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丹枫走出石室见大树之下一男一女手持长剑与上官天野打得正烈张丹枫神志渐渐清醒觉得这对男女的面貌好熟猛然想起:男的乃是自己的师父谢天华女的乃是云蕾的师父叶盈盈。心中暗惊自言自语道:“嗯他果真是我们的大对头!”一阵迷惘呆立观战。
只见谢天华与叶盈盈一左一右双剑联攻剑势快捷无伦有如长江浪涌大漠沙扬而且招里有招式中套式变化奇幻却又配合得妙到毫巅。张丹枫识得个中奥妙尚自目眩神迷旁观的乌蒙夫等人更是矫舌难下。但那上官天野武功之高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竟然以一双肉掌抵挡双剑合璧的攻势每一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攻敌之所必救所以在表面看来他虽似在双剑威力笼罩之下有如一叶孤舟在银光波涛之中挣扎但张丹枫却已看出双剑合璧的神奇招数都被他轻描淡写地一一化开比起那紫竹林中的老婆婆又不知高强几倍!心中暗暗替师父担忧。

上官天野也是吃惊非小才相信张丹枫所说的不是虚言世间果真有这样一套神奇的剑法若不是自己功力深厚难保不会落败心中想道:“弟子如此师父可知。”对玄机逸士不由得暗暗佩服。正在吃紧之际谢天华与叶盈盈见张丹枫突然从大对头的石室中走出怔了一怔他们本已处在下风这微一分神更给上官天野连连反击上官天野连劈三掌将二人逼退几步忽地叫道:“张丹枫原来你也是玄机逸士门下的好吧你也一并来吧!”

张丹枫这时已记得清清楚楚师父约自己与云蕾到此山中合力斗这个老魔头来的。但他虽然神志渐复心中仍是一片茫然。只觉上官天野与自己气味相投并不似一个“老魔头”心中只是想道:“他说的那个故事那负心的剑客是谁呢?是他还是师祖?”

听得上官天野这么一叫张丹枫手抚剑柄踌躇未决瞠目不知所对。乌蒙夫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前一拍他的肩头道:“咱们来比一场吧。嗯多谢你借那本玄功要诀与我。”在乌蒙夫心中实是怕张丹枫功力尚浅挡不了他师父的拳脚故此想假意与张丹枫比斗上场让他交代过去。

张丹枫道:“好端端的我和你打做什么?喂你师父的出身是剑客还是强盗?”乌蒙夫见他说话疯疯癫癫不禁一愕。张丹枫正想再问忽听得山后又是一阵兵器交击的声音两男一女边打边走渐渐逼近。那两个男子光头的是潮音和尚面如锅底、一头乱的是震三界毕道凡他们被一个左手持金钩右手持银剑的女子一路追击正杀得难分难解气喘吁吁。

原来那日在雁门关外潮音和尚怀疑谢天华变节投敌追之不上在草原上徘徊之际却遇见了震三界毕道凡两人到也先的太师府又闹了一场后来被董岳找到向他们细细解释说明谢天华的用心潮音和尚才知是一场误会好生后悔。董岳约他们依期到念青唐古拉山他们比谢、叶二人落后一步上山这时却遇见了回山拜见师父的金钩仙子林仙韵一言不合便生恶斗。上官天野门下以金钩仙子的武功最为精妙足可与谢天华、叶盈盈旗鼓相当比潮音和尚却高出许多左钩右剑奇招迭出潮音和尚虽然有震三界相助以二敌一仍是稍处下风。

上官天野叫道:“你们都是玄机逸士的门下吗?好一并上来你们合力与我相斗只要能打成平手我就让玄机这老头儿做武林盟主了。”林仙韵一口气连进三钩连追二剑将毕道凡与潮音和尚杀得只能招架忽然双钩一松两人收势不及气喘嘘嘘险险跌倒。林仙韵笑说道:“这两个不须师父打了让他们再歇息一会然后招呼他吧。”潮音和尚与毕道凡都是火爆的性子勃然大怒一齐跃起忽见张丹枫走到面前定着眼神注意他们面色非常古怪自言自语道:“这是二师伯这是这是……”毕道凡叫道:“张丹枫你干什么?你不认得我吗?我是……”张丹枫一拍脑袋突然大呼道:“不错你是震三界毕道凡!”潮音和尚道:“我已明白你师父的用心了你以前犯上之事我亦不追究你了你怎么还不上去助你师父?”张丹枫这时正在用心思索想道:“我师父有什么用心?”隐隐记得师父是在瓦刺京城一间大屋里居住那人家有一个大花园师父就是在花园中传授自己的剑术的。这时他依稀记起了自己的身世记起了明朝与瓦刺两国交兵之事正在跟着这条线索追忆忽听得叮叮当当一片响声斜眼一瞥只见上官天野长袖挥舞把谢天华与叶盈盈的两柄长剑拂得彼此相撞双剑合璧的奇妙招数登时被他打乱。潮音和尚不禁惊叫一声说道:“丹枫你还不快去!”他自己也举起禅杖正拟一跃而起却被金钩仙子左手一钩右手一剑轻轻拦着。

