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大爷闪烁的神情,刘青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刘青之前虽然没表现出来,其实心里是很有些自命不凡的,毕竟看过那么多穿越小说和作品,人家穿越到古代都凭着超前的见识和教育,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都是从现代社会而来的,她不去跟那些大神比,但至少应付刘家这群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刘青开头想得很美好,直到想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才发现寸步难行——可实际上她选择的是一条最保险也最没有风险的路。

因为李氏和刘延宁的情况,刘青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带李氏他们脱离刘家,如果刘延宁一直考不上功名,后边可能他们会有离开的机会,但现在绝对不可能。

刘延宁留在刘家,李氏就不可能走,而刘青自然也只能跟着他们。

其实待在刘家也是一条最稳妥的路,虽然束缚很大,刘青一举一动都被禁锢着,很难真正发挥自己的特产让他们尽快过上好日子。

然而从另一方面说,刘家也是刘青的一块避风港。

时人都信奉反常及妖这句话,刘青要是真的脱离了刘家,稍微有点改变,只怕就被人看在眼里,议论纷纷,毕竟没有家族和长辈的庇护,孤儿寡母的最容易叫人闲话了。

从来人言可畏,最后还不知道要把刘青传成个什么样。

倘若刘青一直与刘家人住一起的话,旁人便不会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她想出来的,更多的是把刘家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的功劳,都归结到大家长刘大爷他们头上。而对于朝夕相处的刘家人来讲,她潜移默化的改变,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而且为了刘青的名声,他们更不会同外人解释真正改变刘家生活的人是刘青。

刘青仍然可以过她低调的小日子。

事实上刘青也确实是一直低调着过来的,忍了几个月不闻肉糜味的苦行僧生涯,让刘家人都逐渐接受了变得聪明而懂事的她之后,才开始准备干正事。

可以说,为了帮助刘家发家致富,从而让自己和李氏过上好日子,刘青可谓是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名正言顺的办法以及说辞,虽然其实漏洞也有,经不起细细推敲,可至少这事被她圆过去了,而刘家人也的确热火朝天的卖起了茶叶蛋。

刘青也不免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青才发现,她怂恿刘家人都去卖茶叶蛋的事能够真正成功,固然是因为她努力的结果,但也是基于天时地利人和的前提下才达成的。

换而言之,运气很重要。

刘青的运气好在她穿越到刘家,有个像刘延宁那般出色的亲哥哥,歹竹里头都出了第一根好笋,出第二根自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刘青在短短数月内的转变,刘家人接受得十分自然——到底是刘延宁的亲妹妹,以前那般懵懂都是因为没开窍,一开窍自然就与众不同起来了。女孩子开窍的晚是常有的事。

这是很关键的一个心态,正是基于刘家人对刘延宁的这种盲目的信任,连带着对刘青也信任起来,刘青做的事纵然有些出格,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行为,刘家人却从不怀疑。

当然这只是前提,而契机是刘延宁要考科举,需要准备的钱财,是这个以种地为生的家庭砸锅卖铁也凑不够的,所以刘家人很缺钱,比安居乐业的整个落水村的村民们加起来的压力还要大,所以卖茶叶蛋的法子一出现,对刘家而言几乎算半根救命稻草了,即便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他们也会尝试一番。

以上两个都是必要条件,缺一不可,否则就算是刘青的计划再天衣无缝,准备的解释也完美无缺,也是不可能达到目标的。

刘青也是在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她在这里是真实的生活,而不是游戏里的npc,有固定的行为模式。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打算,他们做出的决定,并不会轻易的为谁的意志而转移,所以刘青能做的,只能是引导,提醒,而并非帮他们做决定。

明白这个道理以后,刘青索性也不着急了,既然一切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那她提醒了以后,刘大爷并未做出她想看到的那个决定,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事。

或许是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也可能是还没有到合适的契机。

反正刘青并没有叽叽喳喳的,极力劝说刘大爷听从她的意见,她的表现就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一样,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没意识到什么问题,也没注意到自家爷爷因为她一句话陷入沉思,很快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抱着怀里的小玩意儿,叨叨絮絮说了一大堆。

走了好一会儿,刘青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自言自语,从回头往城门口方向走去的时候起,刘大爷就没有再同她说过话了,刘青不由停下脚步,扯了扯刘大爷的衣摆,不满的道:“爷,你都不听我说话!”

