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扇石门被踢开来山洞里异常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阴森散漫着草木湿腐霉烂的气昧。
不容多说简昆仑已被推了进来。

接着那个人也进来石头门随即又沉重地关上。一开一关山壁震动劈劈剥剥掉落下很多小石头子儿。

简昆仑倚墙而坐只觉着伤处好生疼痛忙即动手在伤口处附近自点了穴道止住流血。血却已淌了不少半边衣服都打湿了。

感觉着那人就在他身子前面坐下来。

眼前黑得紧即使你习有夜视的功力却也无能施展。简昆仑极力地四下观察仍是一无所窥。

耳边上所能听见的只是隐约传过来的淙淙流水声。仅仅凭着这一点点线索简昆仑即猜测知眼前所置身处为一临江石岸或为峭壁石岸。壁间有洞便自藏身里面。

两个人的心思是一致的很长的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似乎有那么隐约而零落的几声脚步打洞前践踏过去空气随即又归于沉寂。

又过了一会儿简昆仑才自叹了口气说道“是二先生么?”

那人哼了一声。

啪嗒!一股火焰随着对方举起的右手熊熊燃烧着。

顿时山洞里的一切无所遁形地陈现眼前。

简昆仑二先生对面相观。

“我已经猜出来是你!”简昆仑说“除了你谁也没有这一身本事。”

一面说站起来深深向着对方打了一躬二先生却只是睁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向对方看着表情木讷显然他心不在焉脑子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难能的是这一霎是属于他的清醒时刻。

“你不能再回去了!”二先生讷讷地说。

“当然!”简昆仑望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次是真的!”二先生说“时美娇那个丫头太厉害他们要杀死你!”

简昆仑看着他微微一笑。简而易解的事实他却像是才明白过来。

“你走……吧!”二先生颇似伤感地垂下了头。火折子在手里熊熊燃烧一股黑烟上熏洞顶。

“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他的手在身上一阵摸索之后摸出了一个四方形的蓝布小包信手丢过来简昆仑伸手接住看看不大不小掂掂不轻不重四四方方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好好收着……”二先生露出一嘴白牙笑着“我这几十年的心血都在这里了……很乱、很杂……但是我知道你能看得懂……”

简昆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心里着实感动差一点连眼泪都淌了出来。却只是看着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答应要教给你的金鳝行波身法也在里面……还有很多的……”二先生仰起头来边想边说“本来我想收个徒弟……嘻嘻……后来就遇见了你……”

“你仍然还有机会……”简昆仑说。

“太晚了……”

二先生露出白牙又笑了。

简昆仑忽然心里一动:“你打算怎么样?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二先生向后缩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能走……我不走了……”

忽然他身子欺前一只手搭向简昆仑肩上晃动的火光里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无限向往却又无限依恋……即使在火光的映衬里那张脸依然是惨白不着一丝儿血色那么近的彼此对看着。近到简昆仑可以清楚地数出他眼角的鱼尾纹路那星星的两鬓白……包括这张脸在内其实这一切都是陌生的。总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面何至于竟然炽出如此浓烈的感性正是人性中至贵至洁的情操这高贵的品质久已沉沦在无限贪婪的人欲里不期然竟然会在柳二先生这神智不正常的人身上现真正弥足珍贵感人至深。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小朋友再见了!”

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二先生霍地闪身退开。

便在这一霎他手里的火折子亦为之自行熄灭。

日客斋命相馆的伙计巧儿刚刚打下了帘子有人叱了声。“慢着!”

一乘小轿踏过对面木桥喀吱吱摇颤着已来到眼前。

压轿的汉子面生虬髯虽似年过五旬看上去虎背熊腰十分武勇那一声喝叱更是气足声宏乍听下直把巧儿吓了一跳。

小轿朴实无华一色的蓝布罩顶就连前面的幔子也是同一色泽。

自从崇祯皇帝吊死那年起城内百姓便流行穿白着蓝大户人家也不例外。直到平西王入主五华山宫之后碍于时势才不再有人这样装饰了。眼前这轿子也就看来格外碍眼。

其实何止轿子就连抬轿的两个小厮压轿的那个虬髯汉子俱也是一身蓝布短衣衫。

时当炎夏骄阳如火西面的老日头虽说已经下去多时了这会子却仍是燠热得紧沿河的两列柳树因是青翠欲滴垂下来的细细柳丝压根儿连动也不曾动一下蝉声嗤嗤该是最无聊、单调的一种韵律了。

巧儿只是望着轿子愣。早就该撂下帘子打烊歇着了偏说是有贵人登门说得活龙活现连时辰都点出来了看看西时将尽不早不晚真的就冒出了这么一位。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贵人了?”