张丹枫突然问道:“二师伯我们的师祖是强盗还是剑客呢?”潮音和尚气得暴跳如雷喝道:“你疯了吗?”张丹枫手持剑柄心意未决忽见山坡曲径又转出两个人来这一看顿时令他心弦颤抖血脉沸腾。原来是一个少女扶着一个跛足老人走到山上正是云蕾父女!张丹枫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恶梦之中不由自己的大叫“小兄弟小兄弟!”只见云蕾花容变色眼角着泪珠眼光似是向自己望来似紧闭朱唇不言语。

云蕾的父亲持着拐杖一跷一拐在女儿扶掖之下走上山来目光如剪向张丹枫一扫眼光中充满鄙夷憎恨的神情。张丹枫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忽听得潮音和尚大叫道:“喂你、你是谁?呀你不是云澄师弟吗?你没有死!”一跃而起抱着云澄两师兄弟相对流泪云蕾站在旁边也禁不住以袖试泪张丹枫目光一到她又急忙扭头避开。

潮音和尚性情暴躁却是一副热肠抱着云澄叹道:“十年不见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潮音和尚本来比云澄年纪还大几岁而今云澄头斑白形容憔悴看起来却比潮音和尚苍老许多!

潮音和尚絮絮不休地问长问短原来云澄从女儿口中得知同门兄弟相约在此山相会他虽知张丹枫也定然会到但为了一见同门所以不辞艰苦叫女儿扶上山来。这十多天来他父女俩都极力避免谈及张家云澄从那天的情景也知道了女儿对张丹枫的情意虽然当日作过后便绝口不提也不对云蕾责备。但云蕾从他的神色已知道此生再也无望与张丹枫重聚。此际她心如刀绞一半是为了父亲的遭遇而伤心一半却也因为自己的境遇而落泪。

正是各自伤心各有怀抱忽听得当□□一片兵刃交击之声只见上官天野长袖挥舞又把谢天华与叶盈盈的两柄长剑拂得互相碰击双剑合璧的威力全在它配合的妙到毫巅一招半式都不能有丝毫错乱。而今被上官天野强以最上乘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利用了两条长袖就如多了一双手一般竟在双剑笼罩之下强将剑势打乱登时险象环生越来越见吃紧。

云蕾耳听潮音和尚惊呼之声眼见师父仓皇之色忽地一跃而起拔出青冥宝剑就冲入阵中。叶盈盈惊呼:“快退!”上官天野一袖拂来道:“小妞儿你也要来趁热闹吗?”这一拂手下留情只用了三成力量叶盈盈的长剑被他一拂拂开余势未尽卷到云蕾剑上云蕾只觉虎口麻痛长剑几欲脱手飞去。就在此际忽见白光一闪张丹枫冲了入来。上官天野笑道:“你也来了吗?”谢天华长剑平削上官天野左袖飞扬右袖未撤忽听得嗤的一声上官天野的一只衣袖竟被张丹枫的宝剑削了一截。

按说张丹枫的武功尚不如他的师父比起上官天野差得更远怎能削断他的衣袖?一者是因为上官天野适才那一拂用意不过想夺云蕾的宝剑仅用了三分力量;二者是受了谢、叶二人的牵制;三是张丹枫的宝剑削铁如泥吹毛立断衣袖虽不受力但他却藉着上官天野将撤未撤之际的那一拂之势借力打呼一削奏功。

