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区的落地窗前,陶然看向楼下湖边的方向,黑黢黢的一片,虽然有亮光,由于视力不好,她看不清那边的一切。
回头看蒋慕承,他正依靠在座椅上双腿交叠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大概早就看透她那点小心思。

她隔着衣服捏着兜里的手机,挣扎半天,最终还是作罢。

叹了口气,转身,“舅舅,我们回房间吧。”

“不再欣赏夜景?”

“...”明知道她看不见任何色彩,何来夜景之说。

他起身,伸手扶着她,“回去早点休息。”

她侧脸看蒋慕承,好多疑问都已经到了嘴边,还是悉数又吞下,他太过狡猾,定不会如实作答。

突然蒋慕承呢开口:“有话就说。”

就这么点小动作都被他瞬间捕捉,那之前在楼底和慕时丰无声的交锋,他应该看透了一切,估摸着就等她乖乖交代。

她犹豫再三,决定坦白从宽:“舅舅,下午那个人是我们学校高中部高三的学生,也是沈凌发小的弟弟,我们早就认识。”

蒋慕承淡淡应了声,“恩。”听不出喜怒。

她偷偷瞄了眼,他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讶异,看来如她所料,他早就知晓了一切。

“之前没跟你说实话,是怕你误会。舅舅,对不起。”她最擅长的莫过于装乖巧温顺,所有的表现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孩子。

蒋慕承反问:“我误会什么?”

“...”

他又问:“那小子喜欢你?”

她愣了下,赶紧作答:“不知道。”又特意补充一句:“是真的不知道。”

蒋慕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喜欢他?”

“...”这个要她怎么回答?不是从小就教她要矜持的嘛。

病房的走廊里本就安静,此刻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就只剩下她慌乱的心跳,没想到舅舅会问的如此直白,只是直白之后他会怎么对付她?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不敢说话,蒋慕承也沉默不语,可是他就站在她身边,无形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他现在俨然一个严父的想象,而她就是不小心早恋被家长抓了包。

一直到病房蒋慕承也没有表现出再声讨质问她的意思,她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舅舅是想冷处理这事,毕竟她还小,在青春萌动期,这样的事也是压制不住的。

简单的洗漱之后她躺到了床上,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慕时丰没有等到她的信息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就这样离开?

蒋慕承拿了换洗的衣物去了洗手间,她立即拿出手机给慕时丰报个信,【我舅舅一直跟在我身边,我没法发信息给你。我一时半会怕是没法子出去了,对不起。】

他回:【没事,那就等等。】

她看着信息有些歉疚,【可是什么时候我才能偷偷溜出去我也没底...】

慕时丰:【那就等他睡着后再出来。】

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她心里暖暖的,【恩。】信息发出去后她把屏幕清空,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拿起一本杂志漫不经心的看着。

时针从九点慢慢滑到十点,十一点,十二点,都快凌晨一点,蒋慕承还没有要休息的迹象。

房间的大灯全部熄灭,只有蒋慕承面前茶几上一盏台灯亮着微弱的光,陶然假睡,眼睛时不时的偷看两眼,可他还在处理公务,手边的咖啡已经续了第三杯,他今晚是要通宵?

陶然再也忍不住,假装刚睡醒,声音很轻:“舅舅,你还没睡?”

蒋慕承抬眸:“还要有一会儿才能处理好,你睡吧。”

她扯着谎:“我都睡醒一觉了。”

他继续低头看电脑,轻声有些清冷:“接着睡。”

等她再次睁眼时,房间陷入了黑暗,看来蒋慕承已经休息,可问题是她这回是真的睡醒了一觉,之前一直闭着眼假寐,没想到眯着眯着就这样进入了梦乡,把赴约这事早就抛在了脑后。

她连忙伸手探向床头柜,好不容易摸到手机,打开一看,妈蛋,都已经凌晨三点半,要死了。

感觉到黑暗里蒋慕承好像翻了个身,吓得赶紧将手机屏幕按掉,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动了动静,她才摸索着下床,靠着白天对这个病房的记忆,一点点往门口方向挪动。

