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便是京东东路为最的,一路来赵楚只是不与那天寿公主讲许多,快马风也似到得一处县城时分,他方道:“若是公主不怕,便请入城一叙,来头须有分辨,不知如何?”
天寿公主也是胆大之人,扬鞭指向城门口零散盘问军士笑道:“便是这等盘查,有千军万马也可去得,若不然我来请尊驾往那东京汴梁去,听闻玉香楼上歌舞繁华,却是个了不起去处,大辽不曾有之。”

赵楚微微作色,那玉香楼便是他禁忌,这天寿公主或是无心提及,只他内心隐痛分明自知,冷哼道:“自是要……自是要回去的,若是公主不弃,自可同往,只怕不曾有这等胆子。”

天寿公主俏脸高昂,不屑道:“你中原花花江山,那皇帝自己身边人垂涎者便如过江之鲫,内乱不止,若我大辽纵马南下,须不知谁家江山来归!”

赵楚哈哈大笑,道:“公主此言,不啻痴人说梦——我且谓你,那草原部落却曾真真一统?辽邦可曾有过并无后顾之忧时日?若所料不差,完颜家族崛起,早是你辽邦心腹之患罢!”

天寿公主骇然变色,那女真崛起于大辽之北,如今也不曾有多少动静传入中原,便是辽主陛下不过密谓使人剿杀,此人从何得知?!

只心下一转,她便明了,笑道:“那杨戬几个待你甚是不差,这等事情竟也告知——只是区区小恙,譬如大宋之与清河,何足挂齿,不劳尊驾挂心!”

赵楚不再多说,却越发神秘莫测,天寿公主转眼偷看他神色,见他绝非闻言失望神色,心下好生忌惮,突然想起一桩事情来,甚是神秘靠近来低声道:“尊驾有如此虎狼随从,必有未曾浮出水面之力,那杨戬几人,送你许多战马?便是前日里我大辽送来!”

赵楚自是知晓,便是那琼妖纳延几个,心下奇怪暗道莫非那琼妖纳延贺重宝两人并未与这天寿公主汇合么,口中甚是生硬道:“那战马何等宝贵,如何能分予我等些许山贼,公主却是取笑!”

天寿公主细细观察花荣与阮小七面色,花荣伶俐天下少有,阮小七便是提及那当官的便是怒火蓬发自不用装个样子,两人低头难忍怒色中,辽人愈发确信赵楚果真便是那杨戬一伙。

想及此处,天寿公主不肯再多说一句,只是要进城去宴请,赵楚欲言又止目光闪烁,将那天寿公主满腔鄙夷尽皆带将起来,心下好笑道:“这般个个争利不思报效者,便是大宋人多地广势众,如何能抵挡我大辽齐心协力!”

于是纵马向那城门口直奔,竟将伪装也不要,那盘问军士方来要问,领头那随从大声喝道:“后面便是陪我家公主来的东京使者,不可阻拦!”

见赵楚五骑奔腾而来,当先几个军士面色大变惊恐不已,那红马画戟,分明便是上司写来文书要捉拿反贼,如何他敢来这里放肆?!

一声叫未出口,五骑奔在眼前,堪堪只停在身前两三寸处。

那战马停稳,当先那军士方有觉悟,一声喊仰面便倒,竟为火焰驹所惊刹那人事不省,琼英嗤一声便笑:“这等当军的也敢来守门,当官的便该放去崖州地界。”

领头正牌军见这几人肆无忌惮不似印象里反贼该有模样,急忙上来施礼,躬身未起,那白马将军跳下马来将他拽在一边,怀里摸出金灿灿一面牌子,低声道:“京城来的,自有安排,不可多问,不可多说。”

正牌军正不解处,手头沉甸甸一压,低头去看,原是硕大三个金饼,他平生哪里见过这许多钱财,早将心性迷失,又见这厢里进出城门口不曾有人,忙不迭来点头,又听那黑脸汉子高傲在马上不满道:“杨总管许你我些许金银,如何能值这许多分赏?你这厮不吃心疼,洒家过的是没钱日子,早知便该问那蔡太师多寻些来!”

说话的自然是阮小七,赵楚出口能言各地口音,数年来阮小七甚觉有趣央来学了,不料此刻竟有个用处,果然将那正牌军唬住不敢收这金饼。

偷眼去看,那几个辽人凶悍非常,红马上端坐青年满面和煦微笑,心下便先赞道:“都说京城来的趾高气昂,哪里见过这位郎君来,若是早见,须不能这般说人。”

于是讪讪笑道:“贵人们自京城而来,终日奔波自是劳苦,小人安敢生受这许多钱物。本待取些大钱来孝敬贵人,不曾有那许多自是难以入眼。”

赵楚暗暗惊奇,这正牌军,也是厢军中老兵油子,这一口脸面话滑溜至极,真教人寻不住半点滋事由头。

花荣低声笑道:“兄弟自是不知,清河县里反了一帮子,杨总管为国操劳难以分神,这些许钱财,水里来水里去倒也支使痛快,于众位兄弟分了吃酒最好——那位官人,平日里是个走马遛狗的出身,兄弟不须介怀。”

阮小七心下好笑,方才他说花荣几句,转眼便给他安排个“走马遛狗”来戏耍,于是强忍心头好笑,闷声道:“便是你,洒家那一份不许分了,待得回去,须问上面多要些来!”