上官天野也不禁吃了一惊用足劲力双袖一挥将四柄长剑拂得叮叮当当作响赞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呀!”张、云双剑突地由合而分云蕾使出一招“流星赶月”张丹枫使出一招“白虹贯日”一点面门一刺胸膛青光白光上下晃动交叉穿插。上官天野进退三步长袖一伸一缩忽地轻飘飘地拍出三掌招数刁钻古怪之极张丹枫不敢接连进攻斜身一让上官天野已在一转身之间又将谢天华与叶盈盈双剑合璧的招数化解开了。

这一战激烈之极谢、叶、张、云四口剑分成两对前后左右织成一片光网使到疾处四口剑就像化成千百口剑把上官天野围在当中风雨不透。上官天野沉着应战或挥袖或出掌所使的都是最上乘的功夫竟在剑光笼罩之下连连反击战得个难解难分。

潮音和尚忘了说话扶着云澄全神观战乌蒙夫与林仙韵二人也看得张目结舌不知不觉地偎倚在一起。正在全神贯注看得紧张之际忽似听得人声乌蒙夫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状如乡下老头的汉子双手捧着一件东西疾奔而上。乌蒙夫大吃一惊认得这老汉乃是玄机逸士的徒金刚手董岳玄机逸士门下若论功力数他最高。乌蒙夫还未看清楚他捧的是什么东西只道他也是上前助战心念一动想道:“师父力战四人堪堪打个平手若再加上董岳只恐难逃一败折了盛名。”董岳从他身边掠过乌蒙夫不假累索反手就是一掌其中杂以一指禅的功夫董岳喝道:“休得无礼!”这一瞬间忽觉得林仙韵也扯了他一下乌蒙夫心中一震未及缩手双掌已交他一指禅的功力未透指尖被金刚手一震登时跌出一丈开外。

只见董岳疾奔而上忽地屈了半膝朗声说道:“家师差遣弟子向前辈请安。”原来他手中捧的乃是玄机逸士的拜匣。照江湖规矩替像玄机逸士这样一位武林大宗师捧拜匣前来拜山的人乌蒙夫绝不应阻挡而上官天野也必须亲接拜匣。只是上官天野正在四口剑包围之下如何能腾出手来?

忽听上官天野哈哈大笑道:“不必多礼!”只见他双袖飞扬蓦地双手从袖中伸出晃眼之间就向谢、叶、张、云四人指了四指这正是他最厉害的一指禅功四人都不由自己地退了一步。上官天野飞身一起长袖下垂恍若长蛟吸水眨眼之间就把拜匣从董岳手中卷去董岳不禁骇然。这手功夫干净之极从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取到拜匣真是难以思议。董岳施了一礼刚刚站过一边忽听得乌蒙夫、林仙韵同声尖叫张丹枫的宝剑已插到了上官天野的肩头。

原来张丹枫熟习《玄功要诀》《玄功要诀》讲的是武术的原理一理通百理通所以熟习《玄功要诀》之后学什么功夫都可以无师自通事半功倍。张丹枫适才旁观看上官天野运用各种上乘功夫力压谢天华与叶盈盈双剑合璧的威力对他的武功门路已略知梗概到自己亲自接招之后更进一步摸到了攻守应对之道只因功力差太远要不然早就可以反攻。如今上官天野逞强好胜在四剑围攻之下硬接拜匣瞬息之间硬用一指禅功连连逼退四人精妙是精妙极了可是左肩却露出一丝破绽张丹枫觑个正着乘虚即入剑尖一动点到了上官天野左边的肩井穴。双剑合璧配合得不差毫厘张丹枫的剑招方出云蕾的青冥剑也自然跟着刺出刷的一声剑尖触到了上官天野右边的肩井穴。

“肩进穴”乃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与琵琶骨相连被人点中只须以指头之力重则残废轻亦瘫痪。谢天华大喜与叶盈盈双剑急时便要迫上官天野作城下之盟。哪知上官天野的功夫确已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张丹枫剑尖触及他的肩头正想道声:“得罪”忽觉他的肩头下沉一股力量往下牵引白云宝剑竟被黏着抽不出来只得用劲下刺可是剑尖所触软绵绵的竟刺不破他的衣裳。看云蕾时亦是如此那口青冥宝剑钉实上官天野右边的肩头也似牢牢附着一般。