轿帘子揭开来由里面迈出了个素衣无华的女道士来头上戴着道冠却悬着方面纱尽管是宽袍大袖却掩不住她美好的身子尤其是露出来的半截颈项着了些汗渍越加色如软玉真个我见犹怜。

纤纤素手上戴着个滴溜绿的翡翠戒指却拿着个拂尘这般妆饰的女道士却是少见莫怪乎巧儿的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只当是什么王孙公子巨商显宦人物不过是一个蒙脸遮面的女道士这等角色也当得上贵人的称呼?

“你们是……”

“来算命的!”虬髯汉子直着双眼睛问说“宫老头在不在?”

相士宫无官人称洗心子又名洗心老人精擅子平之术远近驰名。在此滇境称得上一块响亮招牌。

道装女子已将进门谛听下停住脚步却向那虬髯汉子微微嗔道:“怎么说话的?不懂规矩!”

虬髯汉子忙自退后一步改口称呼道:“宫老先生在么?”巧儿这才转过念来一连应了两声:“在……在……老先生已恭候多时了……”

一面说忙即高高打起了湘帘。

虬髯汉子却是奇道:“恭候多时?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巧儿嘻嘻笑道:“这……不稀奇老先生凡事先知他老人家不但算出了你们要来连来的时辰都已经算出来了。喏不正是西时么!”

才说到此里面传来声音道:“巧儿你又多话了贵客当前岂能失礼?还不把贵客请进来么?”

马儿聆听之下应了一声向着当前二人弯下腰来道了声:“请…”

道装女子回身向侍从的虬髯大汉说:“你就在外面等着不用进来了……”

一口吴依软语吐字清晰听着极是悦耳只觉着慰贴舒服。

宫老人已举步出迎向着道装女子抱拳微揖道:“贵客请。”相继进入。

四面垂帘光彩适中。

至此道装女子不再多虑乃将脸上一方面纱向两下分起连同着一顶道冠一并摘了下来。

洗心老人缓缓抬起头来职业性地向着面前女子细细打量过去。宫样蛾眉郁郁秋水樱口瑶鼻直是无一不美。青丝细柔肤白如脂堪称国色天香。

“久闻老先生通达知命早就有心前来求教只因为观中事忙耽搁到今天才来拜见请老先生指教……”吐字清脆音色可人一口苏白着了些时下流行的京韵说来珠滚玉盘好听得紧。

洗心子唔了一声含笑说:“太客气了……请教贵庚……”

“带来了……”

说时那女子已自袖内取出了个花笺小碟递了过去。

老人接过来打开看看唔了一声连连点头即据其年、月、日、时排出了四柱八字。

他非但精擅子平举凡奇门、铁板相关神术亦有深究当下运动五指但听得算盘珠子一阵乱响已自算妥一切。

“请问夫人要问些什么?”

“我?”女子摇摇头“老先生你别这么称呼我我不过是一个女道士……”

洗心子嘿嘿有声地笑了:“什么道观供奉得起?”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把一双细长眸子落向面前排好的四柱随即又向对方逼视过去“请恕老夫直言无讳论及八字命相尊客有一品夫人之尊正气官星加二德护身分明坐紫朝阁赫赫赫……即使一品夫人犹有不及……天马腾渡水拱雷门嗳呀!这是有通天闹海之能了……嗳呀呀……莫非老夫眼睛拙了?”

