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卿果然又说道,“结果既没有遇上三哥哥,也没有遇上七哥……”说着便自我宽解般笑起来,“果然还是不能指望巧遇,要提前约好了才行。”
不过,不得林夫人的准许,她也约不着元徵。而纵然约到谢景言,皇帝一传召,他照样不能赴约。

谢景言却笑道,“是啊,若提前约好了,我就不去宣德门上了。”

雁卿讶异的仰头看他,“这也能吗?”

“抗旨自然不能,可若宣旨的找不到我,这就怪不得旁人了。”他便俏皮的对雁卿一笑,“是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雁卿也被逗得解颐,笑出声来,“三哥哥也会糊弄人啊。”

谢景言弯了眼睛笑望着她,雁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才要低头,谢景言便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鹤哥儿便总爱弹她,可惜把握不准力道,总将她弹得眼泛泪花。谢景言这一下却很轻,雁卿下意识的捂住了额头,才觉出根本不疼,只眉心一点轻暖而已。

她不觉抬眼望向谢景言,只看到他目光里柔软的笑意。

“也不要事事都硬扛着,”他说,“偶尔糊弄一次也不算什么。”

雁卿心里便一暖,轻声道,“嗯……”

他们在院子里站了也有些时候,谢景言再度告辞,雁卿也不再强留。

送到院门前照壁处,再往外雁卿就不好抛头露面了,兄妹二人就此道别。雁卿心里百般不舍,终还是又叮咛,“三哥哥若有空闲,就常来看看我吧。”

谢景言闻言便停住脚步。

雁卿脸上又有些红,“谢姐姐同李姐姐都定亲了,七哥——元哥哥也在说亲……兄妹们忽然间就都避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同大家碰面了。”

提到元徵,心里便难过起来——七哥总是没有消息,她也不由就得思量,是不是他同纪家的婚事要说成了,所以才不来见她?时日拖延越久,对于元徵她便也越茫然。有时甚至会想,若七哥说的不是纪雪就好了,那她就不必死撑着不肯同她阿娘妥协,便又能过回早年那般恣意任情的日子了。

可也就是偶尔冒出这么个念头罢了。

纵然元徵说的是旁人,一旦他成亲了,他们之间也势必要生分疏远起来。可雁卿希望他们之间的喜欢一辈子都不变——他们还约好了要一道去游三峡。元徵不去,她一个人也还是会去。可只是想到,便已觉得行路寂寞。

那些风景,她想和七哥同历同赏。

雁卿眼睛里忽然就涌上泪水来——已经这么、这么久没见过七哥了呀。他不会真的要娶纪雪吧。

她不想让谢景言看见,便垂了头。

谢景言静静的看着她,雁卿的心事真的全都写在脸上,半点瞒不住人。

他思量雁卿难过的缘由,也并不难想到——雁卿身上的禁足令,只怕就是为了元徵而设。

林夫人不中意元徵。

明明已开始管家了,雁卿却没想过要暗渡陈仓,倒是令谢景言惊讶。可他也能明白她的选择,知道这傻姑娘必定是想要皆大欢喜的结局。她尚未意识到林夫人已为她留下余地,只是想要从正面令林夫人看清她的决心,认可她的喜欢。

头一次在演武场上遇着她,谢景言便觉着她率真得尤其可爱。且她笑脸最美,那洋溢着的欢喜打从心底里散发出来,晴朗无霾和煦照人,让人看着心情便也跟着轻扬起来。

直到今日,他也依旧这么觉着。

他就抬起手来,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的落在她头发上。

“元七没说亲。”他便像初遇她时一样,将一切心事都摒除了,只留下最纯粹的关怀,说道。

雁卿果然就收住的眼泪,谢景言松开手时,她也睁大眼仰起头等着他的下文,“不是说在同纪家……”

“是有过传言,不过早就没人提了。”谢景言顿了顿,才又道,“你若关心,何不亲口问问他?自己闷闷的想,能想出什么来啊?”

雁卿睫毛轻轻的一颤……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竟是不经意将对元徵婚事的关切流露出来,脸上便又飞红。

然而也是听出来了,谢三哥并没有嘲笑她,反而在安抚开导她。

她便又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了,点头道,“嗯。”

谢景言才又微笑起来,似乎还有话说,却终没有再开口。只又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同往常一般向她道别。

得知元徵没有说亲,雁卿心底最大的不安也就消散了。

——回头再想,便觉着谢景言说的真是太对了。实则她从未问过元徵,只凭着纪雪的炫耀和林夫人的分析,便认定了他在同纪雪说亲,随即就自己闷闷的想出许多烦恼来。

如今颇觉得豁然开朗。

她想,纵然林夫人不让他们见面,她也还是该同元徵再通信起来。否则迟早还会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和猜疑来。

自然,首先要取得林夫人的认可。

雁卿不开口,烦恼的是她自己。可她一旦开口,烦恼的就换成林夫人了。

这一年来雁卿的表现一直很好,谦虚、有耐心,也许果决老辣不足,可识人阅事之明还是够用的。

女儿证明了她处世的智慧和能力,自己却还严防死守的将她拘在院子里,未免过于专横。既不利于雁卿的成长,妨害母女间的沟通,也违背了她一贯以来的原则。

但是林夫人真的不能信重元徵的操守。万一他辜负了雁卿的努力,就非要走捷径取巧,林夫人不知道雁卿能否严词拒绝。

——雁卿的聪明应对旁人确实够用了,可对上元徵又是另一回事……最要紧的是,她对元徵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而这个世道,姑娘家在婚姻事上是错不起的。

林夫人斟酌了许久,才决定还是该让雁卿自己选择她要走的路。

禁令解除得过于容易,雁卿反倒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给月娘听时,自己也还晕晕乎乎的。

月娘垂眸摸着兔子的背,只微微皱眉道,“元世子那个人……我不喜欢。”

雁卿看着她怀里那只和水墨如出一辙的雪兔,略微有些失笑——至少在挑兔子的眼光上,她同七哥就像得很。

——雪团和水墨旁的不说,生养小兔子的效率简直丧心病狂。短短一年光景,大半个院子就被他们一家老小几十口给占据了。前年鹤哥儿不留神踩到它们的兔子洞差点崴了脚,终于恼火起来,张开网罗领上细犬在院子里搜捕起来。雁卿和月娘入宫陪皇后说话的光景,他便将庭院里嚣张横行的兔子给除尽了。

如今雁卿已不养兔子了,月娘却还耐心的养着。

月娘自小就不喜欢元徵,雁卿早已不强求——实则她觉着月娘同元徵有很多相似之处,月娘自己也仿佛意识到了,却越发不喜欢元徵,真不知是什么道理。

便也不同她多说。只心情轻快的回到书案前,提笔给元徵写信。

——她有满肚子的话要同元徵一一道来。

纠缠了她一年之久的烦恼解决了。这个春天大概是去岁上元以来,雁卿最开心充实的日子。

不过也有些令人烦心的事是回避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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