谢天华与叶盈盈尚未知道其中已生变化见徒儿得手心中大喜双剑急进他们二人双剑合璧的功夫又比张丹枫与云蕾强了几倍但见剑光霍霍剑气如虹倏地合成一个光环拦腰便斩。上官天野叫声“来得好!”双袖一抖谢、叶二人的双剑被他的长袖包着长袖挥动竟出一股劲力随着剑势左右移动将之化解。

这一来双方成了僵持之局上官天野用双肩承接张、云二人的骏不用双袖抵挡谢、叶二人双剑即是以一人的内劲来抵御四个人的两对双剑合璧的威力上官天野的武功虽已练到了通玄的境界也感吃力非常。但谢、叶、张、云四人也被他的内劲牵引四口长剑都摆脱不开。

这形势险恶之极端的是势成骑虎谁有半点不慎都有性命之危两家弟子都惊心骇目看得冷汗直流可是谁也没有那样高的功夫敢上前化解。

正在极端紧张之际忽见上官天野退了一步右肩一沉云蕾身躯颤抖剑尖在他肩上跳动但谢天华与叶盈盈却跟着迫前一步面色凝重显得甚是用力。云澄担心爱女不由自己地叫出声来声犹未歇忽听得哈哈的大笑之声山鸣谷应场中突然多了一个老头。

这老头相貌清矍须眉皆白但面色红润形如满月却似婴儿端的是音颜鹤道骨仙风在场诸人个个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却不知他是怎么来的。

这老头正是玄机逸士。潮音和尚与云澄喜不自胜刚叫得一声师父只见玄机逸士已飘然进入斗场哈哈笑道:“老朋友为小辈动了真气有什么意思?”他手担拂尘蓦然出手在四口长剑上各拂一下只听得铮铮几声四口剑登时都反弹起来玄机逸士喝道:“你们对长辈休得无礼都退下听我吩咐!”

五人都如释重负。原来刚才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云蕾的功夫最弱被上官天野右肩的牵引之力所吸几乎就要抵挡不住但谢、叶二人乘机进逼却占了上风。若然玄机逸士不来很可能两败俱伤!

上官天野叹了口气道:“三十年重会你果然练到了通玄妙境有徒如此为师可知这武林盟主的宝座我也不再与你争了!”玄机逸士笑道:“老兄何必太谦说来我该我甘拜下风。”玄机逸士穷一生心力创了双剑合璧的剑法自以为天下无敌哪知谢、叶二人双剑合璧竟被上官天野克住再加上了张、云二人才能和他打成平手故此玄机逸士对他也是真心佩服并非客套。

两人正在惺惺相惜互道佩服之际忽听得一声清啸隐若龙吟霎忽之间场中又多了一个人张丹枫一看正是紫竹林中的那个老婆婆。这霎那间只见上官天野面色倏变低声吟道:“难忘恩怨难忘你只为情痴只为真。”张丹枫脱口问道:“你们谁是剑客谁是强盗?”谢天华大吃一惊心道:“张丹枫聪明绝顶何以在两位老前辈面前出此无礼之言?”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莫名其妙甚是惶恐。

只听上官天野大笑道:“庄主晓梦迷蝴蝶短梦由来最易醒。何必再问谁是剑客谁是强盗?今日强盗剑客不打不成相识我在这厢赔礼啦!”蓦然拢掌一挥十指暗暗运功劲使出最厉害的一指禅功。

原来上官天野虽然渐悟但心中还有一点好胜之念他本来已愿甘拜下风忽见三十年前的意中人突然来到似笑非笑目光好像看着他的对头不由得心中一酸争胜之心忽起竟然还要再试一试玄机逸士。

玄机逸士微微一笑合掌一揖只见上官天野的衣袖好像一湖春水被风吹刮荡起微波飘飘欲起。玄机逸士突然晃了两晃拱手说道:“老兄的武功天下第一我甘拜下风啦!”一转身便要下山。

旁人看不清楚那老婆婆和上官天野自己却是心中明白:那是玄机逸士故意让回一招。上官天野出指在先却被玄机逸士的掌力完全化解余势未尽掌力震荡故此能将上官天野的衣袖掀起。而后来玄机逸士的身形晃动状似不胜指力那却是故意装出来的。

玄机逸士让回一招转身欲走那老婆婆忽然一跃而前竹杖一勾勾住了玄机逸士的衣襟。玄机逸士苦笑道:“我已经服输啦你还缠我作什么?”上官天野叫道:“玄机老儿我不领你这个人情该走的是我你留在这里但愿你好好看待她吧!”

