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这一切已是黄昏时分,我信步走出书院,站在小溪边极目远眺。一轮金黄的太阳衔在远处的山峦之间,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小溪中金光跳跃,好似千万个精灵在狂欢乱舞。村子里已升起了袅袅炊烟,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和平安详而温馨。不久,暝色四合,远处的山峦变成了青黛色,村子里矮小的房屋也渐渐模糊起来。我的耳边只有潺潺的流水声。
用过晚饭,洗完澡后,我点起如豆一般的煤油灯,伏案准备明天一大早要上的课。不知为何今夜总是定不下心来,总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暗中窥伺着自己。这是一双恶毒得凶狠狠的眼睛,无处不在的眼睛,似曾相识的眼睛。我心中浮躁起来,放下手中的书本,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这时,我的脑海中浮出一幅画像来:身着官服,手持笏板,犀利如刀一样的眼神。不错,是他,宋时儒。我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今天开完会后,我跟学校的一位老教师闲聊的时候谈起了宋时儒,对他的情况有了进一步、更深的了解。原来,宋时儒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秉赋,据说他三岁的时候就能做诗,五岁时对儒家的经典已经倒背如流。因此被水满村的人称为“神童”。更奇的是宋时儒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别人问他的时候他总是说跟一个白胡子、白头的老爷爷说话,村民认为这个白胡子老头肯定是玉皇大帝派到凡间当宋时儒老师的。宋时儒这些神奇的举动四处传扬,连当时的皇上宋神宗都知道了,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下诏召宋时儒进京。两人在御书房谈了三天三夜,宋神宗龙颜大悦,将宋时儒安排到了翰林院当了一名编修,协助司马光编篡《资治通鉴》。当时宋时儒年仅十八岁。由于宋神宗的赏识与信任,宋时儒仕途顺畅,扶摇直上官至龙图阁大学士,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退休之后,宋时儒回到水满村建下了明德书院。

此时,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要好好地了解一下宋时儒充满传奇的一生。我忽然想起黄大姐交给我的图书阅览室的钥匙,说不定在那里收藏有宋时儒写的书。我再也按捺不住,提起手电筒,关好门,向二楼走出。

通往二楼的是一段长长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出“笃笃笃”的沉闷而喑哑的声响,好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在这阒寂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的响亮。衬着竹叶出的“唰嚓唰嚓”声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味道,让人觉得身后总跟着个人似的。

我打开锁头,用力一推,大门大概是好久没有打开过了,出晦涩的声响,就像是垂死的老人的最后挣扎。我手中的手电筒下意识的扫向挂在门对面墙上的宋时儒画像。我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十八岁就被召进京与皇上做彻夜长谈的人物。只见他也正在注视着我,嘴角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与白天看到的一本正经迥然不同。他身上的红色官袍在手电筒的白光下出耀眼的光芒,让我目眩。

阅览室的书并不多,有一些还是文革时期的**语录和红宝书,红色的封皮上“大海航行靠舵手”之类的宋体印刷书在黑暗之中仍然顽强地射着光芒。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一般,很快我便在书架上现了一本纸册泛黄的刻版书。我随手取了下来,封面上刻着几个棱角分明的宋体字《阴阳勘舆经》,书的作者正是宋时儒。打开尘封的封面,扉页上刻着一行小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敕制”。“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是宋神宗的谥号,看来这本书应是他驾崩之后才付刻的。

我一手持着手电筒,草草地翻了几页,正当我想继续翻阅下去的时候,一阵“笃笃”之声传入耳中,听声音很像是有人穿着木制的鞋在来回踱步。我吓了一跳,喝问道:“是谁?”脚步声却又突然消失了。我一抬头,恰好又与宋时儒的画像打了个照面,他的眼神似笑非笑,鬼异无比。我身上一阵凉,觉得这黑暗之中鬼气森森,宛似无数个小鬼就藏身其中,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赶紧转身走出阅览室。