刘大爷恍然大悟,抬起头时城门已近在眼前了,忙收起了满脑子的心思,摸了摸刘青的头,笑道:“爷不小心走神了,青青刚刚说了什么?”

“原来我说这么多,爷一句也没听进去了,那我不要再说了。”刘青嘟了嘟嘴,把闹脾气的小姑娘演绎得活灵活现。

刘大爷本来就从没对刘青起过疑心,这会儿哪里能想到孙女是故意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自然如同一个普通的长辈一样,笑呵呵的哄着刘青,“是爷不对,我们青青一向大方,这一回也不会跟爷计较的是不是?”

刘青歪着头想了想,大手一挥,口气颇为大方的道:“看在爷给我买了漂亮的头花的份上,这回就不同爷计较了。”

小姑娘人小鬼大的样子,只会惹得见了的人更家想笑,刘大爷微微抿了抿唇,没让自己笑出声来,旁边却有个妇人忍不住噗嗤一笑,冲祖孙俩道:“大爷好福气咧,有个这么玉雪可爱的孙女!”

刘青同刘大爷一起回头,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的妇人,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说是妇人,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刘青看着对方跟蒋氏应该是同一个辈分的,只是于穿衣打扮上多了一分讲究,又笑盈盈的,看起来便比蒋氏年轻了许多。

刘青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妇人。上辈子听闻过太多拐卖妇女的案例,出于谨慎,刘青并没有随便接受对方没来由的搭话,但是对方笑脸相迎,她也不好置之不理,显得太没礼貌。

想了想,刘青不着痕迹的往刘大爷旁边挪了挪,小手扯着刘大爷衣摆,冲妇人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殊不知刘青这份反应,在妇人看来更觉得眼前一亮,矜持中又不失大方,这姑娘与一般的农家姑娘很不一样啊!

妇人对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这么一琢磨,看着刘青和刘大爷的目光便越发热切了,好在她自来有分寸,并没有孟浪的拉着刘青,而是不着痕迹的同刘大爷套近乎。

“小姑娘瞧着面善,可是从金桥镇来的?”

妇人这么搭话也是有讲究的,她自己便是金桥镇人士,方才一听这对祖孙说话的口音,便猜测他们应该也是从金桥镇周边村里出来的,就算地界不属于金桥镇,那至少也是隔壁邻居,听说过金桥镇。因此她自报家门,这对祖孙肯定会对同乡生出些亲近之意,不再如此防备于她。

刘大爷果然如妇人所料,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便十分轻松的道:“那巧了,我们也是金桥镇的,不过住在镇下面的落水村,来回镇上要一个时辰。”

“落水村啊,我知道,前不久我们镇上还有个姑娘嫁到你们那儿去了,当日我若不是有事走不开,也跟着你们村里去喝喜酒了呢。”

“那姑娘嫁得就是我们村长的儿子呢!原来大妹子也认得村长的亲家。”

这会儿正是出城的高峰期,前边排了老长的队,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他们,刘大爷就这么同老乡热火朝天的聊起来了。

刘青没搭话,默默地听着,直到刘大爷报了自家名讳不止,还要险些把刘家大大小小都给透出来时,刘青终于忍不住扯了扯刘大爷的衣摆,努嘴道:“爷,快轮到咱们了。”

刘大爷也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排在他们前头的就剩三两个人了,话题自然而然的就此打住,刘大爷又回头冲妇人笑道:“我们每次集会都去镇上卖茶叶蛋,大妹子下回过去尝尝,给你算最便宜的价格。”

妇人笑盈盈的看了刘青一眼,心里对自己的眼光越发满意了,至于还没有套出这姑娘的身份,但是已经知道她是刘家的姑娘,到时候一打听,对比一下他们家姑娘的年岁,多半就能确定了。

因此,妇人也不失望,对刘大爷笑道:“早就听说那茶叶蛋不一样呢,有机会倒真要尝尝!”