那老婆婆伸手一招上官天野欲走又停只听得那老婆婆笑道:“你们两人都是不必走论起武功你们两人都是天下第一不必再争也不必再让啦。”这老婆婆所说的倒非偏袒须知上官天野恶斗了半日有多内劲自是有所损耗要不然以他苦心所练的一指禅功对抗玄机逸士的金刚掌力实是尚未可知。

玄机逸士眉头一皱心中暗道:“要不是你立心要看我们相斗谁愿意若这麻烦。”只听得那老婆婆忽而叹口气说道:“晃眼之间便过了三十年咱们三个人都老啦。年轻时候的胡闹现在想来实是甚是好笑。人寿几何?再胡闹下去徒为后世所笑。少年时解不开的结老年时总可解开。玄机哥哥上官弟弟咱们三人从今之后不再分开共研最上乘的武功留一点心得给后辈岂不是甚好?”玄机逸士听她说得极为诚奶禁不住心中一动三十年来讨厌她的心情竟被这一场话完全清解。上官天野更是心情激荡听她“哥哥、弟弟”叫得甚是亲昵仿佛还是当年的小妮子萧韵兰忍不住心中想道:“她说的果然比我要悟得彻底少年时解不开的结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成问题啦。”他明白萧韵兰所说的“结”那自然是指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纠缠而今大家都已到了古稀之年绝不会再谈婚论嫁那么三个人若都成为知己同参武学不分彼此这种感情的境界岂是当年所能企及?

你道萧韵兰何以能突然说出此种“悟道”之言原来她在紫竹林中三十年经历尽各种心情的波动始而对玄机逸士愤恨对上官天野失望终而也渐渐想到这种种纠纷都是因自己虚荣一念而起。到了三十年的期限将到悔恨之念更浓想起不应因为自己致令两个武林异人终生结怨故此急急赶来却又目击他们互相谦让的一幕因而立心替他们化解。

上官天野正在心思如潮忽见徒弟林仙韵上前禀道:“师尊请你看看蒙夫师兄。”上官天野斜眼一瞥只见乌蒙夫盘膝坐在地下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上官天野吃了一惊迅即又现出诧异的神色道:“原来他是中了金刚掌了。”董岳甚为惶恐半屈着膝禀告玄机逸士道:“是弟子呈递拜匣一时不慎打伤了他弟子愿以本身功力助他复原。”玄机逸士摇了摇头忽而说道:“上官老兄这回俺是真的服了。想不到你的徒弟也有这样精妙的内功这才是真正上乘的功夫比将起来我以前所学的只能算是野狐禅了。”

此言一出两派门下弟子无不骇异不知玄机逸士说的究是什么功夫?上官天野苦笑道:“若然你的是野狐禅我的就连旁门左道也谈不上。”缓缓走到乌蒙夫面前伸手探脉脸上神色越惊奇。须知金刚掌力非同小可乌蒙夫硬接了一掌以他的功力最少要七日方能复原而现在上官天野探他的脉息觉他气血运行自然舒畅竟是即将复原。细察之下乌蒙夫所运的气功竟然不是自己所传的心法他功力并没有突然加深只因运气得法而就自然而然能把金刚掌力震荡的五脏调整复原这真真是不可思议!

上官天野苦笑一声猛地伸掌在乌蒙夫背心拍了一下喝声“起!”乌蒙夫果然应声而起行动如常。上官天野用本身的功力助他即刻复原之后立即问道:“是哪位高人指点你的?你可以另投明师不必再在我的门下了!”乌蒙夫惶恐之极道:“弟、弟子运用外派功夫求师尊恕罪。弟子并无别人指点。”上官天野冷笑道:“没人指点你无师自通吗?”张丹枫闪身越众而出先向师祖叩请安。玄机逸士问道:“这是谁收的弟子?”谢天华道:“这是我收的弟子张丹枫。”玄机逸士笑道:“你收的弟子比我收的弟子强得多了。将来他的成就不但在你们之上连我也不如他。”谢天华又惊又喜道:“师父太夸奖他了。”张丹枫向师祖叩了个头又向上官天野施礼说道:“我知道是谁指点他的。”上官天野道:“是谁?”张丹枫道:“那是百年前的古人。”上官天野道:“胡说。”向玄机逸士道:“你的徒孙在我的石室七日我给他看了脉象似是患有心病神志未清你得好好给他治一治。”张丹枫忽而哈哈笑道:“谁说我神志未清?我知道你是情痴三十年前是个强盗。但你只顾自己痴情却不理你的门徒的死活硬生生要拆散他们我心有不服所以请那位古人指点他了。”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大惊失色想不到张丹枫对上官天野如此无礼玄机逸士却不说话似是正在用心猜度不把张丹枫的话当作戏言。上官天野心中一动忽道:“乌蒙夫他说的话是真的吗?”乌蒙夫道:“一点不错。”在怀中取出一本书来。

