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一声狂笑道:“朋友你也太猖狂了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尔鼠子猖狂!”
那人陡然闻得对方出声喝叫似乎心中一惊掌中剑一抖分心就刺。

胡先生顺着对方的剑头滴溜溜一个快转陡骈二指照着这人眉心就点。

来客嘿嘿一笑左手向上翻猛撩胡先生的腕子掌中剑向左一个倒转如同扇面也似的割出了一片弧形光华冷光如电斜劈向胡先生!

可能是胡某人太轻敌了也可能是彼此距离太近了一点剑芒吞吐之间只听得“嘶——”的一声锋利的剑锋在胡先生的长祆上留下了半尺来长的一道大口子。

胡先生打了个冷战错身回步的刹那来人已施展“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扑上了围墙身子再闪已扑出墙外。

谭府已惊动了七八条人影自前后院分别扑到!

胡先生道:“你们别动看着家!”

说时从一人手上接过了一口“鱼鳞刀”快闪一下已经纵扑出墙外!

他身子落外的一刹那已看见对方夜行客身势倏起倏落地直向西边那片冰河上扑去。

这人身子确实够快的瞬间已来到了河边他似乎仍然施展“八步凌波”的故技由水面上回去这时候胡先生已由身后风也似地扑到近前。

来人向前一上步刚要向河面上落去。

就在这一瞬间河面上人影一闪一人如同鬼魅般地现身而出——

一个面相清瘦身披银色长衣的老者捷如拍翅水鸟般地踏身岩上由于上来的势子太猛差一点和这人撞了个满怀。这人大吃一惊掌中剑不加思索照着银衣老者面门上就劈!

剑光一闪劈脸砍到!

银衣老者冷笑声中但只见他那只鸟爪般的长手向前一递银光烁目间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法总之那口光华夺目的长剑已到了老者手中!

夜行客大吃一惊银衣老者一声斥道:“去!”

左手长袖向外一拂一卷夜行客身躯一个倒翻已被卷出了丈许以外!

所幸这人身手毕竟不弱在老人一片袖风之中仅仅受了一下虚惊可是当他身子直立站起来却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面前这个银衣老者用着双细长、含蓄着无限神光的眸子直直地逼视着对方来人——

“朋友——来到了青松岭就是我谭雁翎的客人你又何必慌在一时?”

银衣老者不愧是大家之风上来就自己报出了字号敢情就是这所宅子的东家主人!

来客脸色一阵子白由他那双锋芒毕露的三角眼里可以看出他内在的情虚以及满胸的仇怒!

“谭雁翎?——嘿嘿!好一个谭雁翎!光棍一点就透谭老头你晃的是什么花枪呀!”

一口道地的山西土腔调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一种刺耳感觉——

这人说了几句后退一步原本就不高的身子向下微微一蹲两只手拉开架式闪烁的瞳子既要打量着正面的谭雁翎却也忘不了侧面的谭家账房胡先生。

银衣老者一听对方口音以及闻知语意之后微微地愣了一下。

这时胡先生已来到近前先向着银衣老者抱了一下拳道:“东翁来得正好这厮深夜进府不知意欲何为却不可放他逃走!”

说到这里脸色一沉回看着来人冷冷笑道:“相好的有话说清楚一点当着大爷的面今夜你还想走么?”

来客虽然居于极为不利的形势之下可是那番狂傲的神态却是丝毫不减。

像是夜猫子般地怪笑了一声这个人打着哈哈道:“胡子玉你***少给老子来这一套你以为脱了那层血衣裳老子就不认识你了?”

胡先生与谭老爷陡然大吃了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隐居青松岭将近二十年之后还会被人识穿了本来面目胡先生目光一扫谭老太爷——

两个人内心是同样的吃惊目光里同样显现着惊惧、疑惑和隐隐的杀机!

“胡子玉”这个名字已经近二十年不曾听人说过了难怪胡先生的那张苍白的面颊上显得那么的不自在!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来人的状貌——

在对方那层短下是一张如同枣核般尖长的脸一对闪烁的眼珠又小又圆仿佛每一眨动间都会滚出来一般模样!

……这人约有五十岁或许还不止这个年纪。

胡子玉陡地由记忆深处想起了一个人像是在一团乱丝里找到了丝头一般!