妇人的事于刘青和刘大爷而言,不过是一件插曲,刘大爷不过是客套一声,并不关心对方到底会不会去照顾他们家的生意,而刘青自然也不会在意,一回到家便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他们两人是天黑后才到家的,刘家人都没睡,摸着黑在院子里一边说话,一边等他们,远远的听见牛车的动静,几乎全家出动,一起涌到院外,热情的迎接着祖孙两人。

刘青颠簸了一整天,这会儿累得根本不想说话,更没精力应付热情的大众,只道:“我和爷给大家买了好些东西,等明儿天亮了,再拿出来给你们瞧。”

刘青声音疲惫,众人自然也是听出来的,蒋氏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现在知道累了,进城不是那么好玩的事了罢?灶上给你们把饭热着,快去填一填肚子,再好好睡一觉。”

李氏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挤到人群里头,一把扶住了刘青的背,带着些心疼的低声道:“都累成什么样了……”

刘青把头靠在李氏身上,很有些娇气的道:“娘,吃了一路的灰尘,我想洗澡。”

“好好,你先去吃饭,娘给你烧热水,再把你把换洗的衣裳准备好,吃完饭你就可以去洗澡了。”

于是刘青吃了碗热饭,又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倒在床上一睡不醒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刘青很意外的看到她娘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屋里,就坐在床边,轻点着她昨儿从城里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刘大爷是个很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家长,平时有些霸道,一言堂,但是也有一点好,他不喜欢斤斤计较,并没有很在乎某些细枝末节,就像刘青这次跟着他进城,他心情好,刘青那些买买买的要求,他能满足的便都满足了,而倘若带刘青进城的是蒋氏,只怕就没有这么爽快了。

而刘青买完东西,刘大爷也没有要求给他管着——其实这些小玩意儿不值钱,但是加起来却也不算少数了,可刘大爷想着是刘青自己要买的,她自己还兴致勃勃,便干脆给了她绝对的自由分配,全让她来当这个派发礼品的好人。

昨儿晚上刘青回到家,都觉得自己快要累虚脱了,能想起提一句礼物的事已经不容易,可刘大爷还精神着,他常年干活,身子骨不比刘二叔这几个壮年儿子差多少,区区进城一趟的颠簸,还累不着他。

所以刘大爷是有精力给大家派发礼物的,但他仍然一句也没提,由着刘青歇一天再忙活。

不过刘青刚睡醒过来,一时间也没精力去想这么多,只看到她娘在帮她整理东西,一时有些惊讶的道:“什么时辰了,娘也刚刚起来吗?”

李氏抬头看了刘青一眼,哭笑不得的道:“娘才不像你个小懒猪,这会儿都太阳照屁股了,还不起来?”

刘青这才知道,她娘原来是已经忙完了晨间的家务才回屋的。

又探头往窗户的位置看了看,发现确实有些许阳光透过细缝钻进屋子,刘青不由伸了个懒腰,久违的懒觉时光,让她既舒服又有些怀念,这般慵懒的日子,好像是上辈子才能拥有的呢。

见刘青似乎有要赖床的打算,李氏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当然是隔着被子,李氏温声道:“一个姑娘家,睡到日晒三杆的,传出去像什么话?还不快起来!再晚一点,早饭都没得吃了。”

刘青蒙着头往床里头打了个滚,在李氏忍无可忍,动手要掀被子的前一秒,自觉的掀开被子爬出来了。

李氏这才满意了,把替刘青整理好的东西又收拢了起来,一面将衣裳递给刘青去换。

刘青变换衣裳边问:“娘,我师傅他们昨儿回来了吗?”