上官天野接过那本小书一看只见上面题着《玄功要诀》四字下面的署名是:“彭莹玉着”。张丹枫哈哈笑道:“我骗了你没有?此人岂不是百余年前做过两位皇帝师父的人?你自己揭开看看吧看你还会不会坚持必须以童子之身才能学你那劳什子的一指禅功夫?”上官天野惊呼道:“原来彭和尚的遗着在你的手上是你借给他的?”张丹枫微笑不语忽而朗声吟道:“愿求一滴杨枝露洒作人间并蒂莲。凡是天下有情人本来都该成眷属。”上官天野心情激荡须知这本《玄功要诀》乃是武林中的无价之宝张丹枫为了要玉成乌蒙夫与林仙韵的一段姻缘竟肯借给他看实属难得。这一瞬间恩怨情孽都已在上官天野心头化解忽而哈哈笑道:“小兄弟真有你的你才是天下第一情痴。”揽着张丹枫大笑。玄机逸士笑道:“上官兄你真是未脱赤子之心与三十年前一模一样啊。”

上官天野放开了张丹枫面色一端对乌蒙夫、林仙韵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子我误了你们十多年啦。现在我将不许婚嫁的戒律取消这间石室也留给你们了。”乌蒙夫与林仙韵大喜过望双双跪在地上谢师尊恩典。上官天野笑道:“你该谢他才是。”乌蒙夫狂喜之中更无暇顾到辈分果然向张丹枫施了一礼并将《玄功要诀》送还给他。他资质虽不如张丹枫之聪慧但这几日之中已将《玄功要诀》中练气之法熟记于心不必再看了。

上官天野仰天大笑道:“我平生大战小战不下千数百场以今日这一战最为痛快了!天下第一的名头虽争不到恩怨罪孽都已全消。玄机老兄是咱们该走的时候了!”忽而向山下一瞥向乌蒙夫道:“你的大师兄也来了他来的正是时候。”

澹台灭明走上山来见师父跟玄机逸士并肩而立甚为惊异他本来是受张宗周之托怕上官天野误伤了张丹枫请他来关照的。而今见此情形想是两家已言归于好心中放下一块石头转眼一看只见被逐出师门的乌蒙夫与师妹林仙韵相依相偎站在师父身旁状极亲热澹台灭明更是奇异万分。

澹台灭明是张丹枫自幼即和他在一起的人张丹枫神志本来就恢复了六七分一见了澹台灭明幼年情事一一在心头涌起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世与国恨家仇跑上前去拉着澹台灭明道:“澹台将军我的父亲没事么?”澹台灭明道:“他正盼望你回去。”上官天野道:“你们早就认识的?”澹台灭明道:“禀告师父他是我的小主人。”上官天野哈哈大笑道:“玄机老兄看咱们门下早就是一家人咱们还争斗什么?”

上官天野将澹台灭明招到跟前道:“我已决意离开此地仙韵跟了我这么多年这间石室我就留给她作嫁妆让她与乌蒙夫在这里静修。从今日起由你做我派的掌门弟子你要好好督促师弟、师妹们勤练武功。”林仙韵眼圈一红道:“师父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何必要走?让我们多服侍你几年以报师恩吧。”上官天野一笑说道:“三十年前我因为打不赢玄机老头逃到此地现在恩怨全消我还不回到中原去做什么么?你有了伴儿我也要找个老伴啊!”澹台灭明跪下领命。林仙韵给他说得脸泛红潮忸怩笑道:“只要师父晚年快乐我也就放心啦。”与乌蒙夫一同跪下谢恩。