“足下莫非是姜……”他还有点举棋不定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这个人所以只说了一个“姜”字就临时吞住!

来人怪笑了一声那双如同巴豆般的眸子一阵子眨动怪腔怪调地说道:“胡老七这就对了足见得咱们过去还有点交情……兄弟正是昔日的小九子姜维!”

胡子玉“啊——”一声后退一步却用眼睛去看一旁的谭老太爷!

谭老爷子的一张脸在此一霎时似乎也有所曲扭了。可是二十年心如止水的岁月早已磨练成此老的“处忧不惊”他陡然感觉到最可怕的事情可能就要来到了……

——尽管如此他仍然还有相当的自信!

“姜维二十年来你也变了很多啊……”谭老太爷那双凌人的双瞳里不仅仅是悲愤、仇恨更多的还是凄凉感伤。

姓姜的后退一步枣核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尖酸刻薄他向着谭老爷子看了一眼两只手抱了一下深深冷笑着道:“谭老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想不到咱们兄弟还会在这里见面吧!”

胡子玉在一旁沉声道:“姜维你敢对二哥这般无礼么?”

“哈哈……”姓姜的把尖脸一拉不屑地道:“二哥——不错二十年前的二大哥二太爷二当家的……可是胡老七你要搅清楚那是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凭我小九子敢对你这么说话论家法就该得上一个死字可是二十年后嘿嘿……”

姓姜的那一嘴山西音调听得人实在难受就只是末尾的几声笑就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一敛他目射凶光地道:“……二十年后咱们不是兄弟是冤家了!”

胡子玉面色一沉转向谭老太爷抱拳道:“东翁岂容得这厮如此猖狂?不如下手剪了他!”

谭老太爷伸出一只手阻止胡子玉再说下去事实上他那双闪烁着锋芒的眸子早已为泪水浸满!

往事使得他不胜感伤——

喟然长叹了一声他讷讷道:“老九人往高处走不往低处流……二十年来我和胡七弟韬光隐晦创下了这份家当可谓之得来不易……这二十年我二人对与昔日几位死生与共的兄弟十分地惦念……老九大哥、三弟他们还好么?”

“托福托福……”

姜维说话的时候身子骨那么不自在地晃着打着哈哈头上那层灰白的短真像个活刺猬似的——一个劲地分着他身上的那些个刺!

“大哥已是近八十的人了三哥也七十了四哥、五哥的坟头草都老高了——”

“怎么老四、老五已作古了?”谭老大爷伸出一只留着长指甲的手在眼睛下抹了抹像是流出了泪。

“哧——姓谭的你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掉泪吧!”

“住口!”胡子玉身子一闪已到了姜维面前右手五指叉开一掌向着姓姜的脸上打去!

姓姜的也不含糊左手斜着探出去和胡子玉的手乍一交接两个人的骨节俱都“喀”地响了一声彼此的身子大大地晃了一下!

“胡老七你这身功夫亦不过和姜某人相差不多怎么来到了你们家门口了欺侮人是不是?”

胡子玉怒声道:“你胡说!”

“先别冒气”姓姜的冷森森地道:“该冒的是我还轮不着你……怎么着今天你姓胡的摇身一变有了钱了是十八家皮货商行的二东家大账房眼睛里就看不起以前的穷兄弟了!”

“老九——”这一次怒的是谭老太爷他到底不同于胡子玉确是有些个威严。

他心里不服满腔的不服。

冷笑了一声谭老太爷凄苦地一笑道:“这么说这些年你把我们摸得很清楚了。”

“嘿嘿……”姜维冷冷说:“够清楚了!”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这个——”姜维一双小眼机警地看着面前的大敌冷笑着道:“那要看大哥怎么个指示!”

说到“大哥”时他的两只手抱了一下拳。

谭老太爷很显明地由这个昔日的拜弟“老九”身上看出来失去了二十来年的江湖气味对方身上依然笼罩着那么沉重的凶杀气味可以猜得出二十年来他们依然没有离开那种刀口沾血风里来雨里去见不得人的黑道生活。

他想说话可是却也明白如今自己已失去了说这些话的立场再想到这些哥儿们那种杀人的手段禁不住脊骨里有些冷嗖嗖的感觉。

“大哥他们现在哪里?”