几句话说得面前女子面色绯红她却是脸上丝毫不见喜悦。反倒似为之触动伤怀一时泪涌双瞳莹莹欲坠。

“老先生……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非……也非也……”洗心子一面察看着面前命局“运在庚申干支双透十年大运飞紫流红这是有帝王后妃之荣只是……”

“老先生你说吧……”

“夫人生性忒仁厚了……”

“这话怎么说呢!”那女子用方丝帕小心地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悲楚中强自做出了一丝微笑脸上薄施脂粉眉上黛绿新姿即使出入三清却也放不下现有的荣华富贵丽质天生更难自弃看在通达知命者眼里诚然感慨良多。

“老夫直说夫人海涵!”

“原是要你直说的……你说吧!”

洗心子点头道了个好字吟哦着说:“既有二德又见三贵不清不纯这就浊了些……”

抬起头盯着面前绝色佳人他直言无讳道:“女子见贵妙在其一夫人却多见了两个俱在年上这是说明了夫人早年……”

“我早年命是很苦的!”

洗心子原想说出身不正终是碍难出口对方颇有自知之明一句很苦的便包罗所有。

“是是……”洗心子缓缓说“支见双实登明呈艳说明了夫人有倾国倾城容颜。”随即吟道“色因倾国是登明金水域涵秀丽佳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

绝世妇人呆了一呆:“这是说……”

洗心子道:“恭喜夫人眼前团圆之庆尊夫妇历经百劫如今总算团圆了。”

女子听到这里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这话是不错的……”

她虽幼年出身不正但能歌善舞诗词歌赋背诵多了自有文采日后富贵了延有专人侍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相士所说除却几个命相专用名词听来不解其它大都过耳能详其中“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句实已说明了她既往一嫁再嫁及今更能与前夫再逢的命运。

这个洗心子真正名不虚传几句话包罗万有已把她前半生一切遭遇:包括涵盖尽尽不能不令人由衷钦敬。

但是这却不是她此来的宗旨。

“老先生……我是来问……”

洗心子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他言犹未尽。

“夫人命中百刑过重一生求好、求善欲静不静求真不真目前问道过早还不是时候……且待……”

算盘珠子拨了几拨点点头道:“七年之后!七年后再问三清或禅或道皆可结个缘字!”

绝色妇人轻轻一叹:“这么久呀?”

“七年是要的!”相士抬眼细细审看着她的脸“如今夫星正旺这气势非比等闲岂是王者之尊!”

她却只是微微苦笑不已。

“如今是流星串位!”洗心子说“看来尊夫驾前不乏三妻六妾中有妒妇明顺暗逆怕与夫人不容天狗犯忌避之乃吉。”

“这是说要我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一个独居的好!”

美妇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站起来由丝帕里取出流金一锭置于桌上说了声:“谢谢。”转身欲出。

洗心子瞄着大锭金子说:“太多了。”

美妇人即将金锭取出终不好再行收回便放下来细细地说了句:“不多……我没有小的你就收下来吧……”

洗心子笑说:“受之有愧老夫叩谢夫人了……”

一面说待将大礼叩拜却为妇人一双细手托住:“老先生不要客气……不敢当……”

洗心子便不再多礼。

巧儿打起了帘子美妇人、洗心子双双步出。其时美妇人已穿戴如前一方面纱系于脸前不复再见其绝世姿容矣!

虬髯汉子打起轿帘美妇人迈起一只脚来……

洗心子一躬着地:“敢问夫人姓氏是……”

美妇人已将入座聆听之下慢吞吞的说了个陈字轿子随即抬起来。

在轿子里她又说:“那不是我的本姓我本姓是姓邢……”莲足轻轻在轿板上踏了两下轿子便转过来一径去了。

打量着那乘小轿穿过了眼前柳阴踏上了渡桥洗心子才似忽然想明白了。

“陈?邢……哦……”

一时面现稀奇频频地点着头慨叹不已。

巧儿在一边看着不解问说:“这个女道士是哪里来的?”

洗心子只是连连地摇头叹息说:“难得难得怪道如此姿色……”

巧儿皱着眉毛说:“这就是你老要等的贵人了?一个女道人有……”

“小子你哪里知道!”洗心子叹息一声说“你道她真的是观中一个女道人么?错了错了!”

“那又是……哪个?”