“你大金叔昨儿晚上回来了,你师傅和大花还在那儿,若今天回不来,那估摸着就要等到明日了。”李氏摸着刘青的头,给她打了支预防针。

大花同外家那边感情自来亲厚,许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娘就生了她一个女儿,外加那边怕她受磋磨,几乎是把这个外孙女当外孙对待的,逢年过节,要接外孙女过去住至少十日半个月的。

而这回虽然是大花的外祖过寿,还不是过年过节,她本不该在外家长住,可是仔细算一算,大花年底就要成亲了,这说不定就是她出嫁前最后一次回外家,依着那边对她的疼爱,说不得再留她小住几日。

可大花已是待嫁之身,要是一个人在外家住,传出去就怕不好听,多半是她娘也跟着住,说出去便是大花陪她娘,与她自身并无妨碍。

也就是说,刘青这几日都等不到她师傅回来,没办法跟着学手艺,只能自己练习了。

李氏心里还怕她女儿的女红被耽误,刘青自己却没什么好担心的,她都这把年纪了,没道理这点自律性都没有。

刘青反而拍手笑道:“那敢情好,我在城里瞧中一对耳坠,感觉很适合大花姐,想送给她当成亲的礼物,就求爷给买了下来。只是我嫌单独的耳坠太过单调,还想给配个漂亮的小荷包装着,如今正好趁大花姐她们还没回来,把小荷包也做好了给一并送给她!”

听刘青这么一说,李氏便立即道:“就是那对石子打磨的耳坠?我说你爷怎么给你买了这么对耳坠,没得浪费钱。原来是送给大花的,她自来对你疼爱照顾,这对耳坠倒也是她该得的。”

“娘放心罢,我这回可听话了,没有让爷给我乱花钱,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可是你们都有份的,我自己就留了两朵头花而已。”刘青仰着头冲李氏笑道,想了想,又可以卖乖的补充道,“头花也是奶发了话要我买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李氏嗔了刘青一眼,心里头自是放心又欣慰,这个女儿自从懂事以来,还真没什么事要让她操心的。

“对了,娘。”刘青好像临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我昨儿睡了以后,爷同你们说了什么吗?”

“没有,你睡了以后,你奶也让我们都回屋歇着了。”李氏回道,又敏感的察觉到她女儿这话问得随意,却又不像是真的临时起意,便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

“也没什么。”刘青见被她娘察觉到了,也不慌张,反而凑到李氏跟前,很有些神秘的道,“我们昨儿从大哥的书院出来时,大哥悄悄给了爷一个荷包,我看爷的神色,好像荷包的分量很重呢,后来我同他说许多话,他都没听进去,说不得就在琢磨大哥的荷包了。”

李氏的眼神闪了闪,心里对刘青的话已经信了几分,却随即掩饰过去,拍了拍她道:“你大哥还是在念书,荷包里能有什么,你别瞎想,赶紧起来,叫你奶知道你醒了却还在赖床,又得骂你了。”

刘青心说她娘这转移话题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生硬,蒋氏已经好几个月没再骂过她了好吗!

但她还好很给面子的点了头,加快了穿衣裳的速度。

李氏的神情却带了些慎重,等刘青穿好衣裳,梳完头,正要拉开门出去的时候,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青青,你刚刚同娘说的话,可别再同别人说,没得叫人误会。”

刘青一副没有多想的样子,爽快点头道:“我知道的,娘,我出去洗漱了。”

说完便打开门出去了。

李氏这才放心了些,收了收眼底的神色,也若无其事的跟在刘青后边出了门。

其实刘青在转身的那会儿,眼底是闪过一丝疑惑的,刘大爷回来后居然没有丝毫动作,难道进城卖茶叶蛋的事,都不用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就被他一个给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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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不知道的是,她随口提了一句,刘大爷却是对她的话心动了。

毕竟城里的消费水平摆在那里,他们在自家镇子上卖茶叶蛋,一个月就去那么三回,还能赚这么多钱,进了城里,那更是稳赚不赔的。

只是刘大爷唯一迟疑的是,到底该不该为了去赚这份钱去冒险?