“在……”姜维冷冷地道:“不在青松岭却也不太远!”

“各位兄弟呢?”

姜维道:“除了四哥五哥以外都托福健在!”

谭老爷冷冷一笑道:“还是老行业?”

“哈哈……问得好!”

姓姜的重重啐了一口:“呸!别他娘的狗眼看人低了怎么就许你们财人家就得受一辈子穷胡老七我告诉你一声咱们兄弟今天很衬当子了家当不比你们小!”

谭老爷怔了一下点点头叹道:“这就好……能早一天脱离开江湖总是好的!”

“老头那你可就错了!咱们兄弟论家当不比你小可是饮水思源一辈子也忘不了本儿一天喝江湖水身子可就卖给江湖了……”

“一句话不是还是老行业。”胡子玉闷了半天了冷笑着道:“姜维你听清楚我和谭二哥二十年前叛离舵子窑乃是情非得已刀伤老八和大娘子也是势非得已。我们出来的时候腰里可是一个毛钱儿没带这些年能够有此成就全是二哥领导有方我们是一土一石垒起来的二十年来我们安分守己难道你们就真的放不过?非要干个你死我活?!”

平常难得的说上一句话的胡先生一下说了这些话可真是一件希罕事儿话里可就暴现出鲜为外人所知的一件秘闻往事了。

这番话对眼前这位姜老九来说可就等于“东风驴耳”“对牛弹琴”一点用也没有。

“胡老七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姜维龇着碎碗碴似的一嘴烂牙啧啧怪笑着道:“实在告诉你吧大嫂子死了八哥现在是个活瞎子——”

“怎么说?”

谭老太爷一惊道:“大嫂……她……死了?”

“反穿皮妖你装的是哪门子羊?谭老头这该谢谢你那一手‘燕子翻云手’大嫂子当时确实还留着一口气可等到大哥回来的时候才断下了气一尸二命谭老头你知道吧一尸二命呀!”

“一尸二命……”谭老太爷脸上青地道:“这话怎么说?”

姜老九狞笑道:“怎么说?大嫂子当时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不是一尸二命是怎么着?”

像是晴空里响了一个焦雷般的谭老爷子胡先生两个人顿时都傻住了。

姜维那一嘴碎碗碴的牙齿一个劲儿地向里面倒吸着气一种狞人的怪笑——喝风的怪笑!

“谭老二你可知道大哥那时六十的人了眼巴巴地等着那个儿子你……你这老小子可给他断了后啦!”

“住口!”胡先生气忿地道:“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当时我在场是她纠缠着二哥要带她走带着金珠细软跟定了二哥二哥怎么能做这种事?当时死不答应那个女人就死着撒野说要在老大面前泄底还用‘梭子镖’伤了我的胳膊喏——”

他拉开了袖子又道:“伤还在这里呢!”

“你——你放狗屁!”姜维像疯了似地扑了过来两只手朝着胡先生双肋上猛插下来。

胡先生双手一格他的两腕前进一步用“童子拜观音”双手一合“拍”的一声直向姜维的脑门上磕来!

姜维使了一招“蜉蝣戏水”身子一个旋转飘出丈许以外。

胡先生正要纵上去谭老太爷喝道:“住手——”

胡先生顿时止住姜维身子一晃就想向水上纵落可是谭老大爷身子就在河边上站着哪里容得他就此脱逃?他手里尚拿着姜维方才的那一口室剑这时向上一举嘴里冷笑道:“你还不能走!”

剑身一指由剑尖上匹练般地射出了一道白光即所谓剑道中最具有威力的“剑炁”。

白光一闪姜维想是知道厉害吓得凌空一个倒翻又飘向原处。

身子一站定他那两道疏密不一的眉毛往上一挑恨声道:“怎么着谭老二你……你还不叫我走?”

谭老太爷哈哈一笑道:“姜维你刚说的好我们早已不是兄弟而是冤家了你要仔细地答话否则莫怪愚兄剑下无情!”

姜维嘿嘿连声笑着足下频频后退由他的闪烁的目光里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怯意。

谭老大爷道:“说今天晚上谁要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

“你来干什么?是来卧底?”

“既知道何必多问!”姜维哈哈笑着道:“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我找着了你们二十年前的一笔血账该好好算一算了!”