“嘿嘿……”

洗心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仍自回味着方才情景。过了好一会子才看向愣的巧儿点头道:“我不说你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便是外面时有传说鼎鼎大名的平西王宠妃陈圆圆呀!”

“啊?”巧儿一下子张大了嘴“她……就是陈圆圆!”

“那还有错?”

洗心子长长地吁了口气频频点头:“我只道这人是脂粉堆里的一个俗物不过只是徒具姿色而已却是没有想到倒是一个颇识时务十分自爱之人可见凡事不能只凭臆测总要亲眼所见才是!难得、难得!”

巧儿却是不解道:“既然是陈圆圆却又怎么会变成了个女道士呢?”

“这你哪里知道?”

老头儿一只手捋着嘴下长长的胡须眯缝着两只眼睛道:“这陈圆圆虽然是个女流……可说是身系邦国安危年纪轻轻已是屡经大故李自成破京师吴三桂甘愿降清开门揖盗都与这个女人有关……一个弱女子哪里担得如此沉重包袱加以平西王后宫新宠之狐媚争宠不能见容心里的这个滋味也就可想而知不过是不是还有别情可就不得而知了……”

巧儿哼了一声说:“外面人都说她是个狐狸精是祸水要不是她那吴三桂还不会投降清朝害我们这些汉人都成了亡国奴呢!”

才说到这里即听得门外一人用着清脆口音道:“哪一个口出不逊胡言乱语不怕死么?”

巧儿、洗心子聆听下俱是吃了一惊。只是说话人口音清脆像似女子不由令人更加起疑只当是陈圆圆去而复返由不住都吓了一跳。

巧儿赶上一步正待揭开湘帘外面人却已走了进来。却是个貌相清秀身材适中的读书相公。

来人看年岁顶多不过十七八岁一身灰色绉绸直裰头戴顶方巾单眉杏眼模样儿细致娇嫩虽说一身仕子读书人的打扮偏偏不脱童稚眉梢眼角时见天真却不知是哪家大宅门里的哥儿独个儿溜出玩耍来了。

再看柳阴下拴着黄白两匹骏马一个书僮模样的小厮正拿着蝇拍在拍着马身上苍蝇稍远地方更有一双短衣汉子踞鞍而坐更不知与眼前少年是否一路?

巧儿怔了一下迎着灰衣少年道:“相公是……”

“来算命的!”

说着已自在面前藤椅上坐下。

“这……”巧儿讷讷道“我们已经休息了!天晚了!”

说时巧儿一面回过头来向洗心子看了一眼:“是吧?”

不容洗心子开口少年却是不依道“岂有此理?别人算得我就算不得么?”

想是刚才陈圆圆来去之际人家都瞧见了。

“不晚不晚……”洗心子一面站起来说“且瞧过这位相公再歇着也不迟相公……请里面坐。”

少年才似回嗔作喜地站起来随着洗心老人来到了里面静室。

双方落座后洗心子微笑说:“原来相公早就来了?”

少年点了一下头微有腼腆地道:“还好那个女道士不过早了一步而已……”

洗心子点点头一双惯于阅人的细长瞳子早已把对方少年瞧了个仔细越觉得他秀容出众灵气袭人这般风采偏偏生在一个男孩儿家身上不免过嫩了。

少年被对方两只眼看得怪不自在有些儿臊却是无处可循心里不悦干脆睁大了眼睛向对方回望过去。

觉察到对方的无邪天真洗心子不觉微微笑了。

“这位哥儿年纪轻轻也来问命?”

“算命还管年轻年老么?”少年瞅着他哼了一声“就起个卦吧!”

“使得。”洗心子拿起卦盒摇了一下里面的几枚卦钱儿叮当乱响“问什么?”

“问……”少年手托着腮寻思道:“找人!”

“嗯!”

卦盒子摇了几下哗啦倒向桌面。

洗心子俯身看卦少年也跟着看。

“找我哥哥!”他说“看看哪个方向?什么时候能见着他?”

洗心子细心地察看了一遍才慢慢抬起头来。

“怎么样?”

“这是个险卦……”洗心老人缓缓说道“令兄大约往南面去了!”