那正牌军暗暗不齿,心道:“这等腌臜泼才,如何能在杨总管门下听用,俺也曾十里八乡好汉一条,怎地那杨总管蔡太师便不肯慧眼识个英才。”

于是不露痕迹将那金兵收了在袖内,唱喏道:“原来是杨总管安排妙计来捉贼人,不消说,贵人们如此打扮,便是小人也走眼认不出个黑白,那反贼定然早日手到擒来。”

花荣笑道:“不忘你吉言,须知这功劳便是些许,人多,分来自少。”

正牌军笑道:“自是如此——只是贵人们须换个衣衫来,若城内起个冲突,耽误贵人办事,却是大为不妙。”

赵楚将那金牌一晃,笑道:“哪个不开眼来寻麻烦,便是先斩后奏也是有的。”

众人缓缓打马进城,那正牌军将金兵取将出来,自留一块,将另外两块都划开分将下去,有军士不解道:“哥哥如何敢将如此暧昧不明人放进去?小的看来,哪里是京城当差的,便不是贼人也有七八分勾结。”

正牌军大怒,扬眉喝道:“你这厮,俺使你活命,如何这等不智——休说分明不是,便是了,想那张太尉十数万人马也不能奈何,这小小城里几个弟兄有何能耐?须知俺家小在此,你老娘也在城内,若是起个冲突,休说功劳,便是性命也该没有!”

那人吃这一通教训,惴惴不安讪讪凑来问道:“哥哥息怒,小弟只这么一说,哥哥总不会害小弟来。”

周围几个军士一起夸赞正牌军,这正牌军眼见他们双目里分明都有不甘,又见左右没个生人,叹道:“你这几个泼皮,俺分明有一句话,若是依,便好说,若是不依,平日恩情一刀两断,往后你等能做王侯俺也不来厚颜相求,若是死,俺也不来相救。”

众人都道快说,正牌军道:“这天下,当官的四处括地,便是你我军饷哪里有齐全过日子?!这年头,当军的便是为人不齿,各种心酸自有品尝,此是闲话。便说这造了反的,如今官府势大强自弹压,若那辽人凶神恶煞杀来,天下大乱自不必说,这等造反的,不准哪一日便是你我奔头求个活命,便是天下太平,他来来往往自不敢明明白白,你我糊涂得些闲钱,家里老娘添两口肉来,却不是更好?便是你为官府抬举,左右不过作哥哥这等模样,想那不要命造反的,天下怎能少个弟兄,往后若来寻仇,富贵荣华都作个空梦。”

至此众人方恍然大悟,一起赞扬正牌军思虑周详,那正牌军转身去幽然而叹:“天下荣华富贵何曾少过,须知有命要,也须有福来享!”

却说赵楚一行,快马奔来当街处,此时天下传檄到处都有他模样,有人见了惊恐一声喊向内便跑,片刻当街并无一人来往,都暗道这杀不尽的反贼这便来打这里主意么。

天寿公主俏眸飞扬,来望赵楚笑道:“不料竟与那蔡太师也有来往,你这人虽是朝秦暮楚,眼光倒是不错,那杨戬左右不过一个阉人,总比不得蔡京权势通天。”

赵楚不动声色,口内含糊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若不多留个退路,他日狡兔死之日,天下之大不能安身。”

扈三娘暗生闷气,心道好端端一人,怎生与这草原妖精这般说话,三句里不曾有一句真实,这般勾心斗角,她心头着实不痛快——终究所为许多事情闷闷不乐,便只她一人知晓了。

正往内走处,长街里寻不到个吃酒地方,天寿公主问赵楚笑道:“说不得,这里我也不曾来过,当是你来寻个地方——且看你再要如何应付,倒是不信你这般痛快将身后靠山都说出来。”

赵楚微微一凛,忽然探手将慌张躲闪不及一家酒铺活计拎来,道:“县衙却在哪里?快些说,莫要引事端来——自也不须惊讶,我等自东京而来,非是寻你不痛快。”

那小伙计顺手指了方向,兔子也似逃个没影,天寿公主吃惊道:“便是你手眼通天,也有明面身份,怎敢去那县衙里寻快活?!”

赵楚只笑不言,道:“自有安排,且看你敢不敢。”

他心里,计较将大宋与辽邦都圈将进去,此次不去厮杀,只要搅个天翻地覆,不使那张叔夜小看天下英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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