回到宿舍我才长出了一口气。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我认真地阅读起宋时儒的这本《阴阳勘舆经》来。书写得很晦涩,再加上我对阴阳风水这类的东西又从未接触过,因此看得很吃力。幸亏上中师读过几本古文,倒也能懂个大概。看得出宋时儒对风水阴阳之术很有研究。在书中宋时儒还阐述了一个观点,那就人是可以重生的。宋时儒认为,人的肉身死了之后,他的鬼魂飘荡于阴间,几十、几百年之后就可以托胎还阳,再世为人。但这时的你已经非你,而是另外一个人,你对上一世的记忆已然完全消失了。但宋时儒却有办法使你重生之后,你还是你,你对上一世经历过的事情历历不忘,也就是说你的生命得到了延续。当你再次获得生命之后,将拥有至高无上的能量,就可以长生不老,主宰一切。要达到这一点,关键在于**死去之后埋葬的地方要符合阴阳五行之术,是个风水宝地。当然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中师毕业生,我对宋时儒的这一套理论是嗤之以鼻的,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重生,什么长生不老。不过明德书院的风水确实很好,地势平坦,后倚山,前临水,正是《阴阳勘舆经》中所说的风水宝地。难道说宋时儒建造明德书院的目的是想从此重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此时离宋时儒死去之时已近一千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假如他的理论行得通那么他很快就可以获得新的生命和能量了。我不敢再想下去。

低头看了这么久的书,脖子酸软起来。我扭了扭脖子,猛可里现关着的窗户竟被打开了,在风的吹拂之下摆来摆去,还出了“咿呀咿呀”的声响。我站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抓住窗沿正打算重新关好。窗台上突然出现一张蓝锭锭的脸,在昏暗有月色下出蓝幽幽的光。长而乱的头披散在面前,一条舌头吊出嘴巴外面,嘴中还不断出“嗬嗬”之声。伸着又长又瘦的手向我的咽喉扼了过来,手上的指甲又尖又利。

我吓得心惊肉跳,用力“砰”的一下拉紧了窗户。正在我惊魂未定之际,忽听到有人敲门,敲门声非常之急促。我以为是刚才那个吊死鬼,环顾了一下房子,见角落中正好有一根木棒,一个箭步走了过去拿了起来紧握在手中。却听到门外有人焦急地喊道:“吴老师,快开门呀,我丈夫的疯病又作了!”听声音原来是黄大姐。

我把门打开,只见黄大姐一脸张惶,气喘吁吁的,看来是跑路过来的。一见到我,黄大姐上前拉着我的手,说道:“我丈夫的疯病又犯了,你看这三更半夜的怎生是好呀?”

“这……”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也手足无策,只得说道:“要不我跟你过去看看吧!”

“好。”黄大姐说完,急匆匆地在前头带路,我紧紧地跟在后面。刚过了天井就听到黄大姐的丈夫歇斯底里狂叫的声音。走进黄大姐*仄的小屋,家里一片狼藉,小萍蜷缩在屋的一角惊恐地注视着这一切。见黄大姐回来了,才跑过来扑在妈妈的怀里“哇”的哭了起来。黄大姐的丈夫站在屋的正中,嘴中念念有词也不知他的说什么。将随手抓到的东西掷在地上,地上满是书籍、碗筷的碎片之类的物什。见我和黄大姐进来,黄大姐的丈夫暂时停住了打闹,两只光彩黯淡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忽地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就像是看到平生最可怕的事物似的,戟指指着黄大姐惊叫起来:“鬼!鬼!你是鬼!不要害我,放过我吧!”说罢,拔腿就要往外跑。

这时已是深更半夜,书院里除了打钟的老李头再无外人,如果让黄大姐的丈夫跑出书院后果不堪设想。我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许多,赶紧拦腰将他抱住。小的时候听老人说疯子的力量很大,因为他们是把潜意识里的力量都使出来,但从来就没有见识过。今晚才知道果不其然。我使出吃奶的力量仍然拦不住黄大姐的丈夫,眼看着就要被他挣脱,黄大姐推开怀中的小萍,走上前来,抡起巴掌“啪”的一下打在丈夫的后脑勺上。这一下还真管用,黄大姐的丈夫闷哼了一声,两眼直,口中吐出白沫,刹那间软倒在我的怀抱里,口中的白沫弄得我一身都是。

黄大姐赶忙从抽屉中取出一个药瓶子,倒出一把白色的药丸,塞进丈夫的嘴里,接着又灌一口开水进去。然后我和黄大姐俩人又合力将她昏睡过去的丈夫扶到床上,事情这才总算告了一个段落。我和黄大姐也已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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