“这么说老大、老三他们还不知道我住在这里?”谭老太爷试探着问。

姜维怪笑道:“快了等我回去他们也就知道了那时候我们‘江南九鸟’又该聚一聚了!”

“你还回得去么?”谭老太爷这一刹那脸上猝然现出凌厉的杀机。

姜维猝然吃一惊忽然想到自己话说的太直了只怕眼前一言之失大难降临了。

一念之间姜维顿时失去了那番傲态后退了几步他惊愕地道:“你想……杀人灭口?谭老二……你……你还敢这么做?”

“我怎么不敢?”谭老太爷深邃的目光一扫胡子玉说道:“子玉你断后路——”

胡子玉早已不耐闻言纵身两丈以外落向石板道中守住了姜维的退势。

姜维面色一变怪笑一声道:“谭老二你向我下毒手?莫非你不怕大哥、三哥他们放不过你——”

“他们早已经放不过我了!”谭老爷子无限凄凉地道:“老九这是你们逼我下手的当年事是非不分就算谭某人说破了嘴只怕也难以取得老大、老三的信任我不能看着你们这般不法之徒把我眼前基业毁了说不得只好放手一拼!”

“谭雁翎你是作梦——”

由说话的声音里已可以听出他内在的怯意。

人到了危机时候总会有几分机智来设法保护自己姜维当然也不例外。

“大哥武功高过你十倍谭老二你还想拼?嘿嘿你再想想三哥的‘追魂指’你敌得过么?还有六哥的‘天狼钉’八……八哥虽然瞎了这些年人称‘眇目阎罗’武功更是一日千里嘿嘿……这里哪一个只怕也不会比你差……”

谭雁翎森森一笑道:“这么说就更放不得你了!”

剑尖一指指向姜维前心。

姜维霍地一呆道:“我此来青松岭……大哥他们是知道的……万一出了差错你更脱不了干系!”

谭老爷子一声斥道:“姓姜的你纳命来!”

剑光一闪快斩姜维咽喉。

姓姜的人称“过天星”轻功上有极佳的造诣这时随着谭雁翎的剑势身子霍地向后一个平倒就势以掌击地“唰”一声击起了一天的泥沙直向谭雁翎身上飞去。

谭老爷子二十年纳福青松岭却没有一天把功夫搁下过目下武功正是登峰造极地步他原打算着“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天可是由姜维嘴里得悉一切他这种想法完全幻灭了。

昔日的同盟兄弟说开了正是今日的要命冤家!

他深深了解这帮子人的个性多说无用只有以实力相拼才有生存之机躲避再也不是好办法。

二十年了这些人仍然操持着打家劫舍、无恶不为的旧行业算算看他们每人手上的血腥身上背的命案又将是一个何等的惊人数目——

一刹那他内心充满了痛恨他恨这批旧日的兄弟的堕落不长迸。

他不能再忍下去了。

二十年……二十年的韬晦心平气和都不能化解的怨恨也只有以武力应付了。

眼前这个人——“过天星”姜维是个奸猾又邪恶的家伙绝不可能希冀着他的改过自新或是为自己化解什么不如除去的好!

谭雁翎转念之间心如怒潮澎湃那颗“古井无波”的心就像是陡然为人投入了一块大石头激起了汹涌的浪花。

他不再对眼前这个人心存姑息了!

“过天星”姜维借着地面砂土为掩护骨子里自然是存着逃走的意图。

掌势一出身似旋风而起。

“谭老二你真下毒手——”足下一顿双掌同出施展出他这些年来练就的掌功“探云手”。

空中响起了一股子疾凤双掌之上各夹着一团白气直向着谭雁翎的身上击去。

谭老爷子身起如风闪过了他的兜心双掌他腾在空中的身子拖曳着迤逦的长衣姿态之美有如云海仙翁在落下一刹那左手五指已弧形地落下来。

血光一现——姜维身子打了一个踉跄。右手臂上已为谭雁翎五指划伤留下了深深的五道爪痕。

“过天星”姜维怪叫了一声斜着身子穿出去。

可是这一面有胡子玉把守哪能容他轻易逃走!

