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广岩带上口罩,冲洗着双手
秦凌站在一旁,神色有点不安,“那个麻醉师又带着酒味……”

“他当了十几年麻醉师了。”

“但是已经被医院开除了吧。”

“你想说什么?”侯广岩抬起身看着他,“你想找个清醒的?清醒到一眼看得出这女人还活着,取出心脏无异于谋杀的?”

秦凌在对方一身绿手术服下,撇开了视线,只是诺诺地说,“我担心手术安全…而已。”

侯广岩没再理他,走进那间用塑料布包裹完整的密封房间。头发散乱的女人被绑在手术台上,比起隔壁那个年轻的,这个稍许大几岁,也完全不同,将丈夫的前妻生的孩子活活用热水烫死,然后假装自己有精神问题,逍遥自在毫无愧疚地活着,这大概也是侯广岩先选她做手术的原因。

如果成功,隔壁那个女人也许不用死。

侯广岩对自己脑海里的想法突然一愣,这算什么?最后的同情?他自嘲地笑笑,和麻醉师点头示意。有过上一次成功的移植后,他终于有把握做一直想做的事情,给那个孩子做手术。手起刀落,他专注于自己的飞舞,只在擦汗时,稍作呼吸调整。

就这一瞬,他察觉到了异样,女人被绑在两侧的手,小手指抽动了一下。

侯广岩抬头看着有些醉意的麻醉师,“喂,她手指动了。”

“不可能,我又不是第一天当麻醉,你放心,顶多是神经无意识抽动。”

侯广岩不做声,低头观察了一会被绑住的女人,才放下心来继续手术。开胸,拉开肋骨,就在即将下刀取出心脏前一刻,女人整个身体轻微颤动了一下。

虽然这颤动轻微地连金属手术床都没有发出声响,但仍旧把侯广岩与麻醉师吓了一大跳。侯广岩锐利的眼神直瞪着麻醉师,发现后者也惊慌地看着自己,“剂量肯定没问题,是、一定是她的耐药性比常人高。”

“愣着干什么!”侯广岩吼道。

麻醉师应应诺诺起身打算补充麻醉药,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女人的眼睛睁大了,正瞪着天花板。

这下连侯广岩也被吓到了,“快麻醉!”

几乎和他的声音同时,女人麻木的神经似乎突然恢复了知觉,被切开皮肤掰开肋骨的彻骨疼痛让她瞬间发了狂,喉咙里从嗑嗑嗑的声音,很快变成刺耳尖啸——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肩膀处也被绑在了手术台上,但女人发狂的挣扎差点从台上整个跳了起来,侯广岩试图压制住她,一边对着还在发愣的麻醉师大吼,快!!!

女人挣扎翻滚,一边发出尖锐刺耳地哑叫声,开了胸的心脏直接在空气中暴露着,快速跳动着。

麻醉师凑了过去,伸手想给重新打入快速麻醉药剂,不料发了狂的女人一口咬住了麻醉师伸出的胳膊,连喊叫都来不及,手臂就被生撕下一小块皮肉,麻醉师捂着胳臂哀嚎着跳开几步,这回彻底酒醒了,嘴里连连骂娘。女人上半身不断扭动,像案板上狂跳的鱼一样,侯广岩紧皱着眉,用力压制女人上半身,打算先狠狠勒紧女人肩膀上的安全带,意外就发生在那一瞬间,当侯广岩伸出手的时候,女人因巨大的痛苦挣脱了束缚绳,上身跳了起来,笔直撞在了侯广岩来不及扔下的手术刀上。

噗嗤。

当他反射性收回手术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心脏被直接刺中的声音挑动了侯广岩的神经,他本能地往后退出几步,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心脏就相当于一个运动的汞,不断通过收缩把血液输送向全身,戳破这么一个玩意儿的直接后果,就好比戳破一个饱满的气球,大量褐红的血液,带着毗毗——的尖啸喷射而出。

上下左右,四面的透明塑料布被飙射出一列又一列的滚烫的血液,女人的身体还在挣扎而扑腾着,导致血液四处飙散……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血液喷射的声音才渐渐消失,侯广岩放下手臂,袖子上、身上都已被飞溅的血给污染的一塌糊涂。他抬起眼,看到蹲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麻醉师,和满目的鲜红色,从塑料布上延绵下滑,在地板塑料布上积成一滩滩小血泊。

血色遍布了整个世界。

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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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尖叫声。

女人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好像听到不远的某个地方,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千刀万刀地在被人捅着的痛苦全都化为了声波,她惊恐地喘着气,发现自己还是被绑在那张奇怪的躺椅上,手不能动,脚不能动,连肩膀和腰都分别被绑住了,她试图停下在这无人房间自己隆重的喘息声,但刚才的尖叫一点都不像只是个噩梦,想到这里,她就无法平静。

深呼吸,她对自己说,深呼吸,以前被那个同学欺负的时候、想哭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告诉自己,深呼吸,都会过去的……

咔哒。

什么声音!?

脑袋后刚才传来的那一奇怪的声音让女人本来就异常敏感的神经又抽动了一下。

“谁?谁在那里!”身后应该、应该是一堵墙吧?女人试着往后看,但肩膀被绑住,让她无法看到脑袋正后方的情况。她凝息等了会,越发惊觉身后一定没有人。四周一片寂静,如果不是用力掐住自己手指到出血,她都快怀疑自己现在正在一场噩梦里。但噩梦怎么会如此清晰。她再次安抚自己深呼吸,一定什么都没有,刚才只是幻听,或者…是滴水,啊对!一定是墙壁里什么管道的滴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楚。

女人松了一大口气,俗话说最怕自己吓自己,自己刚才做了噩梦,又惊又怕,所以产生了幻……

这念头还没想完,女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寒冷,冷冽的风从身后轻轻刮过,甚至带动起几根细发丝飘动了一下…让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错觉!一定是错觉!关着门的房间里,怎么会有风?还是这么冷的……

女人努力摆平自己有些颤抖的牙关,突然发现眼角什么东西一晃,一个淡淡的人影子,出现在她床侧,并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女人觉得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上下牙齿抖得只能发出喀喀喀的声音,她看不到背后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却看到影子就走近到床侧,然后停下,往下慢慢矮了一截。

影子弯下了腰!

女人无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到手脚都在颤抖,耳畔出现的寒意生生地在提醒着她,那东西靠近了!靠近了!!

“对…不起……”再也无法抑制恐惧下的心情,“对不起,我知道我该死,我有罪,我装作样子要推你,害你掉下,后退、掉下楼去,对不起,我恨你……恨得想捅死你,但是我不敢,我错了!!求你!!”女人眼睛紧闭着,夹着鼻涕与哭音地喊着,“我知道错了!我有罪,我害死了你!对不起……呜……我、错了……”

断断续续,呜呜咽咽,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也无法抬手擦拭。

恩恩怨怨,恨意缠身,就算法律和证据都无法判罪,也不能完全抹除内心的害怕与后悔。

分不清哭了多久,说了多少遍对不起,女人才慢慢平静下来,抱着必死的决心睁开眼时,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影子,没有诡异的寒气,只有她自己,依旧被绑在这个奇怪的躺椅上,无法自制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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