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城,皇宫,承乾殿。
气氛肃杀。

皇帝东方归一静静而坐,他身形清癯,眉毛须发均已灰白,神情不怒自威,眸光中带着凌厉之气,尤如破风的利刃,尖锐地扎向跪在殿前的东方昊。

“昊儿,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朕下旨让你交出王妃,你抗旨不遵,还敢过来求情?”他压住胸膛的怒火,沉声道。

“父皇,楚思九嫁入肃王府三年,一直恪守妇德,诚挚谦恭,贤良淑厚,待人友善。她既为儿臣的妻子,儿臣必然善待之,做不出大难之时,弃她而去的行为。还望父皇恕罪。”东方昊面色严峻,朗朗而言。

东方归一唇角微抽,神情极之古怪,“昊儿是不是以为父皇深居宫中,不知道楚思九是个什么德行?”

东方昊面色不变,“在儿臣眼中,儿臣的王妃便是如此。”

东方归一气息寒沉,高倨殿堂之上,久久不语。

下方跪着的这个儿子,长得与他心爱的女人极为相象,性格却是随他,坚毅隐忍,沉鸷冷静。

殿堂之内一片沉寂。

良久,东方归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昊儿,父皇耗尽心力,费十几年之功,只为你母妃与皇妹的魂灵得以安息。此事无回转余地,再给你一日时间,将楚思九送去天牢。”

东方昊心下戚然,二百多年来,东方皇族早想对楚家动手,却因为各种顾忌,忍而不发。

父皇这次的大手笔,却是因着母妃而起。

他九岁那年,母妃慕容端敏怀第二胎分娩之际,被楚家嫡女楚贵妃毒杀身亡。

东方归一悲痛欲绝,秘密核查,发现楚思九的父亲楚德均参与其中,里应外合,秘密筹划了好几个月。

楚家权势滔天,掌控了大余国朝政的半壁江山。牵一发而动全身,东方归一只有选择隐忍。

然而,隐忍不代表无作为,他苦心布局,终于得报大仇。

“父皇,您要如何才能饶过儿臣的王妃?”东方昊重重地嗑一个头,为着父皇对母妃的深情。

东方归一深拧起眉,眼风冷寂,齿缝里挤出五个字,“滚回去反省。”

轻轻一甩袍袖,他扬长而去。

东方昊跪于殿前,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过了一会儿,皇上的心腹太监福海过来,他轻声叹道,“肃王殿下,皇上震怒,以老奴之见,您只要在明日落日之前将王妃送入天牢,皇上便不会与您计较。”

东方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福海公公,你去与皇上说,本王就跪在这里,请他息怒。”

“肃王殿下,您身子金贵,这……这是何苦呢?”福海惊了,眼睛瞪得老大。

然东方昊已经摆出了一副寂然的模样,挺直跪立,不再言语。

老太监苦起了脸,叹息着走了进去。

……

“皇上,肃王已经在承乾殿跪了一日一夜,水米未进。大殿之上寒凉,落下病根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福海跑进跑出,给东方昊送软垫、被褥,都被拒绝了。

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几回,皇帝东方归一只是冷哼,并不多言。

东方昊精神虽然不济,却依旧坚忍不拔地咬牙坚持。

这对父子,都是倔脾气,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实在没辙了,只好打亲情牌,“皇上,淑妃若还活着,见到肃王这般模样,一定伤心不已。”

东方归一眸光微潋,却别过头去,装作没听见。

“诶。”

福海除了叹气,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就这么僵持着。

终于,有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面色惶恐,抖抖地瞥着福海,“皇上,肃王晕倒了。”

福海大惊失色,“皇上,您……”

东方归一凝眉不语,良久,他随意地扫一眼福海,沉声道,“将他抬进内殿来吧。”

*

崖庄。

这几日,楚思九不再避开旁人,大大方方地绣起了香囊。

她手艺好,速度又快,针去线来,看得春环乍舌不已。

“王妃,原来您刺绣这么厉害。”春环钦佩不已,之前她真是替楚思九捏一把汗,就怕她不会绣。

“本王妃世家出生,怎么可能不会绣花。”楚思九淡淡地说。

她四下里瞟了一番,没有见着月梅,仔细想想,似乎有两日未见她过来了。

“月梅这两天在干嘛呢?”她随口问道。

春环也不知道,“昨日,奴婢见她骑马往庄外而去,可能是回业城了吧。”

楚思九蹙起了眉头,“雨天泥泞,她也不怕摔下山谷?还有,她不是最讲规矩么?怎么回业城也不与我这个王妃通报呢?”

春环缩一缩脖子,不敢搭嘴。

一想到月梅有可能回业城勾引东方昊,楚思九浑身都不舒服,“去通知庄里管事儿的李槐备车,咱们也回业城去。”

她腰板挺直,讲得理直气壮。

那三个香囊已经绣好了,红色的是鸳鸯交颈,做成心形;青蓝色的是并蒂莲花,做成宝壶形;墨绿色的是蝶恋花,做成椭圆形。

她拿出专业设计师的素养,大方地从自己私人珍藏的荷包里取出顶级玉佩与小玉,做出了玉搭链与盘丝扣环,新颖别致。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

春环早就想去业城,高兴地应了下来,“是,王妃。”

一刻钟后,她沮丧地回来,“王妃,李槐说前几天下雨,山雨路滑,马车的车轴坏了,已经拿去修了,请您见谅,咱们今日回不了业城。”

楚思九眼眸微闪,心中起了疑心,“带我去看看。”

二人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上,突地从边上窜出一人,拱身行礼,“王妃安好。”

楚思九吓了一跳,定晴一看,居然是肖剑?

他看着狼狈,眼睛下面有老大的两个眼袋,袍衫皱巴巴,下摆蹭着几块泥,面颊上还有枝条刮起的血痕。

楚思九瞧着稀罕,这货一贯自持,长了一双很精神的吊梢眼,穿衣打扮在侍卫中算是讲究,如今这般模样,是唱得哪一出呐?

瞪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这么一副模样?什么时候过来的?王爷呢?”

她一连抛了三个问题。

肖剑这几日一直在崖庄周边指挥防守,打退了不知道多少拨刺客,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得了敌人退守的消息,便想找个清静之处休息。

还没进屋,惊闻王妃要回城。

李槐找了车轴坏了的理由,她不信,非要亲自出来看个究竟。

他这个苦逼哈哈的肃王府第一侍卫,紧急过来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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