俏皮地笑道:

“你这个小冤家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找不到你了么?”

她说着话遂见火光一闪照夕忙抬头看却见她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伸进石室之内把洞中照得很清楚。

金五姑单手晃着火折子略微顾视一下已看见了照夕的坐处不由娇嗔道:

“呆子!我看见你了。喂!我说管兄弟你怎么不答理我呀?”

照夕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把我及我拜弟关到这里意欲何为?”

金五姑撇了一下嘴娇声道:

“好没良心的小鬼是我把你们关起来的呀?要不是我说情恐怕你们早没命了你不谢谢我反而还怪我真是……”

她说着又笑了笑接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你肯定吃不了什么苦只要你听话。”

照夕不由勃然大怒当时猛然抬头厉声道:

“金五姑你也太把我看差了我管照夕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岂能上你这贱人的当。你既然用毒计把我擒住死活随你我要是皱一皱眉就不算是好汉再要多话我可要骂你了。”

金五姑不由被骂得脸色一阵大窘只见她柳眉一竖却又嘻嘻地笑了。

她仍然笑哈哈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到了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敢对我这么说话?你呀……”

她又咯咯笑了几声道:“在我面前又充起英雄来了哼!在那姓尚的丫头跟前你不也是很听话的么?”

照夕不由脸一阵热冷笑道:“简直胡说!”

金五姑也冷笑了一声道:

“哼!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不过我也不去管这些。”

她说着又笑了笑轻轻地挑着她那一双细弯的眉毛道:

“你自己想想看我好心请你吃饭你不赏脸也就算了也该告诉我一声呀……这还不去说它你还把我手下的人给杀了你说说天下有这道理没有?”

照夕不由冷笑了一声也懒得和她多辨金五姑扬了一下秀眉道:

“你杀的那几个人都是我父亲手下的人他老人家哪能不气吧!所以才用计策把你和你那位朋友给诱来擒住要依着他老人家哪还会有你的小命?不是姑娘我……唉!”

她说着叹了一声道:“算了这些话也不去说他了我知道你肚子饿了特地给你送些东西来吃你暂时先在里面忍一忍我一定能想法子把你放出来。”

照夕冷笑了一声也没说话。

金五姑却把火折子收了起来一面娇笑道:

“这篮子里有鸡有酒你可以放心这酒里决不会再有迷药了。”

她说着话果然从上面吊下了一个竹篮子并唤道:“管兄弟!你倒是接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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