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多玲回头见喜庆脸上的神色跟平常不同,关切“怎么了?”
喜庆摇头“就是想到以前田田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时候为了自己的事小妹跟妈妈有过争执。她很不好意思:“妈妈,我想学点东西。”

赵多玲皱眉,她虽然也希望喜庆能更有建树,但人不能强迫另一个人去做对方根本没有兴趣的事,也不能强迫另一个人按自己的标准去生活。这么做,对于对方来说,丝毫不会幸福只会感到痛苦。所以她当年会对齐田说,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不要去强迫喜庆过违背她本性的生活。

现在,喜庆能够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她高兴是高兴,但同时又不安又惊愕“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了?”表情便严肃起来“有什么事,你不要瞒着妈妈。”

喜庆怕赵多玲误解,连忙摆手“不是别的,我就是想着以后能多照顾田田一点。我什么都不懂怎么照顾她?”

赵多玲怔怔看着喜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良久回过神连忙点头“好。好。那就好。”只做出平常的样子“你想学就学。不论你做什么,妈妈都是支持你的。”两个人便也没有再多提这件事,赵多玲怕自己说多了,会给女儿负担,可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喜庆的手。

田田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幼儿园门口,两个人一起迎了上去。

小小的人儿眼睛可灵,老远就看到她们,张双手扑过来。叽叽喳喳地说学校哪个小朋友跟哪个小朋友打架了,谁推了谁一把,她很英勇地过去叫大家不要打,还给他们判是非。

把手里专攥着的小红花给妈妈和姐姐看,搂着赵多玲的脖子奶声奶气问:“那我赚了小红花,妈妈能不能带我和姐姐还有哥哥去游乐场玩?我都好久没见到哥哥了。”

又问赵多玲“哥哥为什么不来看我?”她现在有妈妈,有爸爸,也有姐姐,再没有人说她是野孩子,可却见不到哥哥了。心里可是很惦记的呢。

喜庆怕赵多玲不高兴,连忙说“哥哥很忙。等他有空了就来看你。”

田田拖长了音“噢……”了一声,垂着大脑袋依偎在赵多玲身上玩手指不说话。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哥哥是很忙。哥哥工作可辛苦了。赚了钱都被我吃了。”怏怏地抬头,看到远处突然高兴起来,指着那边叫“哥哥!”

赵多玲回头,小庆大约没想到自己会被看到,有些慌张,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想走吧,可又还想跟小家伙说几句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小家伙了。总惦记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哪怕明知道她是回家了,在大宅肯定没有哪一样会不让她如意的,但心里就是放不下,要看一眼才能安心。

毕竟抱来的时候那么一丁点,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到这么大。这过程虽然苦是苦了点,可有小妹在,他心是暖的。现在人送回去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小家伙挣扎着要下来“哥哥来看我了。”

赵多玲犹豫了一下,让喜庆把小庆叫过来。

小庆跟着喜庆过来,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搓着手。小家伙看到他也高兴极了,恨不得把没见到哥哥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无巨细全讲一遍,从早上吃了什么,遇上什么人说了什么,嘟嘟个没完。小庆也耐烦听。

他还带了吃的来。用白塑料袋装着。大概是什么糕,小小的圆圆的,中间有点黑糖,怕冷了贴身放着,拿出来虽然是热的但已经成了一团。

他有点窘迫。觉得小妹现在吃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了,自己带这些来,不知道赵多玲肯不肯让她吃,解释“顶干净的老头做的。也没落灰。”

赵多玲没有反对,他才拿给田田。

小家伙可喜欢了,分给妈妈吃,分给姐姐吃。

赵多玲看她高兴的样子,脸上也不由有些笑意。有时候她想,田田一切重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自己没有能给她一个美好的童年,也没有给她一个好的生活环境,现在全部都可以补偿给她了。有一天她也许会想起来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记得,但这些都不重要。她有新的、更好的人生,会成为更优秀的人,过上更多姿多彩的生活。

赵多玲满怀慈爱,摸摸小女儿的脑袋,看向小庆。

小庆这些年的经历赵多玲知道一些。

林中仁总是有意无意要在她面前提一提。

说小庆之前回了一趟老家之后,大概是心里愧,就没再回首都来了,一直在各个城市里打短工挣钱,什么都干。后来跟他一道打工的人有认识的老乡在某公司国外工厂干活,说那里待遇好。工友就拉他一起做为劳工出的国。

那个地方,相对中国来说要落后不少,本地治安也不好。当时他把田田抱回去,别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抱了个孩子回来,公司很有意见,把他的工资压得很低,他要么继续干,要么就只有走人。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

一个男人工作累、工资低,得养孩子,还得攒钱想办法把孩子带回来。就是这样,一点委屈也没让孩子受,后来有人找上门来要孩子,是在本地势力比较大的一伙人。据说当时小庆不肯交人,腿都被打断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有点跛。

用林中仁的话说“他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哪怕他不记得了也不能就这样抵过,可他虽然不记得也从来没有逃避责任,或者以失忆为借口来为自己开脱。一直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向家人赎罪,并没有半点怨言。那是不是我们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呢?”

赵多玲看看喜笑颜开的小家伙“我们还要去公司等爸爸一起吃饭呢。”那意思就是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小庆默默让开。

田田舍不得他“那哥哥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小庆说“过几天就来。”其实他想,自己是不适合常常出现在家里人周围的。他一出现,妈妈和喜庆就要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些并不冷人愉快的只有痛苦的过去。

赵多玲把小家伙抱起来,从小庆身边走过去,但对他说“难得你也刚好在,就一家人吃个饭。”

喜庆又惊又喜,连忙拉小庆上车“也是也是。我们还没有一家人吃过饭。走。”

小庆一时没反应过来,都被拉上车坐着了,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赵多玲让田田在儿童椅上坐好,他连忙帮着扣搭扣。赵多玲收回手,说“以后也要好好做人。”

小庆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头。

一行人去了公司,林中仁已经在楼下了,见到小庆也来,有些意外,但也感到如释重负。笑着迎上去。拍拍小庆的肩膀。小庆十分拘谨“叔叔。”

田田伸手冲他叫“爸爸!爸爸!”

林中仁佯作惊讶“哎呀这是哪家的小仙女儿呀?打扮得这么漂亮。”伸头过去,小家伙咯咯笑用那双小胖手搂着他的脑袋,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下。

林中仁把田田接过来抱着,田田又嘀嘀咕咕地跟他说起今天的英勇事迹来。赵多玲打趣她“小精怪。恐怕要说一年。”

田田扁嘴“但是我真的很勇敢呀。”

“就是嘛。”林中仁连忙夸张劝慰她“要是爸爸做了这么勇敢的事,爸爸要说一辈子呢。”

小家伙用小手捂着嘴笑,把头埋在林中仁颈间又嘀咕别的事,这回不说给妈妈听,就说给爸爸一个人听。

赵多玲好笑说林中仁“你不要教她养成坏习惯。”一家人往外面去,赵多玲想起一些琐事,边走边叮嘱林中仁,他笑着应声。一会儿又说起明天不要安排事情,一家人要去陵园。

明天是赵多玲本尊的生日,章丽和赵建晨不在后一家三口移到了一起。她要带孩子们去认认地方。

林中仁看看身边的妻子和大大小小的孩子。心中安详。

他以为自己要孤老,但并没有,大概是上苍有好生之德。

过去的事,苦难也好,恩怨也罢,该了的了,该结的结,终归都是过去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就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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