他们平时在镇上卖卖自家煮的茶叶蛋,也算是自产自销,赚点零花钱,大伙儿都这么干,就算真有那些人眼红,顶多在心里说一说,他们没出错,也没什么好让人攻讦的。

可进了城就不一样了,明年大孙子就要下场考试,到时候知县老爷派人下来审查他们刘家的底细,有那心思险恶之人在官差老爷跟前说了什么,把大孙子考试的资格给撸下来怎么办?

因为事关刘延宁的前程,就算刘大爷真的很心动,却也还是不敢冒险。

当然刘大爷实在是纠结,不甘心又不敢下决心,在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之后,还是召集了几个儿子开了个讨论会。

这事比较敏感,对刘家人来说,只要能好好抓住机会,好日子便来了,倘若商议到最后的结果,是为了刘延宁把这个机会放过了,刘大爷相信他的儿子都能理解,但就怕儿媳妇为此生出些怨念了。

于是为了杜绝这个家出现不和谐因素,刘家的这次谈话,女人们都没有资格旁听,事后也不知道男人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因为他们得了刘大爷的叮嘱,一句话都没透给自家婆娘。

至于刘青这些小辈,根本就不知道家里还进行了这样一项秘密而重大的谈话。但刘青很快还是知道了谈话的结果,因为刚赶完集回来,又赚的满盆钵刘大爷宣布,四日后隔壁镇子集会,他决定煮两百个茶叶蛋带过去试试水。

刘青这才知道,原来刘大爷他们放弃了城里的生意,却注意到这周围的市场。

当然是好事了,能多开辟一片市场,自家能赚的钱那也就多了一份,如果在这周围的镇子都打开市场,就算不进城卖茶叶蛋,也没太大损失。

隔壁镇子离落水村有点远了,赶着牛车去都至少要一个多时辰,单靠两双腿走过去那是真要累趴下的,可是大牙叔家的牛车只送人去金桥镇,暂时还没有开辟去隔壁镇子的业务。

因此在隔壁镇子赶集的前一日,刘大爷便早早的去了大牙叔家商议个章程,到底是雇大牙叔当日接送他们,还是他们自己租大牙叔家的牛车,总要提前打好招呼。

刘青发现刘大爷从大牙叔那里回来后,神色便有些凝重,还以为他借车时遇到了难处,不由担心的问了一句:“爷,怎么了?是不是大牙叔家的车明儿不方便借?”

“没什么。”刘大爷吐了口气,抬头瞧见是刘青,本不打算透露内心烦恼的他,抿了抿唇,还是叹了口气道,“你大牙叔借车是很爽快,毕竟最近田里没什么活要牛去干,但我想着也不能每次都借他家的车,咱们村里牛就这么几头,等到了耕地的时节,那都是家家户户轮着借它。牲口也不是铁打的,耕了地哪还有精力拉咱们赶路?”

“原来爷担心的是以后啊。”刘青听完松开了眉头,笑了,“那还远着呢,耕地要到明年开春以后,咱们家要是能在其他镇子也赚到这么多钱,那自个儿买头牛也不是难事了。”

刘大爷眼前一亮,一拍大腿笑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咱们家以前都借大牙家的牛耕地,自个儿其他时间也使不上牛,这便没有浪费那个钱去买头牛回来,但往后真要去周围的这些镇子转悠,还不如自个儿买头壮牛回来,再打个板车,也省得每回都欠你大牙叔家的人情。”

刘青笑眯眯的道:“往后咱们家买了牛车,随时都能进城去接大哥回家了。”

“你大哥明年都要下场考科举了,哪里有那心思天天回家?是你自个儿想找借口进城罢!”刘大爷笑睨了刘青一眼,但心里头对这个脑瓜子转得飞快的孙女儿,是越发满意了,忍不住问她,“青青,明儿去隔壁的六阳镇,你要不要和爷一块去?”

