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灯突然坚强起来。
他起早贪黑努力工作——什么可怕的事都不给解释但是假如你迟到了必须给领导一个解释。

他把自己的生活都安排得满满的甚至没有时间想心事。

月末评比他有三篇稿件评上了"最佳"。

一有了空闲他就上网去聊天把自己投到那个虚拟的世界中去。

那一连串的古怪事件似乎都划上了句号。

从此李灯有了一个信念——你越怕你所怕的东西越嚣张。

他经常在网上聊天认识了一个叫"十万八千里"的人。

十万八千里是新手一上来就主动跟火头搭话。

火头是这个聊天室的房主不但可以踢人还可以封杀服务器。

他跟她聊起来。

虽然在网上看不出性别但是凭经验只要对方说话火头就能够辨别出是男是女。可对这个十万八千里火头的经验却不管用了。

有一次十万八千里突然说:"我们见一下吧。"

"你在j市?"

"我住在赵公街1o8号院。明晚8点怎么样?"

火头想了想说:"借用当前一句流行话你能不能给我见你的三个理由?"

十万八千里:"三个找不全一个还可以。"

火头:"一个就一个吧。"

十万八千里:"我想见李灯。"

李灯大惊!

他感觉有一张模糊的脸突然跨越千山万水横穿虚拟的时空定定地悬挂在他的头顶!

他在网上一直用的是"火头"这个名字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叫李灯连厚情薄命都不知道。他一直觉得之所以大家都迷恋这张网就是因为它不真实如果跟现实生活雷同那还在网上泡什么呢?大街上那么多人呢?

可是这个十万八千里竟然一语道破天机!

难道……他抑或她是一个熟识自己的人?

李灯记得有一个朋友他开了一家公司经常跟老婆撒谎说加班却在公司里上网和女孩聊天。

一次他老婆到公司找他悄悄站在了他的身后眼看着他跟几个美眉肉麻。

接着她又悄悄退出去到隔壁一个没锁门的办公室打开了电脑用一个很甜美的名字进入了老公聊天的频道。

她太了解他的喜好了很快就把他勾引过来两个人聊得热热乎乎他甚至诉说起家庭的不幸而且两个人还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终于他老婆离开电脑来到她老公的办公室叫了一声他网上的名字。

他老公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她。

她甜美地一笑说:"咱俩还是现在就见面吧!"

李灯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但是这更让他害怕。

他端正了一下身体像孙悟空收拢尾巴变成土地庙一样尽可能恢复成火头的姿势——火头在键盘上重重敲下三个字:"你是谁?"

十万八千里:"你来就知道了。"

火头傻了他下了网变成李灯呆呆地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的脑袋里又一次闪现出赵公街1o8号院这个地址他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去看看!

他立即找到本市地图在上面寻找这个地址竟然远在市郊。

他出了门坐出租车就去了。

天已经黑了街上刮着冷风行人很少。一片片枯叶在半空中翻卷。

他来到了远离闹市的赵公街现这是一个很偏僻的街道两旁的房舍低矮、破旧门都紧紧关闭着。

他下了出租车之后看见一个亮着灯光的杂货店走进去有一个女人在织毛衣。

"大姐问一下1o8号院在附近吗?"

那女人抬头长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

李灯退出来眯着眼挨家挨户看。

他顺着门牌的引导走了一段路又拐进了一条胡同。

这条胡同更显荒凉连一条狗都没有。路上的尘土积了很厚。最晦气的是他看见路上撒着很多冥钱。

他好像走进了哪个朝代的一个胡同有点犹豫了但是他还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咬咬牙继续前行寻找1o8号院。

终于他在暗淡的夜色中找到了这个门牌号。

这个院落的墙很高墙头长着长长的草。大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他试探地敲了敲没有人。

他轻轻推了推竟然开了他看见一个还算整洁的院落迎面有一个青砖房房门虚掩。他把院门开得很大然后慢慢地走过去闯进了那间青砖房。

房子里没有亮灯。

他划了一根火柴看见这是一个废弃的房子空空荡荡正中间有一张电脑桌桌上放着一台已经破损的电脑落满了灰土一看就不能用了主机已经被砸瘪了键盘上的按键残缺不全……一派凄凉。

李灯打了个冷战。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个设想——十万八千里真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她搞网恋爱上了一个男人却被人欺骗了后来她自尽身亡……

他一步步退出来到了院门外一路小跑逃之夭夭。

回到家他吓得一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他没有去上班一直蒙头大睡他总是梦见那台被损坏的电脑。

晚上他又上了网想看看那个十万八千里还出不出现。

她出现了!

火头对她说:我去了你家。

这次他是在大厅里对她说的话。

尽管其他的网友都在网络的一个个看不见的终端但是他还是觉得在公开场合跟她说话更壮胆。

她说:什么时候?