“南面?”少年立时神情一振“什么地方?”

“那可就说不清了!”

少年失望地靠向椅子有些生气的样子说:“这就是你算的卦么?算了等于白算!”

洗心子却不答理他尽自向眼前卦相瞅着不时伸出一根手指移动着面前的卦钱儿随即缓缓抬起头来。

“是往南面去了……”

“南面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凶险?”

“那里多山……”洗心子讷讷地说“卦相上一片氤氲似有云雾封锁是以认它不清……”

一面说嘴里念念有词却把右手拇指弯起连连掐动停于无名指上“这就是了展龙走海虽动无凶令兄大安目前无凶险……”

少年点点头才似放下心来:“这就好了只是怎么才能找得着他呢?”

“不容易……”洗心子说“令兄看似大贵之人过身之处风起云涌小哥儿你报上个八字来听听!”

少年正要说出想想却又摇头道:“我的八字可不能随便告诉你又不是我算命是给我哥哥算。”

“那么令兄的八字可在身上?”

少年想想点点头由身上取出个锦囊打开来尽是些女孩儿家私珠光闪闪耀眼生辉他背过身子来由里面拿出了一个龙形玉佩转递与洗心子道:“上面有他的出生时辰你自己看吧!”

洗心子应了一声双手接过来细细端详方将雕刻其上的八个字看在眼里却在这时门帘掀起探进来前见小厮模样之人的半边身子。

“小相公咱们得快走曹师傅他说……”想是碍着生人在座下面话不好出口。

少年早已会意一把由洗心子手里拿过玉环站起来就往外走。

洗心子心里一惊正不知生何故少年已将步出又停住脚在身上摸出了半锭银子置向桌上看了洗心子一眼点点头说:“我走了以后如有机会再来请教!”

说完转身而出。

洗心子欠身道:“怠慢怠慢……”

弯腰送客的当儿才自觉敢情外面堂屋竟又多了一位身着黄衣的客人。

这人看来年岁不大不过二十来岁高高的个头儿颇是气宇不凡。

此时此刻这人背着双手正向侧面窗外打量着。

蝉声噪耳一片暮色笼罩着眼前大地马鸣声中先时少年一马而前身后三骑快马簇拥着一径向左侧边驿道上奔驰而去扬起漫天黄尘像是旷野里燃烧牧草那般飘起的袅袅黄烟……

洗心子目注着少年骑马而去才回过念来转向窗前黄衣人道:“天晚了老夫要歇着了客人请明天再来吧!”

那人转过脸来对他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道:“我不是来算命的!”

洗心子怔了一怔:“噢噢……那么是……”

“我是等人的!”

“等……”洗心子才似明白过来含笑道“原来是这样老夫方才已说过今日晚了……不会见客人……”说话时巧儿已自外面进来手里拿着长长的门板待将向门上安装忽然觉到黄衣人在座大是吃了一惊。

“咦!”

洗心子生怕他口出不逊忙自分说道:“这位客人来这里是等朋友来的。”

“对了!”黄衣人说一句转向一旁缓缓坐下。

洗心子点头道:“今天老夫累了贵友如果来了就请转告他一声明天清早吧!”

黄衣人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这里来客复杂日客斋做的是开口生意广结八方之缘对于上门的客人自是不便得罪对方既有朋友约见于此也不能赶他走开。只得吩咐巧儿为来客打上一杯清茶自个儿转向里间想着方才少年的来去匆匆不免蹊跷忽然记起方才少年出示的皤龙玉佩为其兄算命的生辰八字倒还清晰在脑不由得闭起眸子运神细细推敲起来。

却不知这八字大非凡俗竟是贵不可言。不由啊呀叫了一声。

巧儿方为来客黄衣人倒了一碗清茶聆听之下由不住吃了一惊急忙跑了进来。

洗心子望着他怅怅地道:“方才来的那个小哥儿……他走远了么?”

巧儿点头道:“早就没影儿了老先生……您怎么了?”