等她终于逃出病房时,后背已经冒出了汗,调整了下呼吸,走向休息区那边,边走边给慕时丰发信息,【我刚出来,你还在吗?】

慕时丰回:【大姐,清洁工都已经开始上岗,再不来,我就要被清洁工给扔进垃圾桶里了!】

陶然看着信息,长长舒了口气,一时间心里的感动喜悦甜蜜还有歉疚全部涌出,五味醋杂。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寂寥静谧的夜空,不知道他能在黑夜里给她什么样的惊喜。她的手机震动了下,【抬头看医院对面的大楼。】

她照做,她记得前面大楼有楼□□晶广告大屏,难道要用大屏跟她表白?但又不符合他傲娇的性格。两分钟后,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没多久,眼前有道亮光,像是流星划过,接着又是一颗,她确定是星星的形状,很卡通的星星,星体上竟然还有笑脸,随后越来越多,似是流星雨,明亮璀璨。

这一刻她有种错觉,自己好像站在某座高山的山头,头顶的夜幕下繁星浩荡,流星沿着黑色天际线慢慢划过。

短暂的绽放,大屏又恢复了漆黑一片,就好像刚才那一刹是幻觉。肩头忽的多了件衣服,她惊悚回头,蒋慕承那张冷峻的脸就在眼前。

他没说话,而是摸出一根烟点着,看着窗外:“我运气真不错,半夜起来还能看到流星雨。”

陶然咬着下唇,静等他的发落。

蒋慕承的声音听起来清冷遥远:“之前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你,现在确定了吧。”

陶然,“...”她狐疑的看着他,这又打的什么牌?抓到她早恋,不是一问二审三掐灭的吗?

他的烟才抽了几口,熄灭,徐徐道:“沈凌以前发过一条矫情的朋友圈,说‘爱情没有早晚,只有刚刚好’。”

蒋慕承看向她:“初恋的感觉来了,我不反对。”顿了下补充句,“但是你还小,要有自己的底线。”

他双手抄兜,视线再次看向一望无边的黑暗,“初恋之所以美好,那是因为它有着以后的恋情里没有的纯粹和精神上的寄托。”

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她想她懂了,“舅舅,如果我和他真有缘分,成年前,我只会谈一场简单的精神恋爱。”

蒋慕承也没应答,片刻之后他走向她身边,轻轻抱了抱她,揉揉她的发顶,“我的小姑娘长大了。”

她知道他不善言辞,可是就这几个字,让她眼底一片湿热,她做梦都没想到平时对她严苛的舅舅会这么通情达理,能理解她这个年纪的想法。

他拍拍她的头:“早点回房间。”转身离开。

看着他高大笔挺的背影渐渐远离,她好像看到了那温暖背影里的一丝落寞,这种落寞让她想到她以前参加过的表姐的婚礼,当时大舅将表姐交给新郎后,转身回去时,也是这般失落。

昨天在病房里,他说她就像是他女儿。

蒋慕承已经走到拐弯处,她不由喊了声:“舅舅。”

蒋慕承驻足转身,凝神望着她。

她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自己此时心中所想,她和蒋慕承的相处就是标准的晚辈和长辈,不像她和沈凌之间,什么‘我想你’‘我爱你’的话张嘴就出,无需半分犹豫。

对蒋慕承,平日里连开玩笑的话她都甚少敢说,至于肉麻的话她就更没说过。

她哑然面对他,十指无措的纠缠在一起,本想告诉他她一直都很爱他,也会永远爱他,可是说不出口。

蒋慕承大概也猜透了几分她现在心中所想,竟半开玩笑的说了句:“你语文考及格可能远比你一时脑热说出来的肉麻话,会更让我欣慰。”说完后迈着大步离开。

留下陶然,“...”

慕时丰的信息又进来,【回病房去吧,我马上也回家。】

已经凌晨四点多,就为了圆她看流星的愿望,他熬了一夜都没睡,她第一次虔诚的跟他说了句,【谢谢你。】

十多分钟后他才回:【陶大姐,我都这么卖力了,那三包烟啥时还?】

看完信息后她轻笑,额头抵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看着人工湖的方向,不知道他站在哪个位置,是否已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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