不等刘青回答,一脚踏出灶房的蒋氏刚巧听见刘大爷的话,不由瞥了他一眼:“你就消停点罢,咱们青青是大姑娘了,哪能跟着你们男人到处野,往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刘青自从进了一回城,被牛车折磨的死去活来,如今对出行还真没有多大兴趣,听到蒋氏这么说,她也笑眯眯的点头道:“奶说得是,我忙着呢,要去师傅家学刺绣,还要跟我娘识字。”

自从刘青同刘大爷从城里回来,也带回来了刘延宁的建议,李氏如今便多了一项任务,教家里这些熊孩子们认字,那么去镇上卖茶叶蛋的事,便用不着她操心了。

当然李氏卸下了这份重任,这好处也没落到其他妯娌身上。

安氏倒是跃跃欲试,也想在公婆面前表现一番,只是蒋氏自个儿早去想跟着去见识卖茶叶蛋的情形了。以前是李氏做得好好的,全家人包括老头子他们都很满意,甚至她自己也挑不出李氏什么毛病来,再说这卖茶叶蛋的法子,还是李氏的女儿想出来的,蒋氏于情于理,也不能随意把李氏给换下来,让自己顶上去。

但眼下李氏因为自个儿有事,不得已换人,蒋氏也没有把自己等了许久的机会让出去的道理。

蒋氏不服输,自告奋勇去挑大梁,安氏林氏她们纵然心里有些失望,也不好忤逆婆婆的意愿。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三叔和四叔负责赶车,拉着刘大爷和蒋氏老两口,还有刘延林和刘延根去了隔壁镇子。

这回小五小六没能跟着去镇上,因为他们都被召集起来,跟着李氏识字去了,本来刘延林和刘延根也要学认字的,只是这哥俩不是读书的料,自己对这个也毫无兴趣,刚开始那几日都想尽了办法逃课。

刘大爷他们见两孩子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们自己不愿学,便也没有强求,随他们自己去了。

但李氏也不是全天候教学,他们家没有书,也没笔墨纸砚,就堆积了几十分刘延宁寄回来的书信,李氏只能把这些书信整理出来当教材,每日中午和傍晚,不忙的时候,就教几个孩子认几个字。

其他时间,她该干得活还得去干。

这天中午,去了隔壁镇子的刘大爷他们还没回来,其他人自然不能没等大家长回来便开饭,午饭早早做好在灶上热着,刘青和几个熊孩子就只能温着饭香味,越发饥肠辘辘的跟着李氏识字,内心其实已经恨不得非到院外去望眼欲穿了。

约莫过了午时,才总算听见车轱辘碾过地上的动静,隐隐约约夹杂着熟悉的声音,搬了个凳子坐在院门口的刘二叔忍不住探头去看了眼,大声道:“爹娘他们回来了!”

几乎跟排练过似的,几个熊孩子听到这声宣布,立时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伴随着欢呼声,人已经一溜烟跑到院外去了,只剩小七和五丫动作慢,还在路上晃晃悠悠的喊着:“等等我们……”

李氏见状,捏着手里的信哭笑不得:“真是一群猴儿,瞬间就跑没影了。”

刘青道:“饿着肚子的时候,谁还有心思学东西?能老实坐在这里就不错了。”

李氏回头,忍不住戳了戳刘青的额头:“我就知道,你满腹心思都跑到灶上去了,好像饿了你多少年似的!大姑娘家家,也不知道矜持一点。”

刘青笑眯眯的由着李氏戳她,心说她穿越过来后,为刘家努力做这么多,最大的动力不就是吃香喝辣吗?

现在还仅仅停留在温饱的阶层呢。

不过今天的午餐有她喜欢吃的梅菜扣肉,肉蒸得烂烂的,梅菜的香味融进肉香里,三婶她们煮饭的时候,这香味便一直飘出来。勉强算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了。

李氏教训完刘青,见她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跟前,半点起身的打算都没有,忍不住又道:“你爷和奶好容易从隔壁镇子回来,你还不去瞧瞧什么情况?”

