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妃,属下得了失眠之症,连续几晚未睡。大夫开方吃药都无用,王爷让属下来崖庄静心休养。方才因为精力不济,不小心滑下了山谷,好不容易才爬了上来。”
他果然有急才,编起故事起承转接,颇有章法。

楚思九狐疑地看着他,丫的不是号称武功天下第二么?还能滑下山谷?

不过,看那付倒霉的样子,情境倒也相符。

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她安慰他,“那你赶紧找个清静的场所,敛心静气,试试能不能睡着吧。”

“谢王妃。”肖剑恭敬地行一礼,却不离开。

“还有……事?”楚思九总归看他古怪。

肖剑语调诚恳,“王爷让属下给王妃带句话,他得了空便会来接王妃。”

这话太有内涵了,得了空?万一他老是没空呢?

“知道了。”楚思九疑虑四起,面上却无波澜。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故作关心地交待肖剑,“肖侍卫,治失眠有一个偏方,你可以试试?”

肖剑严肃行礼,朗声道,“请王妃赐教。”

楚思九也是一本正经,“你找个小娘子操练操练,身心舒坦了,兴许就能睡着了。”

说完,她轻轻甩一下衣袖,也不看肖剑的一脸愣逼,继续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春环跟在后头,想笑又不敢笑,硬生生地憋着。

肖剑也是哭笑不得,他这算是被王妃调笑了么?

说到这个王妃啊,初入府时,他与十二卫都是咬牙切齿。王爷昂藏男儿,武功高绝,竟被楚家逼得签了永不纳妾的字据。

实乃奇耻大辱。

入府后,她与王爷好三日,闹两日,尤其是第二年,有段时间她基本不给王爷好脸色看,连讽带刺,总能找着话讲。

好几回,他们都觉得王爷要暴起休她出府了。

然而王爷只是去练功房敛气静息,或者喊几个侍卫打上一架,心气顺了,继续板起脸,贴上去与她各种别扭。

看不懂啊。

不过,王妃只折腾王爷,对下人极和气。所以,汪兴一直对她有好感,时常在他面前说些好话。

十二卫被王爷调派,轮流看守她的安全。时日久了,说不出她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她与人友善,对街面上的穷人尤其得好。

后来得知,王妃从四岁开始,便在业城的街面上溜达,救济过乞丐、走失儿童、贫病交加之人、流离失所之人……以及喂养流浪小猫。

王妃是个好人。

时间久了,大家都这么说。

可惜她生在楚家,按目前的形势,王爷就算保下她的性命,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说。

肖剑摇头叹息,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方才他已经得了消息,这几日,王妃是绝对不能回业城的。

……

有了肖剑的掩护,李槐顺利地卸了马车车轴。

见到楚思九过来,他满脸惶恐,额头更是冷汗淋淋,“禀告王妃,车轴坏了,今日没法用。”

楚思九皱起了眉头,在歪斜着的马车边转了半圈,一时无话可说。

她只得退一步,“明日可以用吗?”

李槐如何拿得定这个主意,吭哧了半晌,把这桩烦心事推给了老天爷,“这个要看天气,若明日下雨,定然是不行的。”

楚思九点点头,她从不为难下人,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若明日天晴,你就备好马车,我要回业城。如果下雨的话,就等等。”

“谢王妃体谅。”李槐深深地行一礼。

几句话的时间,他的里衣都被冷汗浸湿了。

看着楚思九离去的背影,他双手合什,认真地祷告上天,赶紧下雨吧。

*

楚思九终究还是起了疑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她在崖庄呆了快十日了,东方昊竟然人影全无?

之前,他哪肯离开她这么久?

去年两个人闹得最僵的时候,他因公事回江南封地,还死拖硬拽地带了她去。她不肯,他便威胁她,“你既然不许我纳妾,就得跟紧了。”

楚思九顿时垮了脸。

现在的情形么……

楚思九觉得,他应该是有异心了吧。

总觉得会有这么一日,而这一日终于来的时候,心情却无法平静。

晚上,她去望月亭抚琴。

天气还不错,繁星点点,淡月笼于天际,谷间清风微袭。

她心情郁抑,弹出的琴声幽婉低沉,似有无数的心事。

前世她只会唱些流行歌曲,对音乐没什么研究。这一世,楚家请了大余国最有名的琴师过来教授琴技,她理解力惊力,又有大把的学习时间,居然让他练出了绝世琴技。

关键是她还有举一反三的能力,嫌古人的曲子意境太过高远,弹多了会成仙。她就选了些前世的流行歌曲,改编成古琴曲。

有歌词在心中流淌,弹起来比较……走心。

比如此时弹奏的《把悲伤留给自己》,歌词与现状不一定完全相符,但是那股子悲伤的劲头是一致的。

弹完一曲,她望向幽沉的山谷,脑海里缓缓闪过东方昊的清俊幽沉的面容。

幽幽地叹了一声,这个男人,其实是走了她的心的。

十三岁那年,她随父亲参加皇帝组织的冬猎。

她睡不着,避开值夜的御林军,偷偷地去山脚下的梅林看风景。深更半夜,看到东方昊在那里练剑。

他穿了一身玄衣,身姿矫健,剑风凌厉。一招平地扫雷,剑气所及之处,漫地雪花飞舞。而他翩然而起,姿式绝美,如天神下凡。

少年风姿卓绝,那一刻,她对他倾心以待。

然而,二太公告诉她,楚家与楚贵妃合谋害死了东方昊的母妃慕容端敏。他与楚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明知道有仇,还是嫁给他,也是够苦的。

新婚夜,他对她温柔,让她存了些幻想,以为他不会与她计较。

却被肖剑的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男人嘛,逢场作戏谁不会。”

现实太凄惶了,恩怨情仇纠葛在一起,又有封建家族这张大网罩着,她无能为力。

只有与他闹些别扭,相互膈应一下,心与心之间隔着一道,翻脸无情时,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苦笑一声,她低下头,打算再抚一曲。

却听得山谷之中响起婉转舒缓的萧声,曲调竟然是她刚才弹奏的《把悲伤留给自己》?

那声音与她愈来愈近,哀伤中又有几分苍凉。

楚思九大概知道是谁来了,在这崖庄之中,精通音律,又擅吹箫之人,只有东方昊。

心头一松,他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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