洗心子望着他摇摇头却是不言。

原来那个雕刻在玉佩上的八字经他细心推算之下非仅应是九五之尊的一个贵造主要的乃在于眼前的一步大难待将有所指引略示玄机对方竟是迫不及待地走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来?再想方才少年临走匆匆的样子就像是有人追来或是逢着什么紧急事故模样诚然令人不解。

方念及此却听得室外脚步声急。

紧跟着房门砰然作响地被推开来。两名汉子霍地闪身眼前。

一式的黄巾扎头月白裤褂两个人形容剽悍端的不是好相与。

二人望之中年一高一矮俱是目露凶光高的一个背插长刀面目狰狞矮的一个手里提着个灰布长形包裹里面亦像是藏着家伙短眉塌额。

好生生的闯进来如此一双凶神恶煞洗心子师徒乍睹之下俱不禁吓了一跳。

“咦你们是哪里来的?”一面说巧儿待将趋前阻拦却为矮的当胸一掌推了出去。随着他嘴里一声喝叱道:“去!”

巧儿的乐子可就大了活似个大元宝样地一个轱辘向外滚出一下子撞着了高出的门槛砰!直撞得头昏眼花差一点昏了过去。

高个子踏上一步向洗心子大声叱道:“刚才来算命的那个小子到哪里去了?”

洗心子讷讷道:“走了……”

“走了?”矮个子冷笑道“不可能刚才我明明见他进来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岂能就走了?不用说一定是你这个老东西弄的鬼给藏起来了。”

洗心子又惊又气面对着这样两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高个子怒叱道:“搜!”倏地右手扬起自背后掣出长刀刷地抡起刀光乍现飕然作响地已把洗心子桌下布幔斩落下来桌下空空并无人藏身其内。

其时矮个头的那个已在室内大肆搜索起来。

两个人砰砰咚咚一阵乱翻刀砍脚踏弄得乌烟瘴气却是没有现什么随即改向外间继续搜查。

巧儿见状不能自已由地上爬起大声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却被洗心子叫住叹息道:“算了让他们搜吧这是从何说起……”

话声才歇门帘乍然扬起矮个子杀气腾腾地又闪身进来。手上已多了一双雪花折刀。虎然作势地已扑向洗心子当前。

洗心子吓得连连退后:“你……”

却为矮个子抡起的双刀架向肩头“说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不说我宰了你!”

话声方歇却听得一人凌声道:“这又何必?”

声音仿佛来自天上紧接着呼地一声那个人却已自梁上飘身下来。

洗心子与巧儿这才认出来人竟是方才来此等人的那个黄衣客人俱不禁心里一惊。

方才慌乱之中没有留意到他原来他并没有坐在前面忽然间由房梁上飘身而下简直透着玄虚每个人都为之吓了一跳。

矮个子一惊之下猝然收回了双刀直着一双眼睛向他打量着:“你……是哪里来的?”

“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么?”

说时黄衣人缓缓举步而进模样儿一派轻松。看上去他年纪甚轻却无有年轻人所显现的浮躁目光炯炯有神颇似菁华内敛。

事出仓猝各人都愣住了。

黄衣人的眼睛冷冷向矮个子注视过去:“你们所要找的人既然走了又何必跟人家一个老人过不去?”说时微微一笑向着洗心子望过去:“阁下终日为人算命却忘了给自己好好算算看来这个误人误己的行业还是早点收了的好!”

几句话把个自视人的洗心子臊得脸色通红做声不得。外面的高个子听见声音蓦地抢身而进见状愣了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矮个子刀指黄衣人怒声道:“这小子成心搅局先做了他再说!”

话声一落霍地扑身向前双刀并举刷!搂头盖顶地直向黄衣人身上招呼下来。

却不知怎么回事那双雪花刀眼看着已将落向对方头上却又双双落到了对方手上。

别看他这双刀劲猛力足拿捏在黄衣人手上却是并不吃力。

矮个子像是用尽了吃奶力量却不能夺出手上双刀一时间脸上青筋暴跳连汗也急了出来。这番情景看在一旁高个头眼里自是心里有数即知遇见了厉害对头却也不能眼看着同伴受人摆制怒叱一声已扑身过来。

