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突然多了个女儿,是件大事。
娱乐新闻到处都在报道,说林中仁老来得女,只是这女儿来历不详。但看样子是很得宠的,林太太这么大年纪的人,走到哪里都要亲手抱着,舍不得放下来。

记者拍好多照片都是她带女儿买这个买那个。别人来拍,只要不拍正脸,她也乐得给人拍。她女儿这样好,就该被人羡慕。今天买得最大的粉钻来,明天买得最靓的车牌来。哪个都知道,只要是小女儿喜欢,她没有不舍得的。

人聚在一起就要在背后说,就是把家财拿来给小女儿打水漂,林太太也没有不乐意的。

至于她这个人以前历经如何,到没有一个人提。

林家摆在那里,楚氏又在她手里,孔家还跟这夫妻交好。谁也不想去得罪人。

但林家对小女儿怎么好,也总有闲话到喜庆那里去。

喜庆管着以前小区旁边那个餐厅,许多事都还是喜欢亲历亲为,但知道她的身份了,身边来讨好她的人就多了,天天宾客满棚都是去棒场的。

大家都只以为林中仁只有她这一个继女,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争宠的,怎么会没有人吹耳边风。

拉朋结友地去了,点着菜就要跟她说“我就要为你不平,你长女嘛,就只得这么个小铺头?那个也不是跟你一个妈的,钱花得跟流水一样。再说了,你们家也不容易,就说你妹,年轻轻地早逝,才挣了那些而已,你们家你妈妈名下那些,什么不是你妹拿命换的?可看这势头都要落到你那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手里啦。你妹真是白死了。”

又有人说“你也就是脾气太好,人太好。竟然不知道,这高门大户里面,东西你不争,毛都没有一根是你的。我看那小姑娘也肯定是有个有心眼的。你妈也是糊涂。”

叽叽喳喳。说起哪些小人精看上去是孩子,心思毒着呢。

“我家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喜庆一向是个和气的人,从来不跟人红脸。这是头一次跟人说重话。

把这些人还都吓了一跳。连忙找台阶下“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你。算了算了,不说不说。也是我们不对,口没遮拦了。”

相互打了眼色。就再不提了。

喜庆到了后厨,还气难平。手直抖。

当时她得了消息回去大宅时,孔四方和张平平已经走了。小庆在客厅和林中仁说话。她见到小庆,简直喜出望外,这些年没有小庆的消息,她一直很惦记的。

然后林中仁和赵多玲就给她讲了家里的事。既然是一家人,这些事也没打算瞒她。所以她也算是知道些曲折。起码知道,这小小的一个孩子是自己小妹转世回来了。

转世什么的,她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发生,但赵多玲说有,林中仁也说有,二哥也说有,那肯定就是有的。一门心思把那个小小人儿当成小妹待。

小妹多好,软软的,乖乖巧巧的,她每天一回家,就会扑上来,跟前跟后‘姐姐帮我开这个,姐姐给我念故事,姐姐姐姐帮我抓那个蝴蝶’小小一丁点可粘人了。

但面对小妹,有时候她就会羞愧起来。比如,小妹抱着故事书来,想让她给自己念故事时。

店里的事说是喜庆在管,其实她就在这里做些后厨的事,端端菜挑挑菜什么的。管帐之类,都有赵多玲挑的店长在做。出门有专门的司机,身边跟着助理,所以她一直也觉得自己不需要学很多。反正家里也没人需要她做什么。哪怕从山里出来了很多年,可她字仍然是不认得多少。

可小妹拿了故事书来,眼巴巴看着她,她却不懂得读。

她想着,妈妈现在年岁也上来了,毕竟不比得以前精神好,自己要是不懂得照顾人,难道以后小妹也要托给别人照看吗?

这才坚定的想法请老师慢慢学起来。起码把儿童故事书能学得念起来才好。她这么大年纪,学得吃力归吃力,可给小妹念故事书的时候,看她依偎在自己身上,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稚声稚气地问“为什么公主要变成泡泡?”心里却是满满的暖意。

想想,在以前自己不能为小妹做什么,也一向是小妹比自己更能干更有主张。现在她也终于能让小妹靠一靠了。

可外头的人不知道这些事,竟然什么乱七八糟地就随口说,当着她的面住小妹身上泼脏水。

想到那些人说得难听,自己却只会说一句“关你们什么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凶一点的话?!越想越懊悔,没心思做事,只说自己不舒服,让司机提前送自己回来。

回到家里,正是快到幼儿园放学的时候,赵多玲拿了衣服和包,正要出门去接小女儿。

从小女儿回来,赵多玲人精神了不少,好像年轻了好几岁似的,整天脸上都带着笑。见到喜庆心事重重,问她“这是怎么了?餐厅有什么事吗?”劝她“你也不要费心,事什么事交给他们去办。办不好你再来跟我说,我把人换了就行了。”对着大女儿,赵多玲从来都是十分维护。派到餐厅去做事的,多是挑心思没有那么花,实在的人。

拉她上车“别想那么多。都是小事。生意好不好是其次,最要紧是要自己高兴。走,接了田田一起,再去接你林叔叔,一家人到外面吃个饭。现在田田啊可吃香,一三五平平和琪琪要去接,二四六才轮到我和你林叔叔。孟舍还在那里抱怨,说她都轮不着,天天被你林叔叔派到这里那里做苦工。田田都要不认识她了。”

说到小女儿,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

到了幼儿园,等着的时候,遇到几个年轻太太。有几个跟家里孩子是跟齐田一个班的,都上来跟赵多玲寒暄。

赵多玲对人也和气。

喜庆听着她们说话,突然想。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些人不会到妈妈面前说,不会到林叔叔面前说难听的话?

从小妹回来,她是从没有看见哪一个人跟妈妈跟林叔叔见面的时候,敢劝什么‘又不是自己亲生的,不要被骗了,都是为你好’这样的话。都只会夸小妹长得可爱,聪慧,一看就是如何如何前程大好。

但却有人敢到自己面前说那些有的没有的。

想来想去,无非是因为都觉得她好说话,又看不起她,以为她没见识,没学识,傻气。

喜乐紧紧握了握拳头,她想,自己必须得强悍一些才行。因为现在她不是家里最弱的了,她得站起来,为小妹遮遮风雨。她得学读书,学识字,将来小妹肯定还要去国外上学的,那自己还得要学外国的话。要不然,难道让妈妈一个人去照顾吗?

但想想,她有些胆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可是她又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和小妹坐在车里,小妹跟自己说的话。她问“大姐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自己在那个时候的回答,就并没有多少雄心壮志,便是现在再来问,恐怕也仍然是没有的。她只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在家里人需要自己的时候,能站得出来的人。而不是一个负累。

大概站起来的过程会曲折些,可她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不能懵懵懂懂地不费半点力气就那样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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