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风餐露宿,疲惫甚至有些狼狈的秦慎伏身山林看着不远处的绵延长城,心中只想骂娘。
他已经沿着长城内围不知走过多少路了,想要从关卡出到塞外,他并无出关文牍,想要翻越长城,又处处有兵卒把守,这恼人的状况让他一阵抓狂却又无可奈何。

翻身仰躺,眼神空洞的盯着头顶树叶外的湛蓝天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信念正在一丝丝崩溃。

他很沮丧。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坚持必须要跨越长城去到塞外,只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应该回到草原,去草原找到那个让他穿越到这个王莽末年的洞穴再次回到未来,虽然他不清楚究竟能否找到,还有就算找到又是否真的能送他回去,但是他必须去尝试。

这并不需要什么深思熟虑,他不是孤苦伶仃的孤儿,他在后世有亲人,有好友,还有优渥的生活……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时代不能给予他的,他是家中的独子,他能想象到家人得知他失踪后的那种悲伤,所以他必须回去。

对!必须要回去!

亲情是抚慰伤痛失落的最好良药,再次坚定信念的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认真分析当前的形势。

他之所以藏头露尾处处受挫,无非就是因为缺少一个身份,如果他有了合适的身份,那么自然也就可以来去自如,可是,该如何获取身份呢?

最后他决定去附近的城镇碰下运气,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可能也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只有有人的地方才有机会。

打定主意,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将随身携带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物件掩藏起来,先且不论宗浩之言究竟是否属实,但是对方也确实提醒了他这些物品会让自己更易暴露。

有了目标的他很快就行动起来,将身上的物品一股脑的全部掏出,黄金,钱包,手机,火机,弓箭,匕首,手表,一个控弓的玉质扳指,瞄望镜等等……

眼神在所有物品上来回巡梭几圈后将黄金、匕首和扳指拿回身上,其余的小东西则从钱包内随身携带的“安全帽”中取出一个拆开打包。

二战时美军为了预防枪支灌进泥沙而用安全帽来保护枪口,我这也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吧?!看着胀鼓鼓的物件秦慎自娱自乐的咧嘴一笑,寻了个干燥隐蔽的高处将其藏好,认真记清地理位置后朝山林外走去。

来到山外,他也不敢沿着大道直行,而是尽量寻那偏僻之处行进。

他没有通行文牍,且不说那王执法,光是那些一路的关卡以及里长亭长之类的盘查就不得不让他小心提防,再者天知道那王执法有没有已经把绣衣吏四散出去寻找他的下落,现在的他就算说是惊弓之鸟亦不为过。

而他的担心也并非全无道理,此时王睦早已寻到了他最初昏迷的那个村落。

沿着偏僻处一路行进,眼中景象令他唏嘘不已,比起云中的欣欣向荣一派繁华,途经的村落则尽皆残垣断壁,民不聊生少有烟火,也不知是边关守将抗击不力,还是为官者盘剥太狠,亦或是这里的匈奴太过厉害?

恐怕三者兼而有之吧。

对于西汉末年,他还算有所了解,毕竟历史书上有过介绍,无非就是朝廷政治**,奢华无度,地方搜刮盘剥,豪强地主大量兼并土地,使得百姓流离失所,生活困苦。

而后王莽篡汉,自以为是的施行新政,发布新币,更加扰乱市场,如此一来,本来就已经民不聊生的西汉更是雪上加霜,导致各地起义不断,又恰逢连年蝗灾旱灾瘟疫,饥荒四起,百姓根本难以生存。

而那王莽又将匈奴单于改为“降奴服于”,平白无端的给匈奴降了等级,能不让匈奴心生怨念?王莽仍不尽兴,他又主动挑起战争动用武力,边境自此冲突不断,战乱不绝……

天灾**之下,朔方、云中、定襄三郡靠近匈奴之处的百姓自然也就更是苦不堪言,有那生活难以为继之人,只得举家赶往关中成为流民。

对于王莽,秦慎真的很好奇,他推行王田制,限制私有土地,将个人超出的土地化为国有,无土地者由国家分配,一心想要解决西汉后期以来土地兼并严重的问题,还有那禁赏奴婢,推广国营事业,改革币制等等等等,这做派实在是——

难怪他会被称为“中国第一个社会主义者”。

只可惜这种种行为终究未能成功,假如西汉末年没有连年的各种自然灾害,他会成功吗?