火头:昨天。

十万八千里:我们不是约好今天见吗?

火头:我昨天正巧从那里路过。

十万八千里:我怎么没看到你?

火头:你那房子没有人住啊。

十万八千里:那院子里有两座房子我住在后面。

火头努力回想怎么都想不出那房子后面还有房子。

十万八千里:现在你来吧我们在树妖酒吧见面。

火头糊里糊涂地说:好吧。

他下了网关了电脑出门坐车朝树妖酒吧驶去了。

他不是色胆包天他必须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晚上风更大好像急切地预告着什么。

他走在路上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十万八千里不是绝顶的漂亮就是绝顶的丑陋。

结果他错了。

她在树妖酒吧里等她。这里离她家更近一些。李灯见她长得不漂亮也不丑陋她长得有点怪。

怎么怪呢?

她的眼睛很大眼珠不是黑色也不是蓝色有点绿半透明。

你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看你。

她看你眼睛的时候你会感觉她看的是你眼睛后的大脑。

她看你的胸口的时候你会觉得她看的是你肌肉后面的心脏。

"我是一个预言家。"李灯坐下后她透过李灯的眼珠看着他的大脑开门见山。

李灯一下就有点反感。

尽管他经历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但是他仍然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他反对邪教嘲笑迷信他看得出任何骗子的嘴脸。

因此他的态度一下就冷淡下来。

"你不相信。"她看出李灯的神态在转变淡淡地说。

"是的我不相信任何预言。"李灯毫不掩饰。

"其实我不是一个职业预言家我的工作是售楼员。这是我的名片。"她又亮出第二个身份。

"预言家比较好混。而且比算卦的高一个档次。"李灯说。

"什么意思?"

"算卦的必须要算出从前说准了在此基础上他才能获得信任人家才相信他算的未来。而预言家可以只预见未生的杜绝了露出破绽的机会。算卦走街串巷很辛苦属于江湖上的下九流。而预言家我感到和艺术家、慈善家什么的差不多再朝前走就是大师了。"

她没有笑认真地说:"相信我也许我会让你避开灾祸。"

李灯觉得他跟她没有网络男女见面的那种感觉好像在他俩之间没有性别而她似乎是怀揣什么使命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李灯问。

"我的名片上有。"

"抱歉。"李灯急忙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上面写着——十万八千里**房地产开有限公司售楼主管。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到现在我还是弄不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这一次她笑了说:"这世上有多少窗帘就有多少秘密。你的名字是一个秘密你不说出来没有人知道。但是为什么我知道呢?这是另一个秘密。"

这时候李灯注意到这个酒吧挡着窗帘很严。

"正因为有了这些秘密才显示出预言这种职业的神圣。"

她是预言家这个名义把什么不可解释的事情都解释了。

李灯突然问:"你平时在家上网吗?"

"是啊。"

"你的电脑在哪儿?"

"就在前面那座房子里。"

"你就用那台电脑?"李灯全身冷。

"怎么了?"

"那台电脑……都瘪了呀!"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还能用。不过真的该换一台了。"

"你为什么想见我?"李灯又问。

"因为……"她左右看看低声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灯敏感地观察着她现在他怀疑她是一个精神病。

"秘密?"

"对。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即使有也不会告诉你。"

"你说。"

"有人想害你!"

"谁?"李灯马上紧张起来。

她显得有点迷茫:"我也不知道是谁……"

这不是逗人玩吗?

李灯这时候已经断定她是一个精神病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的名字在网上一出现我的电脑显示屏就流下血水……"

说到这里十万八千里的眼睛突然不说了她的眼睛越过李灯的肩头直直地盯着李灯的背后。

李灯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是一个男服务生他送来了咖啡。

那个服务生离开后十万八千里还是直直地看着李灯的后面。

李灯又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你看什么?"

她显得很紧张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你看见什么了?"

她的声音更低了:"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得走了……"一边说一边拿起包匆匆走出去连一声再见都不说。

"哎!"

"网上见吧!"她很快就没了影。

李灯更诧异了。

他换到对面十万八千里刚才坐过的那个位子上看着刚才自己的背后心里也有点阴虚虚。

萍水相逢这个女人怎么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呢?难道暗处真有一个人操纵这一切要害他?

后来他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预言家为什么能蒙住人?一是他要么惊叫一声说你即将洪福将至财呀升官呀出名呀;要么惊叫一声说你要大难临头车祸呀绝症呀破财呀什么的。

每个人都梦想洪福惧怕灾难于是都宁可信其有而不信其无。

李灯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了。

他誓再不和这个十万八千里交往了。

他怀疑她就是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人。

尽管不信他回到家中用钥匙打开门进去后关门时还是不自信地回头瞟了好几眼。

楼道里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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