“是。”刘青从善如流的起身。刚走出院门口,刘大爷和蒋氏等人已经春风满面的下了牛车。

蒋氏领着个鼓鼓的行囊,咧着嘴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刘大爷把拉牛的缰绳递给了刘二叔,“这牛你给还回大牙家去,路上没准备草料,恐怕饿坏了,叫他赶紧给喂喂。”

说罢,刘大爷又从之前装茶叶蛋的桶里拎出一条肉,一并递给了刘二叔,交代道:“大牙为人厚道,咱们借了一天的牛车他也不肯收钱,这条肉也算是咱们家的心意,无论如何也要他给收下,不然下回都不好意思再借他们家的牛车了。”

先前刘大爷从桶里拿肉的时候,刘二叔便顺势扫了一眼,里头空空如也,鸡蛋卖得一个不剩,而现在又听到刘大爷这番话,刘二叔也忍不住笑了,喜气洋洋的开口道:“看来这趟很顺利啊。”

“那是。”刘大爷点头,笑眯眯道,“下回咱们可以准备一样多的鸡蛋去了。”

刘二叔便高高兴兴的去还牛车了,大牙叔的家在落水村最中心的位置,落水村算是人口大村,从刘家在的村口到村里头,也经过了几十上百户人家。

人家都见到了刘二叔春风满面的去还车,手里还提着一条肥肉,单瞧这丰厚的报酬,便知道刘家今儿在隔壁的六阳镇也得了个开门红。

村子家家户户挨着,一有风吹草动,便你传我我传你了,根本没什么秘密可言,等刘二叔到了大牙叔家,对方已经到院门口等了。

大牙叔与刘家一惯交好,照例热情的迎接了刘二叔,对于刘二叔提着的目测至少超过一斤的肥肉,大牙叔是当着许多围观群众的面拒收了的。

刘二叔谨遵父亲的交代,一个劲的要给:“大牙哥你只管拿着,这是规矩,你要是不收下东西,我们以后哪敢再向你借车?”

“刘老二说得可没错,大牙你就拿着呗。”旁边也有人帮腔了,“刘老二家今儿在六阳镇挣了钱,以后还要去的哩,你今天什么都不收,叫人家下回还怎么借车?”

虽然农村里说借车借牛,可是把牛借过去也是要人家累死累活干活的,白借怎么行?一个村子的人不好说给钱,往往便给些吃食鸡蛋和米面等,当作报酬了。

刘大爷昨儿本来同大牙叔商量是租车的,但是大牙叔厚道,说不知道刘家去六阳镇以后还如何,就不给租,全当将车子借他们一日,反正最近没重活,他们家的牛歇着也是歇着,也不说手酬劳什么的。

农闲的时候,友情出借车子一回两回,都没什么关系,但现在刘家挣钱了,这条路子也打开,以后都要借车,却得要定个章程。

这事其实两家心里都有底,刘大爷给的猪肉便是租金,刘二叔还特意当着大伙儿的面给,就是让众人都给做个见证,以后真有什么事,还能掰扯得清。

大牙叔也不是真不愿意收,只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平日沾亲带故的,刘家今儿不过是借了他的牛车半日,还只是拉人不是干重活,他就要收人家一条肉,纵然刘家有钱给,他这么手下未免也太过了。

大牙叔遂只能推辞一二,推辞到最后大伙儿都帮腔要他收下,他这才收下了肉,热情的拉着刘二叔要往自己院子里扯:“走,今儿就到我家吃饭,叫你嫂子开一壶酒!”

“今儿实在不行,出来时没打一声招呼,我爹娘还等我回去吃饭呢。”刘二叔好说歹说,才摆脱了热情过分的大牙叔。

刘二叔回到家时,大家伙已经等不到回来,先开动了,一个个抱着碗吃得满嘴流油,坐在主位的刘大爷率先见到儿子进屋,还说了一句:“等你好一会儿,还以为你今儿要在大牙家吃饭了。”

“大牙是热情,但我不是还没听爹娘说在镇上的情形吗,心里也放心不下,还是回来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就是几个鸡蛋吗。”刘大爷这话语气淡淡的,完全没想到几个月前,第一次下决心去镇上卖鸡蛋的时候,他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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