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梓芙换了件小衫,外头套件杏花半袖,倚着迎枕发呆。楚嘉和坐在她边上看书,有字不认识了,便拉拉她袖子,梓芙就会从出神中醒来,微笑着告诉他那念什么,字译又是什么。
白芨去给陈氏送银票,到了陈氏那才知道她出去了,折回碧汀院,就见着梓芙微垂头人与男孩儿说话。一缕长发调皮落在她侧脸,又有阳光笼着她,肌肤莹净似雪,显得五官也越发精致。

“姑娘……”白芨立在槅扇前多看了几眼才上前,“夫人出府了,说是去拜菩萨。”

拜菩萨?

“可有护卫跟着?”梓芙也不明白陈氏怎么起了这想法。

白芨笑道:“管事的可不敢让夫人就那么出府,拨了一队护卫跟着去的。”

有人护着就好,虽是在京城,也是郊外,以前她到北郊去就曾被山贼拦过道。……那回她是怎么就只带着丫鬟出去的。

梓芙思绪一下就飘远了。

似乎是因为和他闹了什么分歧,貌似还是两人才成亲不到半年的时候。

她一气之下骑马散心,就出城到了北效较偏的地方,然后便遇到一伙大胆的山贼,想劫财又劫色。她气头上抽了鞭子便跟人打起来,他匆忙找来时她已将对方头领踩在脚下,后来是怎么跟他回去的?

似乎是被他硬扛上了马。

梓芙不自觉抿紧了唇,力气上她就从来没赢过他的。

以前她的性子是真烈,火爆到一言不合就动手。他倒是再被气得火冒三丈都不动手的,为此还挂过彩去上朝,只是他有别的能收拾她的办法,另外找回场子。

想想刚成亲那一年要用形容的话是水深火热?

两人当初怎么就成亲了呢,这亲事还是他跟明成帝请求的。

当初京城勋贵都说宁选低门媳,不娶林家女的,就怕降服不了她的彪悍性子。

梓芙兀自出神,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是楚嘉和在拉她袖子,“姐姐,这字怎么读。”

梓芙低头,正好看到楚嘉和古怪的样子,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直盯着自己。她一怔,下意识去摸脸,男孩儿眨了眨眼,说:“姐姐,你刚才在笑什么啊。”

——笑?

她有笑吗?

梓芙霎时拧起了眉,神色严肃。

楚嘉和缩了缩脑袋,他没有说错啊,刚才姐姐是抿着唇在笑啊。嘴角不是翘得太高,但确实是在笑。

见男孩儿做错儿一般的躲,她神色又缓和下来,心头一瞬间的恍惚也不散去了。她就抬手拍了拍他脑袋:“嗯,想起一些曾经觉得挺好玩的事。”

“……曾经?”楚嘉和不太懂。

好玩儿的事不应该一直都好玩吗?

就好像他喜欢亲手植些小花小树,以后肯定也会喜欢的。

“嗯。”梓芙点头,“你年纪还小,以后就明白了。”

小孩子还是好奇心别太重的好,梓芙完全不想解释太多,何况这种世事会变迁,人心亦善变的道理他现在说了也不会真懂。以前那些不管快乐、痛苦还是怨恨,已经远离,她抓不住过去,却不能辜负未来。这是她今日在拜祭过父母后的感悟。

他们林家人从不恍惚茫然的过日子。

楚嘉和‘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但还是很乖巧的不再问,指着书上的字让梓芙教着认。

姐弟俩在炕上认了半下午的字,陈氏一身汗回来。

梓芙见她额间的汗水,叫人先将冰盆拿远些,又让打了水来给她净面净手。

陈氏灌一杯凉茶下肚,乐呵呵从袖里掏了不少东西出来,还是清一色的符纸。

楚嘉和好奇地探头去看,梓芙用眼神询问这都是要干什么。

“三姑娘。”陈氏伸手指着桌几上的符纸道,“这是压惊符,这是镇魂符,这是驱邪的,这是镇宅的……”

“您等等。”梓芙打断她,“——难不成这些是让我布置院子的?”

“何止是在屋里贴着,你身上也得戴一些,就当平安符戴着…”陈氏嘿嘿笑两声,其它她袖子里还有一张,那道姑说要给烧给了梓芙喝的。

她知道梓芙肯定不会喝,所以她要另想个办法。

梓芙眉头一挑,正了神色说:“您就说您给了多少香火钱吧。”

陈氏张了张嘴,然后伸手比了个十字。

十两。

很好。

“白芨,都收起来吧。”梓芙什么也没有说,让收起来。

白芨一言难尽看着陈氏,猜到了陈氏去的那个庵堂多半是没有名气那种,而且很可能被忽悠也不定。一般勋贵家人去的地方,哪里会给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哄人的!

陈氏就有些忐忑,梓芙朝她道:“等过些日,我带您去明华寺。”和她说怕是说不明白的,也有不敬神明之嫌,倒不如直接带她去看看正常的寺院或庵堂上香,人家都是怎么样的。

陈氏不太明白梓芙的意思,只傻傻点头,略坐一会就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她还有重要的事!

到了傍晚,楚二老爷下衙回府,艳丽的霞色都照不去他脸上的铁青色。

他一路去了正院,楚老太太正叫人摆晚膳,见他进来先嘘寒问暖一翻。

楚二老爷语气沉沉地说:“今儿您可去了镇国公府?”

楚老太太皱着眉头点头,这事他昨儿不是知道的?

“您在镇国公府有什么得罪的?”

儿子再三地问,楚老太太也听出点东西来了,“难道有人说我什么了?”

楚二老爷见老母亲懵懵懂懂的样子,直叹气:“倒没说您什么,我却被同僚取笑了半下午,今早也舅舅去镇国公府拜祭,舒家人都冷着脸的。我以为舒家人与舅舅有什么过节,但回到衙门就听到您被请出镇国公府的事,大家都暗里说是儿子苛待了长房姐弟的原因。”

舒家人连她兄长都没给好脸色看?!

楚老太太神色也沉了下去,将桌子拍得嘭一声响,“分明是他们镇国公府如今又得势,想找人拿捏,捏我们家这软柿子作势来了!他们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当年张阁老能进内阁,不也是有镇国公府的原因,不也是有祁王的原因?!”

“母亲!”楚二老爷被她这话惊得大喊一声,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您慎言!今儿舅舅似乎也吃了张首辅的气。”

楚老太太随便一句便露了党派相争之事,楚二爷想到这府里可能还有锦衣卫,一颗心就直哆嗦。今儿徐锆可是一再让他近期不要连系南边走货了,前阵子出事沉的船,他也砸进去了不少。

楚老太太见儿子脸都吓白了,讪讪闭了嘴,也不想再扯这些事,今天她被‘请’出镇国公府就够丢人的了。她心情也不好的很。

这会丫鬟轻声道可以用饭了,楚老太太脾气上来,一甩袖子道:“不吃了!”径直回了屋。

楚二爷也被她说不得一句明白话气得心口疼,同样拂袖而去。

碧汀院那,梓芙与陈氏、楚嘉和围坐着用饭,气氛不同二房那边不欢而散,温馨极了。

陈氏亲手顿了生地天麻乌骨鸡汤,里头放了还放了花生与枸杞,熬得浓香四溢,亲自动手给梓芙端了碗。

梓芙喝了两口确实是不错,便见一碗汤喝得见了底,陈氏看得眉开眼笑。

可到了半夜,梓芙却觉得肚子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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