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结巴巴道:“老伯,这会子,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事情,我就先回去,回去了。”
老伯还是没有理睬我,我便顺势告别了那诡异的黑衣老伯,出了芦苇荡,直跌跌撞撞往李绮堂他们家跑去了。

李家太远了,跑到李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只呼呼的喘。

李家几个家丁见过我一次,不想还记得我,有礼的把我往里让,才穿过中庭,倒瞧见那李道长派头十足的在舞剑。

李道长见我,便顺势收了剑,半眯着眼睛端详端详我,突然大呼小叫:“呀!龙神使者!你身上每次都有不同的妖气,真乃神人也!”

我故作谦虚:“哪里哪里!都说梅菜有仙缘,理应妖缘也不浅。”

李道长见了妖气如同龙井见了美食,艳羡不已,忙凑过来,道:“尊使,可是来带贫道捉妖的么?刚巧贫道近来有暇,还请告知妖在何处?”

我忙道:“是有妖是有妖,可否请李公子出来,一同商议?您可知龙神爷现在不在祠内,胭脂河那又出了妖异,已经经闹出来人命,真真是教人心焦。”

李道长一听,挺起瘦弱胸脯,捻着山羊胡子,道:“贫道与尊使同去即可,犬子向来不带贫道捉妖,不若贫道……”

话音未落,李绮堂已经由内庭出来,截口道:“爹,您莫要去了,还是我随梅姑娘前往罢!”

这些日子未见,李绮堂身量越来越高,快要赶上了李道长。

我想找李绮轩给我阖上天眼,忙先行礼,道个万福,接着问道:“敢问李绮轩公子可在?”

李绮堂道:“梅姑娘是专程来寻哥哥的么?哥哥回薄州了,梅姑娘可有事?”

我一听失望极了,只好笑道:“本想请他给我阖上天眼,不想……”

李绮堂笑道:“可真不巧,伯伯家要给一位权贵之家闹鬼的宅子做法事,哥哥回家有三天了,待他下次回来,在下必带哥哥给梅姑娘关上天眼,现如今,只能教梅姑娘委屈一阵子了。还望见谅。”

我忙摇头,只怪自己不早来。

李绮堂见状,问:“梅姑娘可是专为此事前来,还是另有要事?在下瞧姑娘这妖气……”

我忙答道:“是有事!我来求李公子收了胭脂河害人的水鬼!”

这话一出口,我心里却非常难受,虽说没和老伯说过几句话,但这几天好歹也陪老伯在芦苇荡待了几天,老伯是有点可怕,到底也不像坏人,若不是那水鬼拖去的绣花鞋压在鱼篓下面,我是断断不会相信那孤零零的老人,会是那害人的水鬼。

李绮堂瞧我脸色,问道:“胭脂河那闹了水鬼?还请梅姑娘道来。”

我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李绮堂皱眉道:“梅姑娘确是有妖气缠身,不想胭脂河竟变的这般凶险,事不宜迟,在下这就随梅姑娘前往!”

李道长在后面跃跃欲试,不料李绮堂又道:“爹,您的丹药还需照看,且教儿子前往罢!”

李道长听说,虽说不大情愿,只好也就勉强答应了。

待到了那胭脂河,暮色四合,太阳也要下沉了,秋风一起,偌大的胭脂河只听见草叶子摩挲的沙沙声。

我害怕是害怕,但更加不希望老伯被捉去,可是老伯若是不被捉走,这胭脂河将永远的成为一个鬼河。

李绮堂皱皱眉头,道:“怎地,竟然还有些血腥气。。。。。。”

我皱起鼻子用力闻闻,甚么也闻不到。

李绮堂道:“梅姑娘,你须随我身后。”

我忙点头答应,跟班儿嘛,我梅菜那是当惯了的,别的不敢说,跟班儿绝对当的炉火纯青。

李绮堂身上有点淡淡的线香味道,怪让人安心的,虽说李绮堂只是个少年,倒教人觉得他比龙井那龙神爷还可靠些。

夕阳在水面投下血红色的余光,接着像燃尽的木炭,暗下去了。

踩着那咯吱咯吱作响的芦苇杆子,我总担心甚么时候那手便从河里暗处伸出来,便不住望着河边,李绮堂见状,便自己走到我靠近河的那一侧去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掏出八卦盘,指针直直指着河里。

他便低声道:“是有水鬼作祟,还请梅姑娘退后。”

我巴不得这一句,赶紧拔腿躲得远远的。

李绮堂刚刚拿出天罡箭,想射入水中,那黑衣老伯却自个儿拨开芦苇走出来了。

我忙道:“李公子,这老伯便是那水鬼,虽说他是水鬼,年纪这么大又总孤零零,实在怪可怜的,还请李公子手下留情,收服便是,莫要伤害他罢!”

