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最着急的还是那个女扮男装,现在被手脚上痒病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姬艳。四天前,他那位相好——李璟原来的老婆——准备偷偷去倒马桶时,听得密室上面有人在说话,吓得她站在台阶上不敢动弹,却被她听到双木商行出重金寻找应君蕙的消息。
七八天来,这女人闲来无来事,倒是发了善心,不时会对应君蕙喂些水和捏碎的干粮,让她得以活命,不至活活饥渴而死。也是因了她的这一点善心,让她们手上能有一个筹码可以换到一线生机,得以重见天日。

姬艳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喜出望外,便央这个相好半夜悄悄钻出密室,在寺中藏到开门后,溜到南市向人打听到柯茂的家,寻上门把应君蕙在她们手上的情况告诉柯茂。

柯茂立即请来还留在高邮的丁家良,带了一批高手,由那女人领着到镇国寺将应君蕙和姬艳都接到柯家来。

姬艳来到柯茂家已经四天,原以为一到柯家就能得到双木商行所制的雪花膏,却没想到双木商行的人全都去楚州与李蜂头做生意了。姬艳明知柯茂已经派人用快船赶去楚州通知双木商行的东主,还是急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他现在每天所要做的事,除了小心翼翼地省着涂抹剩下不多的一点雪花膏、轻抚还能忍受得了的手脚痒处之外,更多的时间是向老天爷祷告,一是发誓从今以后一定重新做人,不再做坏人名节骗钱的事;二是要老天爷关顾去送信的人,一路上千万不要出事,马上到达楚州见到林东主,告诉他出重金悬赏寻找的人已经找回来了;三则真切地恳求老天爷保佑那位双木商行的林东主,让他此去楚州不要得罪李蜂头,能够顺顺利利地做完生意快点回来。哎呀,还有一点最重要,老天爷千万要让林东主这次已经将能治痒病的、加了仙丹的雪花膏也带到淮南来,不然的话自己不知道还要受多长时间的罪呢。

下午申时末,柯茂家来了四位风尘仆仆的男女,他们正是从枣阳军来此寻找师叔丁家良的张全忠及乃妻郝氏和两个弟弟张全孝、张全节。

他们看到师叔丁家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问起缘故。当得知是为了应君蕙的伤病而发愁之时,张全忠的妻子郝氏征得柯茂的同意,立即进入内间察看。

不多时,郝氏出到小厅向大家说:“这位小姐之伤有两处,一为头部后脑受钝器所击而致昏迷,此伤除用药医治,疗好伤势外,只有听任其自行恢复清醒,别无良法,也在一时间于性命无碍。另一处所受的伤在腹部,听丁师叔所言的情形,她正当天葵行至时受大力重击,此却是妇人女子之大伤病,若要想治好,非得去寻江南西路的陈自明先生不可。否则,日后即使人好起来清醒复原了,也必将于成家后会无所出,平白惹来不尽的烦恼。”

“那可怎么,这事要是被我家少……啊,我家少东主知道了,还不又再次与应大侠拼命呐。”柯茂心中着急,左右一看,似乎认为只有丁家良才能帮自己想办法,连忙向他问计:“丁大侠,你快帮我想个办法吧,我家少……东主回来后,应该要如何同他说这件事?少东主对这位应君蕙小姐着紧得很,上月二十六那天的事你也看到的,应大侠差点就伤在少东主的‘诛心雷’下。”

郝氏见大家都沉吟着没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柯大侠,您老不是与我师叔一样的江湖游侠么,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少东主来了,他是个什么人,做什么的?师叔,你们为什么提到他时都这么紧张呀?”

这几个问题,还真让柯茂和丁家良觉得一时半会的没法讲说清楚,互相对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只好闭口不言。

坐于另一边的应承宗听这位大嫂问起林大哥,顿时把腿上还没好的伤痛给忘了,一跃下地,痛得他“哎哟”叫了一声,弯腰在伤处轻抚了几下后,强忍着站直身体,眉飞色舞地用双手比划着说:“他们嘴里的少东主是讲我林大哥呢,我林大哥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告诉你,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也是双木商行的东主。”

应承宗看张全忠兄弟和郝氏一脸不知所以的神色,不由急道:“飞川大侠、‘诛心雷’的名头你们都没听说过?那么,打有‘双木’铃记的各种刀具,比如说菜刀啊,柴刀啊之类的你们总用过,或者听说过吧?”

张全忠想了想道:“唔,‘双木’刀具,我倒是在来此的路上经常听得人说起,都道是可与宝刀相比的利刀,特别是各家屠户肯花大价钱去买这种有‘双木’铃记的刀来用。这便与那位少东主扯得上什么关系了?”

