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静静地看着刘大爷装完逼,才捧着碗对刘二叔笑道:“我还以为二叔能在大牙叔家吃香喝辣呢,爷给大牙叔的那条肉可有一斤好几两啊!现在二叔回得这么晚,家里的肉也吃不到了。”
刘二叔笑呵呵瞥了刘青一眼,道:“二叔还不知道么,那些肉全被你这个丫头吃掉了罢?”

刘大爷和蒋氏也凑趣道:“那可不,论起吃的,谁比得比我们家青青能吃?”

“爷奶这话可说错了,二哥比我厉害多了呢。”刘青笑盈盈的看向埋头吃饭的刘延林,“方才二叔回来时,咱们都在说话,最后一块肉就是被二哥眼明手快给夹走的。”

埋头苦吃的刘延林忽然被点名,顿时一脸懵逼的抬头看着刘青,估计还找不着状态。

正好刘二叔端了碗经过他旁边,不由分说的在刘延林头上拍了一下,笑骂道:“还真是亲儿子啊,一块肉都不给你老子留!”

笑闹过后,众人又端着碗继续吃饭,刘青今儿因为午饭吃得晚,吃完便没有休息,直接去了隔壁学习,并不知道在她走后,刘家人又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今儿轮到安氏做家务,等安氏把东西都收拾好时,刘大爷把还腻在堂屋的孩子们都赶回他们屋子,留下几个儿子媳妇谈了点正事。

“今儿我们去六阳镇卖鸡蛋,是很顺利的的,原来他们镇上也听说过咱们家卖茶叶蛋的事,都想尝尝鲜,我们带的两百个茶叶蛋,没一会儿便卖光了,好多人拉着我说问下次集会去不去,要多带一点茶叶蛋去买。”刘大爷说着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语气也是难得的轻快,“所以我估摸着,往后每次六阳镇的集会咱们别错过了,生意未必比咱们镇上的差。”

刘大爷的话刚刚落音,蒋氏又迫不及待的补充道,“不仅是六阳镇,还有前头的流砂镇和江边镇,听说他们那儿也比较富裕,几个茶叶蛋还是吃得起的,再往里头就不必去了,太偏僻,赶车不方便不说,他们估计也没那个闲钱买茶叶蛋吃。”

刘青听过一句俗语,要致富先修路,改革开放的时候这标语打得满世界都是,可见地理位置和交通的重要性,到了这个时代,仍然脱离不了这个规律。

以他们江州县为例,江州正处于江南一带。时人皆知,江南多是鱼米之乡,百姓生活富足,是难得的安居乐业之地。

也的确是如此,江州县虽然只是江南一带最不起眼的小县城,这里的百姓生活还算安详平和,老天愿意赏饭吃,交完沉重的赋税,顶多就是手头拮据,但至少够全家人填饱肚子,因此很少听到有人饿死的例子。

但这只是大范围的景象,任何地方,有富足的人家,自然也有穷苦的百姓,这个年代农民的贫富差距不显,真正有差距的是地域,要么大家都有饭吃,要么一个城的百姓皆穷苦。

城镇底下的乡村,差距自然也就大了。

金桥镇离江州县不远不近,位于中间的位置,百姓生活还算说得过去。而蒋氏刚刚点名的那几个镇子,却是一个比一个靠近江州城,那附近的百姓,生活比他们这儿还要好上许多,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大爷他们才第一站选择了金桥镇。

他们今儿去六阳镇卖茶叶蛋,明明是第一次去,那镇上的却比他们金桥镇的人买东西还爽快,虽然刘大爷说他们早有耳闻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也是他们不缺钱。

如今金桥镇顺利打开了市场,刘大爷更加信心满满,宣布道:“后日就是流砂镇的集会,这次咱们带四百个鸡蛋去试试。”

因为前面听到刘大爷说在六阳镇卖得很顺利,有这事做铺垫,刘大爷宣布去流砂镇的事,大家也就不惊讶了,安氏笑道:“那敢情好,这样卖下去,咱们村里的人都不用去镇上卖鸡蛋,全部卖给咱们就好了。”

早在金桥镇的茶叶蛋生意稳定后,刘家就固定在村子里收鸡蛋了,不用跑去镇上卖鸡蛋,落水村的人也乐得省事。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他们在镇上卖鸡蛋,因为没有固定的市场,价格往往不稳定,好的时候两个鸡蛋能卖到一文钱,不好的时候,三个鸡蛋一文钱也要卖,毕竟家里攒这么多鸡蛋舍不得吃,就是为了换几个钱贴补家用。