玄机逸士道:“看来我也要交代一些事情了。”将门下弟子都招到跟前说道:“董岳老成持重跟我最久此后本门一切事情都由他执掌。天华与盈盈资质最佳各得我的半套剑法从今以后准许你们互相传授剑可合璧人亦可以合璧就由你们的大师兄主婚好了。”谢天华与叶盈盈十几年的心愿得偿自是欢喜无限但在小辈面前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相视一笑。董岳上前向师弟、师妹道贺心中极是高兴却也微感到一点辛酸。原来他对师妹也早有心意只因知道师妹心向天华所以二十年来从无表露。今日见师弟、师妹双剑合璧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这一点点辛酸也就升华好像淡淡的轻烟在阳光之下消失了。

玄机逸士又言道:“云澄在我门下日子最短武功亦未练成本身又历尽劫难若说我心中还有未了之事那就是记挂他了。我走了之后你们都要好好地照顾他。董岳你可以将本门的内功心法代我传授给他。只要勤奋苦练将来还可有成。”云澄不禁嚎啕痛哭张丹枫难过非常竟不敢向云蕾再瞧一眼。

董岳道:“师弟死里逃生而今父女重会又蒙师恩苦尽甘来不必太伤心了。”玄机逸士轻抚云蕾的头道:“你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孝顺女儿比我强得多了。人生一世只求问心无愧便来得安乐去得安乐你是忠臣孝子集于一身又有佳儿佳女虽然际遇坎坷细想起来亦无缺陷不必再哭了。”

云澄收了眼泪虽感师门温暖心中的悲愤仍未稍减。想起自己仇人的儿子又正是自己的师侄而且是师父最赞许的人这仇恨不但不能报而且不便在师兄们的面前说出来心中抑郁更甚。只听得玄机逸士又笑道:“最令我欢喜的是咱们一代强过一代天华的弟子张丹枫将来定能光大我门只要慎戒误用聪明成就不可限量你们要好好看待他。”

日影西斜天渐黄昏那老婆婆手持竹杖轻轻挥了半个圆圈道:“推开尘世事跳出五行中。偏你们有这么多交待不清的事!”上官天野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从今野鹤闲云伴不悔情痴不悔真。玄机老兄正是咱们该走的时候了!”玄机逸士向众弟子挥手一笑也朗声吟道:“参透华严真妙谛菩提非树镜非台!”三人一同拍掌大笑健步如飞在黄昏残照之中飘然而去。两派弟子都跪下送行只见这三个老人羽衣飘飘倏忽之间没了踪迹。

董岳心中暗暗叹息澹台灭明也有许多感触:想不到这两个大对头竟是如此这般的言归于好比将起来世上有多少事情都只是鸡虫蝼蚁之争。猛一抬头忽见张丹枫跪在后边兀未起身目光呆滞凝视前山眼泪似欲夺眶而出却又哭不出来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如痴如呆。澹台灭明吃了一惊走过去将张丹枫轻轻扶起问道:“你怎么啦!”

张丹枫此时正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眼见乌蒙夫与林仙韵、自己的师父与云蕾的师父都已了却心愿只是自己与意中人却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这其间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门户门外的人走不进去门内的人没勇气走出来。澹台灭明连问两声张丹枫忽然仰头吟道:“难忘恩怨难忘你只为情痴只为真。枉你是老魔头的弟子这两句诗都不懂得问我作什么?哈哈你是谁?我是谁?她又是谁?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能禁。我欲问天天不应你来问我我何知?”张丹枫被触起了心事忽觉一片迷惘神志又渐失常态。

这霎那间云蕾也是伤心无限只见张丹枫的眼光慢慢地移动凝视她的面庞这目光中含有多少幽怨多少爱怜!回头一瞥只见父亲的眼光也在盯着自己这目光中又是含有多少愤恨多少伤心!父亲憔悴的颜容渐渐在面前扩大遮过了张丹枫的影子云蕾在张丹枫的目光与她接触的那一刹那几乎要叫出声来然而迅即又压了下去。她回避了张丹枫的目光又回避了父亲的目光这两人都是她最最心爱的人她不忍令这两人伤心然而她又不能不令他们伤心。她咽下了自己的眼泪她不敢看这两个世上最爱惜自己的人她不敢想象这两人的心中感触如何她自己的心却先自碎了。

此情此景不说自明。董岳、谢天华和叶盈盈都低下了头。这种难以分解的恩怨即算师徒之亲也不知如何排解。山风吹来每人都觉得一股冷气直透心头。正是:

这般幽怨难分解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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