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看着时候已是不早,就想着该回去了。要不然,又惹得母亲担心,说自己不知分寸,这么晚了还在外边闲逛。
他这样一说,我就不好提马上就要走的意思了。只得坐下来,一边看电视,一边与同在厅房一角的青云说上几句。青云不是很健谈,但说话的语气,却是显得很逗,就象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般。当她与我交谈,眼眉会稍稍扬起,脸上溢出一丝笑靥。所有这些言谈举止,竟都象极了陈琳,给我一种似梦还回的感触。

饭菜终于作好,端上来的都是农家可口的美味。有家乡特色的血鸭,外焦内黄的,**辣香喷喷的使人直滴口水;有乌黑细嫩的乌肉鸡,味鲜可口,有滋补药用之功效;还有驰名家乡的酸萝卜,清脆可口,拌着喷香的油辣子——

“这么多的菜,真把人眼都看花了呢。”我笑吟吟的对狗娃说。

“哪里,随便吃点。你喝白酒吗?”他作势去取酒过来。

“不了,我很少喝那个。有啤酒吗,这个还能喝一点。”

“那好,就拿啤酒过来了。只有青岛的,来,先酌两瓶。”他把啤酒瓶的盖子用开瓶器打开,就递给了我。

青云就坐在我们旁边。她没有喝酒,只是开玩笑的对我们哥儿俩说:“真是大老爷们的性子,一上来就要酒不离口了。”狗娃哥瞪了她一眼:“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就不必掺和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喂饱吧,这样的菜式,以后你还要吃好多呢。看你习惯不习惯哩。”

伯母已经忙好了手头上的事情,到了屋子里面。她听到狗娃的声音,马上回驳他道:“青云有什么不能习惯的,我们这里吃的东西,纯天然的,吃了保证没有什么病犯上;我们这里的山水,可灵秀着呢;比那城里头,可是养人多了。”

我们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又说了好多。我一边吃,偶尔又看看亲人们的脸庞。怎么说呢,他们现在,是乐观而且高兴着;他们并没有把压在自己身上,那些曾经有过的苦难,给荡气回肠的回忆。他们容易满足,也容易相信这个世界,生活还是美好的。他们在苦难的印记面前,仍能以一颗恬然的心,来过好这经过着的时光。

不知不觉的,我喝得有点高了,但还能神志清醒。等到席散之后,我谢绝了狗娃要扶我回家的打算,一个人,稍微高一脚低一脚的,往自己的家里走去。

夜色苍茫,我打着电瓶照亮路途,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又开始想着:“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在迷茫之中,把这个世界看得如此灰暗?而他们,象狗娃哥这样的人,虽然历经艰辛,仍能在不堪的荒凉中,给生活开出一片蓝天来?这难道仅仅就是自己的心出了问题,我只是一个庸人自扰的角色?

我苦苦思索,却找不出什么好的答案来。我的心,我的心并没有出过什么大的问题啊。要说是真的有问题,那就是它太过于倔强,不肯依着世俗的观念,来随便改变自己。它的心,从来都属于它自己,这个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对此表示过怀疑。

记得小时侯,父母亲要我坐下,我却偏偏站起来,不愿顺从他们指派来的要求;当别人拿出些好的东西,引诱小孩子说好听的话时,我却把头给撇向一边,丝毫不肯理会他的意思。长大的途中,学校里平常抄袭成风,我就是再怎么着也不肯搭理那些求我帮助的人。我桀骜不逊,同时也苦苦挣扎,在长期的养成自己的习惯之后,我是不是早就该被生活逐出局来?

我不明了自己.有人说人要认清自己,我却一直没有在心里有个子丑寅卯.无论是高中时候,与相思在一起时的那段时光;还是在大学里,自己一个人埋头苦修,爱搭不搭理人的日子,我都是我行我素,天马行空却没有自己清晰的定位.

我到底该怎样作?我隐隐感到别人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不对自己的口味.我不能改变自己,我仿佛就是一个异己者,只对自己,对自己的生活和所理想的情境感兴趣.我平常时候模模糊糊生活,但当我偶尔转身,所看到的和所思想着的,就只是别人模糊的背影.他们所给我的一切都不真实,我只沉醉在自己真实的幻影里,我只对自己那至纯至真的水仙少年的幻影,在心灵里激起阵阵涟漪.我对别人现实中的生活,只是莫不关心,甚至深恶痛绝。

而我又毕竟天天生活,在这样一个浑浊的世道上.只要我苟活一天,我就不能停止,与所遇到的任何人,去作正面或者侧面的交往.于是,我心灵里的冲突碰撞,还是不可避免.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当这种冲突碰撞,还没有生到最激烈的程度时,我就决不会在人前,用尖酸刻薄的话,来表述我深深的失望。我已习惯了一个人品茗悲伤,也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承受.我不想把这种痛楚的情绪,给传染给那些正在快乐,或者自以为快乐的人群。

在现在,我与叔叔伯伯们的家里人,都还合得来.时不时的,我也会去他们家串串门,聊聊各种普通事情.但是,这并不等同于我就认同了所有的生活.他们的生活,自己所拥有的简单的快乐,我决不说不,也决不去作什么违心的赞美。我会觉得每个人的事业,每个人的爱情,这都属于自己的选择.我没有任何权力,去给别人作评判。

但人就是这样。当我在这深沉的暗夜里,静下来,深入自己的灵魂时,在这单纯的寂静里,我触摸到了自己,那一颗心在暗夜里熠熠的闪烁。我自己内心的躁动啊,在这样的时候,竟来得如此急促,也如此执著.虽然在我的生命里,还没有捕捉到爱情的影子,也没有什么事业的辉煌;但在自己心里,从来就没有放弃,那青春年华的梦想,那理想时光的漏*点.

在暗夜里沉思,我会偶尔想想陈琳,想想她与我毫不相干的生活;也会想想父母,想想他们为我付出的许多,这血脉相连的亲情;也会想想自己,思考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一路走过来的风风雨雨.无论哪一种心灵里的印记,我都是时而记起,时而又好象淡忘,等到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心灵就慢慢沉入忘乡的迷雾里.

今天,对于狗娃哥与我的长久彻谈,自觉得长了见识,也了解了些他们生活的细节;对外面的现实世界,也有了点新的认识.有多少个人,有多少颗灵魂,是象狗娃一样,是带着心灵的镣铐在外面奔走啊.他们偶尔的成功,突然的失败,无不是与我们生活的整个社会环境,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的。

大家都在匆忙的奔走着。不管这种奔走是好的还是坏的,至少在他们自己心里,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不容置疑的。即使这种选择,有可能挑战道德,挑战我们本来应该有的伦理观念,对社会造成危害;但由于物欲指挥棒的作用,那些就都被略去不计了。整个人生,就被资本的这双手,给牢牢控制住,我们自己还昏然不觉。

而整个社会,由于资本资源的稀缺性,人力资源的富余,在对个体生存的人而言,彼此间矛盾就不可避免。当作为中枢神经的协调不能有效挥作用的时候,那激烈对抗的年代,也许就会在不久的时候到来。

很值得欣慰的是,在一本书里,我曾看到这样一句话:“他们觉得这个社会黑暗得不值得去爱,曾经觉得自己的人生在那些富豪官僚面前卑微得象一根稻草,曾经痛恨爹娘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却还是为了这个糟糕的世界而抛弃了小小的家园、爱情、前途,把自己碾碎在历史的车轮下。”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