还有人没耐心去找买家,直接拿鸡蛋去店里换油盐,那些铺子的掌柜和活计全是人精,普通人到他们手里可讨不着好,根本不用想等价交换了,往往贱卖得更厉害。

至少刘家人厚道,说好的一文钱两个鸡蛋,便不会随便改动价格,周围的邻居家里有多少鸡蛋,随时都能送过来。而且不管这鸡蛋现在用不用来煮茶叶蛋去卖,只要他们将鸡蛋送过来,刘家人也不拖欠,及时就付了帐,又省事又省心,大家合作得便十分愉快。

这不,前几日还有那眼光长远的妇人同蒋氏打听,问他们家明年这生意还做不做,要是继续做,她们就打算开春再买个几十只母鸡来下鸡蛋,专门供给他们家,也好给家里多赚点花用。

蒋氏那个时候并没有给她们一个准话,她还觉得自家天天花这个钱鸡蛋,花的太冤枉了,完全可以自己费点劲,多养几十上百只母鸡,也能省下很大一笔成本了。

但今日跟着众人去了趟六阳镇后,蒋氏的眼界也宽了,六阳镇的人买茶叶蛋那爽快的劲,后来见他们鸡蛋不多了,开价三文一个都没人讨价还价,抢着就要买。

单是这样算下来,她卖一个茶叶蛋,抵得上她们养多少只母鸡了?

于是蒋氏也不再去计较那些小成本了,她还等着赚大钱,听到安氏这么一提,便一拍大腿笑道:“老四家的说得是,我还怕她们鸡蛋不够供应呢,这几日我得去跑一趟,叫那些愿意多养些母鸡下蛋的人家,明年就准备起来。”

“这个还不急,等他们瞧见咱们家的鸡蛋卖得多,自然就会有打算了。”刘大爷摆摆手,压下了蒋氏越来越激动的声音,笑道,“我还有一事想跟你们商量,前儿我想着,咱们要是在周围的镇子都卖得出鸡蛋,那就隔三差五需要牛车了,天天问大牙家借也不好,倒不如自家买一头牛用着,往后进城给延宁送吃的也方便。”

说到这里,刘大爷不由叹了口气,道:“若不是老大家的提醒,我还没想到,延宁那孩子在书院也太苦了点,有点钱都攒下来给咱们了,自己舍不得吃好的,这回去看他,比上次还瘦呢,衣裳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见了真叫人心疼。”

一听到这话,蒋氏眼眶红了,立时道:“那就买头牛罢,延宁科举在即,咱们也好趁着这时日,替他把身子好好补回来,别到时候考试给累到了。”

倒是李氏,听到公婆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儿子才考虑买牛的意思,忍不住道:“买牛倒是无妨,只是怕家里手头紧,就算咱们有了牛车,一个月也去不了几次城里,延宁实在用不上……”

“这个老大家的不必担心。”刘大爷听出了李氏的言外之意,笑道,“别说咱家攒的钱够买好几头牛了,就是延宁这次攒下来给我的钱,也够买头壮牛的。”

“那就买罢。”刘二叔几兄弟笑呵呵的道,“要买就年前买,趁着农闲的时候,咱们把板车打好,过年走亲戚也方便。”

瞧着兄弟几个兴奋的样子,就知道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有车一族都是很体面的事。

“行,你们先把板车做起来,迟早用得上。”刘大爷点头,想了想又道,“现在势头很好,但咱家人手就有些少了,光顾着卖鸡蛋,等时日一长,地里的活肯定干不完。”

“因此我有个想法,老二家的在她娘家待的时日也够长,消停了快一个月,想来也有所反省,现在正是需要人手之际,我想叫人送个信去,让她这几日便回来。就是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刘大爷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没有了声音,且不提刘大爷是不是真心在征求他们的意见,但王氏与他们都是一辈的,要不要她回来这件事,他们实在没有发言权。

只李氏听到这话,不由微微低了头,心里明白公公其实是在问自己呢。

其实上回刘大爷怒气冲冲,态度强硬的要把王氏送回娘家反省,固然是因为王氏踩了他的底线,但也是因为王氏踩到的是李氏和刘青,而李氏和刘青又是刘延宁最关心也最亲近的人,等于李氏间接的踩到了刘延宁——真要被刘延宁知道他娘亲和唯一的亲妹妹,在家里是怎么受这个二婶磋磨排挤的,恐怕这事就没办法善了。