“过天星”姜维身子方一纵出胡子玉迎面而来当胸一掌“砰”一声击中在姜维前胸上。

这等内家高手人物不出手则己出手绝元便宜好占姜维身子一个倒翻高高地抛起重重地落下来“噗”地坐了个屁股蹲儿。

胡子玉一向练的是“绵掌”姜维当然知道中了这种掌千万不能开口说话能够耐过了那一股上翻的血流即可保无伤否则可就得落下终身的痨伤了!

姜维死咬着牙不开口鼻子里却出了凄厉的一声闷哼拧腰纵起向着道旁的松树上落下去。

借着树梢的一点弹力姜维的身子二次腾起来像是一道鬼影般的直往冰河水面上坠去!

谭雁翎双肩一摇风也似地跟上去。

“过天星”姜维在空中施了一招“细胸巧翻云”折过身子来用一双足尖飞点谭雁翎的小腹。

可是他回身的势子太猛了气机一开再也难以压制着肺腹的一腔热血“噗——”一声血箭子喷出了老高。

与此同时谭雁翎的剑也递了出去不过是一卷一挑姜维惨叫一声已为自己的那口剑劈为两半。

尸身“噗通”地落在了冰河里谭雁翎身子向下一沉足尖在姜维的尸身上轻轻一点双手开合之间已如大雁般重又落在石板道上。

胡子玉赶前一步面色骇然。

“死了么?”

“死了!”

低头看着手上这一口染满了鲜血的长剑谭老爷振臂一掷就像是一道闪电般的这口三尺青锋足足飞出了二三十丈以外“哧——”地扎落冰河之内。

姜维的两截尸身在河水里漂浮着。

谭雁翎注视良久陡地提吸起一口气只见他身躯平着向水面上落去——

就在他足尖一沾水面的刹那之间双手已捞住了姜维两截身子。

带起了一片血水冰河面上“哗啦”的一声响谭老爷子已落在了地面。

这等精湛的轻功就连一向追随他左右的胡子玉也看直了眼——

他上前一步由谭老爷子手里接过姜维的身子道:“交给我吧!”

身子拔起来在树梢上如同星丸跳掷一般的连连几个起落已隐失于太华山麓。

就像本来没事一般的谭老爷子那等安闲地坐在铺有熊皮褥子的太师椅上。

风门拉开胡子玉匆匆进来。

大厅里只亮着一盏灯灯光闪烁着两个人的脸。

谭家账房胡先生——胡子玉看上去似乎没有谭老先生那般的遇事镇定!

他一直走到老先生座前站定。

“料理好了?”

“好了——”胡先生慢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在平常有人的时候他从来不敢这么失礼的也许是姜维点醒了他使他想到了他曾经与这里的主人二十年前曾经是结盟的兄弟……尽管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

“谭二哥——”叫了这么一声他觉到谭老脸色不对赶忙改口道:“东翁这件事只怕不大妙——”

“胡骏!”谭老一直这么称呼他却不愿提起他已往的名字胡子玉——

歇了一下他接下去道:“从今天起你我要加紧防守看样了等不了多久他们总会找来的!”

胡骏怔了一下他脑子里想到了昔日的大拜兄——“鬼太岁”司徒火。虽然时隔了遥远的二十年仍然由不住地打上一个冷战!

……那时候人称的“江湖九鸟”事实上也就是闻名丧胆的九名巨寇。横行的范围其实不止江南整个长江九省全在哥儿九个手里。

哥儿九个都有一身好功夫各有来头依顺序是——

“鬼太岁”司徒火。

“九现云龙”谭霜飞。

“怪鹅”孙波。

“出山虎”方人豪。

“十二连环”杜希平。

“人面狼”葛啸山。

“神手箭”胡子玉。

“来如风”简兵。

“过天星”姜维。

这其中的“九现云龙”谭霜飞也就是今天青松岭的谭雁翎老善人“神手箭”胡子玉摇身一变也就是谭家的账房胡骏胡先生。

至于这两个人何以会洗手黑道弃暗投明由杀人放火的响马大盗摇身一变而为安分守己的良善商民其中的血泪经过套一句俗话那已经“事过境迁”不过由二人与“过天星”姜维方才一番对白不难知悉一个大概。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九现云龙”谭霜飞和“神手箭”胡子玉厌弃黑道生涯限于帮规严厉始终无法脱逃此其中身为大嫂即“鬼太岁”司徒火的年轻妻子却一直暗恋着这个比其夫英俊的谭霜飞时时与之纠缠使得谭霜飞精神不胜其苦于是不得不加暗图脱逃。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谭霜飞联合胡子玉意图脱离偏偏事为大嫂所悉久已厌烦盗妇生涯的大嫂硬磨着谭霜飞带她一块走。