左思右想,秦慎最终思无所得,只好拿历史不容假设来宽慰自己。

唉,这王莽,不会真的是后世最为成功的穿越者吧?如果真是的话,那他追杀自己也算正常,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而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自己并没有其他心思呀!秦慎暗暗叫屈不已,心底十分憋屈,顾影自怜一阵旋又觉得不对,因为对方又是如何知道他穿越来这里?

再说老乡见老乡,背后捅……

咳,背后两眼泪汪汪,王莽应该好好对待自己才是,毕竟自己说不定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又何须痛下杀手?

嗯,还有,这么多穿越者,那历史中为什么只有他留下名字和那一丝丝改革的痕迹?

难道其他的刚冒头就因为太过异类被杀了?还是因为全都借鉴了王莽的遭遇变得入乡随俗而融进了滚滚的历史洪流中?再或者是真的存在多维空间,我所看到只是我那个空间的历史?那我现在身处的又是哪个空间?

秦慎越想越是凌乱,觉得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有其矛盾之处。

一路上胡思乱想,直至日落时分依旧未能看到城镇,只好偷偷摸进一个荒无人烟的村庄住下,正要将白天赶路时捡到的那只不幸撞死的野鸡烤熟犒劳自己,却发现火机并未带在身上。

围着破败的院落转了好几圈,却也没有找出古人用来生火的东西,实在无心行那钻木取火之事的他只得无奈作罢,空着肚子将就一晚。

翌日一早,他又在村落里鬼鬼祟祟的东翻西找,终于寻到一套衣物鞋袜,将少女给他的半斤黄金留下后换上新装,再将旧衣物卷好以便上路后掩埋在丛林销毁踪迹,这才再次踏上征程。

日上三竿,跋山涉水的他终于看到了远远的一个城池,心中一喜却又踌躇起来,也不知绣衣吏是否已经散到这个城池?

站在原地默思半晌,毫无把握间只好安慰自己多想无益便朝城池大步走去。

望山跑死马,大半个时辰过去,秦慎这才抵达城池外围。

等待入城之际,秦慎抬头想要认出城池名称,然而好半天才认出第一个字应该是个“武”字,至于第二个字则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只得无奈的摇头放弃,暗忖自己在后世好歹也就读于二流大学,没想到来古代反而变成文盲。

黯然神伤间,前方“哗啦啦”的一阵动静让他瞬间收敛心神留心应付,循声看去只见城内涌出一队兵卒。

心神一紧还来不及过多反应便见众兵卒并未朝他走来,而是径直去到城门一侧,其中一人抽出一张告示贴在墙上,然后又有兵卒拿出铜锣一阵敲打,待路人三三两两聚了过去,便卖力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奉俺家都尉之命,现对武泉百姓行募兵之事……”

秦慎跟着听了一阵,连听带猜的大概也明白了对方说的意思,无非就是国家正是用兵之时,不论你的出身如何皆可入伍,流民不追责,犯有前科者既往不咎,良民则有补偿,同时将入伍的好处说了个天花乱坠,又将为国效力的荣光拔了个天高。

如果让他来总结的话,就是四句话,那就是——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炮一响,封侯拜相。

天下是兴是亡和他并无关系,不过对方所说的入伍条件却让他心动不已,只要入伍,他就能摆脱黑户成为军户,那对他的行动有莫大好处,只是还需提防其中有诈。

秦慎左右看看,拱手朝身旁的人低声问道:“这位兄台,小弟听对方开的条件极其优厚,何以应者寥寥?”

那人扭头朝他一阵打量,见他真的是一副求知神情而不是找茬模样,这才开口解释道:“这位小兄有所不知,如今正是六月时节,转眼便到秋收,数年来每每这个时节匈奴就会寇边抢粮,那可是性命相搏之事,富贵再大,又怎能大过性命?是以,百姓哪怕就是成为流民,却也不愿从军。”

言罢愁眉不展的叹了口气,似乎很为数月后的匈奴来犯担忧。

宁做流民也不愿从军,虽然没有两者的切身体会,但是秦慎依旧从话语中听出一种心酸无奈,不禁心底暗暗一叹,小声道谢后分开人群朝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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