毕竟再年轻的男子,也有一身的血性,说不得刘延宁书生意气上来,就要拒绝刘家人的资助,再闹个分家,与王氏老死不相往来,这个家就真的四分五散了。

更重要的是,刘延宁寒窗苦读数十年,如今终于要参加科举,眼瞧着迎来收获的时候,刘家人又如何能看着他一时意气用事,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因此刘大爷对王氏的处罚,虽然称不上包庇,但也是为了安抚刘青和李氏的情绪,只要她们心里的怨气发泄出来,这事别告诉刘延宁,最后就只能不了了之了,王氏在刘延宁心里,还是以前那个二婶,刘家也是以往那个其乐融融的刘家。

既然对王氏的处置是为了李氏,现在让王氏回来,自然也要征求李氏的同意,不然李氏的怨气还没有消的话,之前做的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刘大爷做事如此有章法,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犯了糊涂。

果然下一秒,刘大爷见没人作声,便把目光转到了李氏身上,温声道:“老大家的有什么意见吗?”

李氏心里也门清,先前又做了心理准备,听到公公问自己,便抬起头笑道:“二弟妹回来也好,不说如今家里忙不过来,就是小七,也不能一直没有娘在旁边照顾罢。”

李氏这话说得漂亮,绝口不提王氏被赶回娘家的缘由,好像早就不在意这事了一样,刘大爷他们听了自然也舒坦。

就连对李氏很少点赞的蒋氏,听到这句漂亮话,都忍不住点头笑道:“老大家的就是这点好,大度,不喜欢斤斤计较,延宁和青青也都是随了你。”

李氏刚表完态,刘二叔也开口,他作为王氏的丈夫,除了当事人,他对妻子的行为是最忌讳的那一个,毕竟连个女人都管不住,由着她在家里搅风搅雨,传出去他自个儿脸上也不好看,因此刘二叔沉着声道,“爹娘和大嫂放心,王氏这次回来,不管她有没有改正,我也一定看好,断不会再让她像以往那般胡作非为。”

“二叔这么说就见外了,二弟妹那会儿也是无心,咱们一家人,天天见面难免有摩擦的时候,也不必计较这些。”李氏都表态了,自然也不介意再说些漂亮话,她说完又问,“爹娘可决定了何时接二弟妹回来?二弟妹回娘家的时候便是一个人回的,村子里难免有人说闲话。要我说,这回还是叫二叔走一趟,把她接回来罢,这样二弟妹脸上也好看。”

李氏平日里不声不响,不管被王氏怎么挤兑都没有怨言,那是因为以前,她知道没能力,寄人篱下,儿女都要靠他们养着,她除了隐忍也其他办法。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儿子考取功名的日子近在眼前,现在还能给家里挣钱,上次公公从城里回来,就带了儿子攒的好几两银子,女儿在赚钱这事上就更叫人震惊了,好像老天特意赏饭吃一样,脑瓜子里全是好点子。可以说,他们大房现在在这个家里,贡献都有了,并非再像以前一样吃软饭,她又有这一双优秀的儿女,两个孩子虽然嘴上不说,却都希望把她腰杆挺起来过日子,她又如何忍心叫他们失望?

李氏能生出刘延宁这么个与刘家人完全不一样,高智商和情商的儿子,她自己本人也是不差的,至少给王氏上眼药的水平,就比几个妯娌加起来都厉害。

连刘大爷和蒋氏,都没有瞧出李氏的言外之意,他们还觉得这个儿媳真真是大度又厚道,这个时候还在为王氏考虑,可王氏又是怎么做的?上回村长家办喜酒,王氏那个妹妹,险些让他们老两口的名声都坏透了,真真是险恶用心!

本来刘大爷老两口还不想翻旧账的,听到李氏提及舆论这一块,免不了又生气起来,刘大爷一拍桌子,沉声道:“接什么接!这个王氏就是记吃不记打,好容易让她反省了一段日子,真要叫老二去接了,只怕这些时日都白费了,她的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蒋氏也附和道:“老头子说得是,她叫她妹妹来咱们村闹的时候,可没估计咱们家的脸面,真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惩罚就要有个惩罚的样子,免得她以后记不住!”