这件事当然是不可能的谭霜飞不得不表露他光明的心迹无论如何他不能背上拐诱大嫂一辈子洗刷不清的罪名。尖酸刻薄的大嫂羞怒之下乃以告二人为胁迫迫使谭霜飞不得不向她出手打斗中“来如风”简兵突然返回在大嫂一面之词的蛊动之下也向谭、胡二人出手混战中简兵和大嫂不是谭、胡二人对手双双受伤“来如风”简兵为胡子玉的“神手箭”射瞎了双眼大嫂却为谭霜飞的“燕子翻云手”伤了两肋大祸铸成更只有逃走之一途了!

往后的二十年岁月谭霜飞化名谭雁翎胡子玉化名胡骏他二人为免于遭“鬼太岁”司徒火一干旧的兄弟的毒手不辞关山万里由内6逃到了极边的甘肃地面从事艰苦的新生事业!

皇天不负苦心人由于谭霜飞擅于经营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从事皮货的转手工作渐渐的摸清了门路而主动地从事贩卖经营。

辛苦工作的结果几年下来终于有所成就。

于是他们把多年集蓄的资金在河西四郡开设皮货商行终于有了今日的大成成了皮货业中的巨商翘楚!

这时候的谭霜飞早已娶妻成家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冰雪聪明貌美如花谭霜飞自幼传授了她一身武功可是却深深地约束着她。

他知道昔日的一伙兄弟几乎没有一日放过他势必还会找寻他们意图报仇。

江湖黑道里对于叛离组织的伙伴处置之辣手谭、胡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当然他们更清楚昔日的大拜兄“鬼太岁”司徒火以及众家兄弟的杀人伎俩所以这二十年来处处掩饰着锋芒——

他们虽然从事大盘的皮货买卖生意可是对外却决不出名虽有一身杰出的武功却从不敢轻易施展!

——只是有一次。

那是前年的事了谭家小姐路抱不平打伤了几个马贼引起了马贼的大举复仇逼得谭雪飞不得不出手于是掩饰多年的心血白费了。

从那一天开始谭老太爷擅武的名声张扬了出去事后谭霜飞深深地忏悔着他担心这一次的疏忽可能为自己带来一场未来的大难。

现在他的这一番隐虑似乎果然不幸而应验了。

谭霜飞脸颊上带出了一片深沉的颜色。

“现在我们第一步要打探出他们的动向。”谭霜飞视着胡子玉道:“明天请完客以后你也去一趟。”

胡先生点着头道:“是!”

谭老长叹了一声道:“二十年啦——我算计着他们也应该来了!”

胡先生吁口气说道:“东翁看看我们该……”

“逃不是个办法好在这些年你我功夫还没有拉下司徒火想要我们的命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他自己也得小心一点!”

“可是嫂夫人那边……”

谭老爷子脸上变了一下颜色道:“——我也正在为这个愁我自己的事不能连累上她!”

“我看这么吧青草湖那边我们不是还有片马场么我看不如请小姐同着嫂夫人到那边先去住些日子等着风声平定下来再搬回来。”

谭老爷子点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明天一早就要她们赶快动身……贵芝那孩子虽然好动可是这些年她那身功夫却也很有长进若有她陪着她娘我倒也放心了。”

说着他步下位来推开一扇窗户徐徐注视着窗外心里的事老是搁放不下——

谭霜飞道:“子玉那一年的事你还记得吗?”

胡子玉点点头:“怎么会忘得了?”

“杜三娘真的会死了?”

“要是真中了二哥你的‘燕子翻云手’那只怕是活不成了!”

谭老爷子眸子里现出了一些泪痕冷然地叹息着道:“本不该用重手法伤她可是……那种情形下又怎能……咳……咳……谁又知道她肚子里会有老大的种?……作孽……我真是作了大孽……”

老泪由眸子里滚滚而出一滴滴都挂在他银色的胡须上他本来不是一个容易伤感的人可是在回忆起昔年的那件痛心往事时竟然情不自禁地激动至此!