“呵呵,知道一项也总比一点不知道的好。”应承宗满心欢喜地说:“这种有‘双木’铃记的刀具,就是我林大哥教给他徒弟打制的……”

一直没说话的三弟张全节听到这里,脱口叫道:“啊,大哥、二哥,我想起来了,在枣阳的那些天时,小弟听得那里兵器坊的人说,有人特意从福建路给孟大人送来两把菜刀,令得作坊中的老师傅像中了魔般的,一心要去拜打制这两把菜刀的老师傅为师。那打制两把菜刀的老师傅,想必就是柯大侠口中的少东主了。哎哟,不对呀,老师傅怎么会成为少东主呢?”

张全忠看柯茂的脸色不豫,连忙出声喝止:“三弟不得胡说,先听听别人给我们讲讲‘诛心雷’飞川大侠的事。这位小兄弟,请讲给我们听听,那位你口中的林大哥是什么人好么?”

应承宗擦掉刚才因腿上的伤痛而流出的眼泪,高兴地应了声“好”,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我林大哥不但能打制锋利无比的刀具,还能打制出可以断金截铁、吹毛断发的宝刀宝剑,他也是双木商行的东主,呵呵,双木商行所制的蚊香、香碱和雪花膏天下无双……”

厅外一个声音传来:“三弟,又在吹些什么,说得这么高兴,你姐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她的伤势。”

应承宗高兴地叫道:“林大哥,你可赶回来了,我姐在那间房内。”

随着话声,林强云急步走入小厅,略一打量厅内的众人,向大家作了个罗圈揖,道:“各位,林强云要先查看、医治君蕙的伤,稍待再来相陪,得罪了。”

说完,扶着应承宗问:“你姐呢,快带我去看看。”

应承宗犹豫道:“这个……”

不是应承宗不愿意带林强云进屋里去,而是即使是亲兄弟,也不能随便走入女人的房间,那会招人说道的。

看到林强云脸上很快变红,郝大嫂领先向房门走去,回头对林强云说:“这位公子,请随小妇人来,那位小姐在这间房内。”

林强云进入房间,首先入目就是已经瘦得不**样的应君蕙,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对自己进入房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还以为这里的人错把别人当作应君蕙给找回来呢。

走近床前挤开郝氏仔细一看,确认床上的正是应君蕙,方才放下心。林强云生怕惊吓着睡熟的应君蕙,抓起应君蕙一只苍白枯瘦的手,小心地挨近她的脸前柔声叫道:“君蕙,君蕙,你听到大哥的话了吗,醒醒啊,大哥来看你了,让大哥看看你伤到何处,大哥会用最好的伤药将你治好的。”

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从挎包里取出一块布帕,轻轻地擦去应君蕙不知何时流出眼角的一颗泪珠。

林强云俯下身,凑到应君蕙的耳边说:“君蕙呀,怎么睡得这么沉呢,你知道吗,自你走了后,大哥就像上次凤儿离我而去般的苦恼……哦,是痛苦,每天都会想起你的音容笑貌,经常会在梦里看到你又回到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坐上自己的大海舶去海上看早晨的日出,去看傍晚的日落,那景色多美呀……我梦见你还问我,在报了你们应家的大仇后,还要做些什么有趣的物事来给你。哦,快点醒醒,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让大哥无为你治伤,待你伤好后我会做一个能飞上天去,而且能飞出好远的玩具给你的……”

林强云讲了这么多话,应君蕙还是毫无动静地躺在床上。

倒是在一边听的郝氏双眼里流下滚滚泪珠,她忍不住呜咽哭出声,一把掩住嘴巴转身冲出房门。到了厅里,郝氏扑在一张椅子上,再禁不住自己的感情,放声大哭。

郝氏这一下冲出厅来的大哭,把厅内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众人都以为屋里的应君蕙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不测,连林强云这位天师道的入室高弟,用道法仙术也无法把她从这个半死不活的境地解救出来,又或是应君蕙已经不治而亡了。

厅里的人只是把眼看向张全忠,要他出面向其妻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张全忠实在是不大好意思去向妻子说些什么,但众人的眼光催迫下,他还是迟疑地朝郝氏走近,向妻子问道:“屋内发生了什么事,是那位小姐发生了什么不测么?”

张全忠没说话时郝氏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一些,却不料他的话一问出,那郝氏不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起劲了。

不知所措的张全忠呆了一呆,一会儿后忍不住扬起手掌就要向乃妻打下,众人看他举起手掌狠狠的打下,只道肯定会将郝氏打个跟斗。却不料张全忠的手掌落到一半时,轻轻叹了声,手掌毫无力道的轻按在郝氏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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