见爹娘都这么说了,刘二叔也忙道:“到这副田地也是她自己作的,大嫂就别管她了。”

瞧他们一个个打定了注意的模样,李氏心里稍稍安心,抿唇道:“既然爹娘都决定了,儿媳妇也不好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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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刘大爷是行动派,当天下午就让人带了信去王家村,本想着是王氏拿乔也所谓,只要赶在后日之前回来便行了。

只是没成想王氏竟如此迫不及待,刚收到口信,就打了包袱回来了。

王家村与落水村就隔了几个村子,走路倒也便利,王氏匆匆忙忙,趁着天黑之前赶到了刘家。

当时刘家人正在准备吃晚饭,也没想到她回得这么急切,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王氏杵在院子里。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还是刘大爷和蒋氏有默契的想起要给王氏好好立规矩的打算,便也没起身接人,蒋氏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的道:“回来了?放下东西过来吃饭罢。”

李氏林氏和安氏几人本想着要不要表现一下妯娌情谊,把王氏迎进来呢,此时瞧见公婆的冷淡,哪里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妯娌几个也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只李氏笑着招呼了一句:“二弟妹快些,饭菜都凉了。”

王氏虽然内心尴尬而难堪,但是收到婆家让她回来的信,已经是这些天最让她惊喜的事了,此事也顾不上面上难看,连忙点头笑道:“我回屋放下东西,你们不必等我,先吃罢。”

等王氏放完东西再回来,她几个孩子也回过神来了,小七冲到她怀里撒娇,刘延林也刘雅琴也不由往王氏身边凑着,王氏的尴尬总算在孩子们的热情迎接下,褪去了大半。

王氏还是被公婆的这个下马威,弄得心里惴惴的,生怕不小心又惹得公婆不喜,再把她赶回娘家去,一时收起了以往爽利的性子,重新装起了低调老实的小媳妇,除了偶尔给儿子夹菜擦嘴,甚至连头都不太抬的。

刘青看着王氏截然不同的两副面貌,心里委实惊叹,这个二婶真不是一般人啊,太能屈能伸了。

就是不知道她这副样子能坚持到何时?

刘青想知道的问题,刘家人也同样在思考着,奈何短时间内得不到答案。

至少王氏这次回来的行为举止,是真的滴水不漏,也不牙尖嘴利了,对所有侄子侄女们笑脸相迎,在妯娌跟前抢着干活,到蒋氏面前嘴巴就更像是抹了蜜一般,比以前说话还甜,没过几天就把蒋氏哄得再对她绷不住脸色了。

因此王氏从娘家回来,也没有对刘家造成太大的改变,一家人依然是其乐融融的状态。

而很快,刘青就没精力再关注王氏的举止了,因为她那个行动力迅速的亲哥,托人寻了几本开蒙的书,并一些纸笔让人带回来,于是原本只需要跟着李氏认几个字的刘青等人,被迫过上了每日悬腕练字的苦逼生涯。

刘延宁这回为了弟弟妹妹,真的是费了老大的劲,说不定还大出血了一回。毕竟这年头书本特别金贵,就是刘家如今赚的钱多,都舍不得给他们买一本书开蒙,宁愿让李氏拿着刘延宁的一塌信件凑合着教呢。

而刘延宁竟能给弟弟妹妹寻来两本开蒙教材,一本是《三字经》,另一本是《诗经》,都是大名鼎鼎的教材,虽然是旧书,可他一个穷书生,能淘来这书也实在不容易了。

更何况刘延宁还给他们准备了笔墨纸砚,笔是很旧的笔,光秃秃的没剩几根毛,应该是书院的学子们平时用到快要淘汰的笔,被刘延宁收集起来给弟弟妹妹练笔了。

砚也是很差的砚,纸是那种粗糙还泛着黄卷了边的纸,大概是刘延宁在相熟的书肆,便宜买下来的。

可刘延宁寻的这些东西,对刘家人而言却是巨大的惊喜。

刘大爷收到东西的当天下午,决定让几个儿子先把做板车的事放一边,爷几个加班加点的,给几个孩子打了配套的书桌和凳子,然后每天中午和晚上,干完活回家,就能看到孩子们端端正正的坐在院子里悬脉练笔。

这个时候,便是刘家人最有成就感的时候了。虽然他们瞧不出这些孩子们练习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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