黄衣人冷笑道:“去!”双手抖处矮个头连人带刀已飞了出去。哗啦!砸碎了一扇窗户已自落身窗外。矮个子总算有些能耐就地一个打滚又自跃了起来却也弄得灰头土脸大是狼狈。

黄衣人这番出手显然是早已盘算好了。矮个子方被抛出却正好迎着了来犯的高个头儿。高个子的一把长刀看来较同伴的那双雪花刀更具功力刀光乍现秋水横波般直向对方腰上挥斩过去。黄衣人凹腹吸胸霍地向后一收。高个子偏长的刀锋擦了点边儿刷地挥了过去竟是砍了个空。他却是不甘心怒叱声中左手二指倏地分开直认着黄衣人瞳子上力插过来。

房间里由于三个人的猝然出手顿时形成了凌人气势大风回荡纸屑飞扬直把一旁目睹的算命老人吓了个魂飞魄散。

所幸这惊悸场面并没有延继很久。

黄衣人果然非比寻常转动之间已自闪开了高个头的一双铁指。

高个子出手疾猛一下子落了空脚下由不住打了个踉跄却为黄衣人造成了出手良机。随着黄衣人奇快的出手有如剪波飞燕只一下已拿住了对方喉头。这一式奇怪的出手端在出手的灵巧、时间、部位俱是算计得恰到好处一经得手对方简直无能闪避只有授等死之一途。

黄衣人仅仅只用了两根手指拿住对方的喉结高个子那么巨大半截铁塔也似的身子竟是动弹不得。看起来乐子可是大了一时间只见他那颗脑袋胀成了笆斗般大小脸青筋毕露红中透紫成了猪肝颜色。在一阵嘶哑近乎于窒息声中整个身子连连颤动不已真像是随时就要完蛋的样子。

渐渐地他垂下了手上长刀全身萎缩着几乎要倒了下来。

矮个子恰于这时飞身而进原已是败身之将见状更不禁吓得傻了。

“说!是谁叫你们来的?”

一只手捏着高个子咽喉黄衣人的眼睛却是向矮个子逼视过去。这般光景自是危险万分黄衣人只要二指略微着力高个子这条命可是万万难以保全。

矮个子不得不顾全同伴这条性命一时间只吓得脸色雪白连连摇手道:“朋友手下留情……有话好说我说……我说就是……”

黄衣人侧目以观那只手并没有松开。一条口涎直由高个子嘴角淌下来大眼珠子鱼样地已翻了白眼看着这就要完蛋。

“我说我说……快放手快放手!”矮个子可真吓坏了“是义王爷……义王爷打我们来的……”

黄衣人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捏着对方喉头上的一双手指大个子眼看着已经不行了忽然有了生机长长地喘息一声面人儿般地瘫了下来。

矮个子慌不送上前一步用力地搀住了他哪里还敢在眼前丝毫逗留匆匆抢门而出紧跟着马蹄声响已落荒而遁。

洗心子含着笑脸向着黄衣人深深打了一躬说:“若非足下拔刀相助老夫险遭不测……请受我一拜。”

黄衣人其时已扳鞍上马聆听之下微笑道:“吉人自有天相你这条命是老天打我来救你的方才那两个人既是孙可望手下败类保不住还会再来生事为阁下安全计还是暂时躲避一下的好!”

洗心子呵呵笑道:“恩人说得好老夫正有此意……不知恩人大名怎么称呼?还请赐示……”

黄衣人朗声一笑却是不曾做答径自带过马头一径飞驰而去。

打量着他已经远了的背影洗心子慨叹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巧儿在一旁道:“这个人好大本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无影去无踪。”

“这就是所谓的神龙见不见尾了……难得难得……”

一连说了两声难得洗心子默默垂下了头便不再吭声。

今夕他感触太多一连见了两个平素万难高攀的贵人接下来的变生肘腋差一点把老命也赔了进去黄衣人临去之前说得不错义王孙可望手下的那帮子人保不住日后还会再来那时候何能寄望黄衣人的再次出现?诚如黄衣人所说自己一天到晚为人家算命说凶道吉临到头来自己却差一点丧命人手事先竟然没有一些儿征兆防范岂非是一大讽刺便自为此也该闭门反省不再误人害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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