胡子玉叹息了一声道:“东翁保重……过去的事何必再去想它……现在他们几个联手不要咱们活咱们可得想个法子对付他们才行!”

“命——造化!”谭老爷子嘴里不停地叨叨着:“老大叫他来吧……我得跟他评评这个理去二十年了二十年……了我不能一直背着这个黑锅呀!”

胡子玉道:“东翁……东翁……你怎么啦!”

“来吧……都来吧!我谁也不怕了……”谭老爷子把身子歪倒在太师椅上慢慢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像是睡着的样子。

胡子玉有满腹的话想对他说见他如此也只好暂时不谈。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而去。

第二天清晨——是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

谭家表面是和平常一样看上去静静的没有一些异状“午”时不久谭家的账房胡先生把府里两个最得力的武术师傅“混元拳”乔泰、“金枪”徐升平两个人找来。

乔、徐二人来谭家有三五年了过去在凉州镖局子里是干保镖的镖师在谭家是负责护院的工作。

两个人已经事先得到了指示要护送谭夫人和小姐出一趟远门。

这是一趟新鲜事可是却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

见面的时候谭老太爷也在座上。

乔、徐二人行了大礼一边站定。

胡先生先开口问道:“车套好了没有?”

乔泰道:“套好了!”

胡先生说:“谭夫人和小姐要到青草湖马场去住些日子你们两个跟着请两位多注意——”

谭老太爷一双手摸着胡子嘱咐道:“二位多辛苦了为免惊动外人二人口头上不宜张扬——”

“金枪”徐升平道:“是!”

胡先生就由袖筒里拿出了桑皮纸装着的两封银子递过去乔泰双手接住怔了怔——

“先生——哪儿用得了这么多?”

谭老爷子道:“收下吧也许还得住些日子!”

乔泰收下了两封银子胡先生在一旁道:“老爷子所以挑选二位师傅去是想借重二位身上的本事青草湖马场一向没什么人照顾二位去了以后好好把那里整顿一下马场里外都该专人照顾!”

乔、徐二人应了一声。

谭老太爷点点头道:“你们先下去吧记住这件事千万不可张扬出去!”

“是!”二武师行礼告退。

二人刚刚退出一个穿着葱色小袄的丫鬟跑出来向着谭、胡请了个安道:“太太、小姐来了!”

胡先生赶忙站起来就见软帘揭处那位拾掇得异常标致的谭家大小姐谭贵芝同着一位中年美妇人由室内步出。

那妇人高高的身材白白的皮肤娥眉淡扫樱口瑶鼻身上披着一袭银狐披风想系平素养尊处优看上去比她实际年纪要显得年轻得多望之不过三十左右的人其实她实际上已有四十五六了。

谭霜飞五旬成家对于这位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妻子自然是格外的宠爱从来不曾分离过。

妇人娘家姓陶小字锦壁父亲是著名的镖头“云中客”陶松自幼家学渊源也曾练了一身武艺只是拿来跟今天她自己的女儿贵芝比起来可就差得远了。

胡先生抱拳唤了声:“嫂夫人——”

谭夫人含笑点道:“胡兄弟也在。坐吧!”

谭贵芝冲着胡先生叫了声:“大叔!”就看着她父亲撒娇地道:“我就知道爹明天请客怕我捣乱故意把我和娘支走。哼!”

胡子玉最疼这位大侄女闻言一笑道:“姑娘在家里住久了能换个地方散散心不是挺好吗?”

谭贵芝噘嘴道:“外面又下着雨干什么不等天晴了以后再走娘——”她用手推推母亲吵着道:“你劝劝爹叫晚两天再走嘛!”

陶氏笑了笑道:“你这孩子早怎么不说现在车都套好了走吧你不是喜欢骑马么到了马场可由着你的性子骑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偷偷看了丈夫一眼由谭霜飞的神态上可就看出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困扰着他了身为贤妻处处她都依顺着他。

谭霜飞这时沉下脸来看着女儿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一个姑娘家性子这么野怎么好?到青草湖好好听你娘和乔、徐二师傅的话平常在马场里散散心无所谓可不许往远处跑去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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