不料李绮堂却未射出天罡箭,而是跪下道:“李绮堂参拜河伯大人。”

何伯?姓何的伯伯?怎么,水鬼竟会是李绮堂的逝去熟人,抑或亲戚化作?那李绮堂还会不会大公无私的处置呢?

我正心乱如麻,却见李绮堂回首唤我道:“梅姑娘,你不识得河伯大人,可速来参拜罢!”

这位姓何的黑衣老伯淡然道:“罢了!老夫与这丫头已然算是熟人,无需多礼。”

那何伯望向我,道:“果真把老夫当成水鬼了。”边对李绮堂道:“起来,与龙神爷的信女说说老夫是何许人罢!”

李绮堂起身,道:“梅姑娘,这便是胭脂河直通的黄河的河神,河伯。”

河伯?难道,是戏台上那抢民女为妇,恶名昭彰的河神——河伯?

我忙道:“河伯?何伯大人,您现下不索民女作祭,自己挑起供品来了么?”

河伯怒道:“凡人胡诌八扯的甚么传说,你倒信了!老夫何时索要过活人为祭?都是些阴险狡诈之徒,欺世盗名,借着老夫出名的暴躁脾气,反把污水泼到老夫头上。”

我一看河伯发了脾气,自不敢出声,顺势躲到李绮堂背后去了,边暗骂自己多嘴,万一惹恼河伯,把我拖下水去可就糟了。

李绮堂忙行礼道:“还请河伯大人息怒!在下也闻妖气,可不知那水鬼是否有何因由,为何区区水鬼,竟引得河伯大人亲至?”

河伯叹口气,冷峻的脸上也顿时有几分怜悯之色:“说来,也是老夫过于心软,那水鬼,原是一个含冤而死的小妾。”

我一听,原来还有典故,忙又从李绮堂身后伸出脖子支起耳朵细听。

李绮堂问道:“是怨气不散,才化作水鬼么?”

河伯点点头:“老夫瞧她确实可怜,也才容她至今,不想她却给那些怨气唤醒,竟做起恶来,老夫才特意从黄河过来,虽不忍打她魂飞魄散,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还是忍不住多嘴问道:“敢问河伯大人,那小妾是怎生含冤而死?”

河伯道:“这里原有一个豪富人家,主人娶了一房夫人,又纳了几个小妾,夫人为人刁钻,小妾们自竭尽全力曲意逢迎,其中有个老实的,虽不大会说话,整日沉默寡言,倒很受主人宠爱。大夫人本就记恨那小妾争宠,其他几个小妾非但不戮力同心,反倒个个嫉妒那小妾,便常去那夫人处挑拨离间,火上添油,说尽宠妾坏话,大夫人越发将那宠妾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为后快,凑巧那主人要出远门,待到主人走了,大夫人更肆意凌辱虐待那宠妾,待到主人回来,大夫人恶人先告状,倒说那宠妾与人私通,欲卷了财物私奔,还设计栽赃,主人信以为真,爱之深恨之切,一怒之下扬言要活活烧死小妾,小妾听说,便连夜逃了,谁料主人本就是虚言恫吓,一瞧小妾真的逃了,反落实私通之罪。小妾三寸金莲,怎生跑得快,眼瞧着将给人捉到,心一横,便给跳进河里,成了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了。”

原来这便是那水鬼由来,倒端地可怜见的。

李绮堂道:“河伯大人便是可怜她,才留下她了么?”

河伯点点头:“老夫脾气不好时会洪水泛滥,生灵涂炭,所以克制心绪时便出来游玩,正在垂钓,便看见了那小妾含冤而死,冤魂还不住呼叫苦啊!苦啊!老夫一时心软,便任她留在这里了。”

河伯看上去虽凶,还时常引发洪水,不想平静的时候,倒真真是副菩萨心肠。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绮堂若有所思道:“想来河伯大人开恩,这水鬼本应好好安息,此番有怎生会给怨气唤醒呢?”

河伯叹道:“那水鬼自小给卖做奴婢,后来做了妾,最后含冤而死,短暂一生都在受折磨,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苦的,且自己死于无情无义人之手,最恨有情之人,不想前番,有个孤苦伶仃的挖藕人,本是富家子弟,谁料后来家破人亡,沦落个挖藕的下场。一面挖藕一面感叹自己此生大起大落,吃尽苦头,不想那水鬼竟听说了,还怨他不知足,着实气不过,便给拖下水去,后日,有个卖豆腐小贩,日日辛苦磨豆腐,只为凑足日后与青梅竹马的邻家少女的聘礼,结果那少女父母爱财,早把女儿许给了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填房,小贩得知,心如槁木死灰,怨天怨地,结果行至河边,触了那水鬼的忌讳,也给拖了下去,老夫得知赶到,已然损了两条人命,老夫只得先以仙法化解怨怒,以防那两条人命亦沦为鬼道。”边指着鱼篓里的鲤鱼:“花了数日,才将怨怒聚成鱼形,取了出来。只那小妾,冥顽不灵,老夫费尽心思,终不能化解其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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