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试试鼻息,还好尚有热气,便掏出他的酒葫芦,用力掰开他的嘴给酒灌进去,乔三本就身体强健,给酒呛的咳嗽起来,也就睁开眼睛了。只见他迷瞪瞪的四下望望,突然像是想起来甚么,忙跳了起来,浑身哆嗦。
我忙问:“乔三叔,您这是怎么啦?”

但见乔三胆战心惊的瞧着我,问:“你……你是……是人是鬼?”

看来乔三准被吓得不轻,我忙答道:“乔三叔,我是烟雨阁后面点心铺子梅二的女儿梅菜,还去您的摊子买过猪皮呐!”

乔三仍半信半疑:“当真?”

我点点头,道:“是呀!我是龙神爷的信女,担心你给水鬼捉去,这才赶来瞧瞧的,不想看到乔三叔躺在水里,不省人事,这才灌酒把您弄醒的呀!”

乔三听说,方磕磕绊绊道:“鬼……鬼出来了……”

我心里一紧,忙问:“甚么?”

那乔三突然双膝一软跪在我前面,哆哆嗦嗦道:“你可得求龙神爷救救咱吧……”

我忙扶他起来,谁知他身体太重,竟纹丝不动,我赶紧问:“乔三叔,出什么事啦?”

乔三牙齿格格作响,道:“水鬼……是水鬼……”

果不其然,这胭脂河毋庸置疑是有凶险。

我忙问:“乔大叔,你可是瞧见了水鬼?那水鬼甚么模样?”

乔三打了个寒颤,道:“确。。。。。确是一只干巴巴 的、的手。”

我问:“可是抓了您的脚踝?”

乔三点头:“和那粮米铺子伙计说的一模一样。吓。。。。吓杀咱了。。。。”

我便扶乔三坐下,乔三腿软,好不容易一屁股跌在茅草里。

我又给乔三灌口酒,乔三喝下大串了几口气,脸上方稍稍有些血色了。

我见乔三好了些,因问道:“乔三叔,您慢慢说来。”

乔三叹口气,道:“我也是一时糊涂,仗着胆大,便过来这芦苇荡转上一转,瞧瞧是否真有水鬼,不想。。。。。。”便咽下口唾沫,又灌下 口酒,道:“咱进了这芦苇荡,四下里无人,倒也有些慎得慌,待慢慢往前行进,只听见这芦苇荡外侧的河里有泼水的声音,哗啦啦的,咱登时酒都化作冷汗,便清醒过来,心下起疑,便壮着胆子往河里看,却只见水皱了,却并无甚么东西,咱只道是水鸟,正要走,冷不防……”乔三喘口气:“冷不防一直皱巴巴的,青色的手从水里伸出来 直攥着我咱的脚踝……”

说着,挽起自己湿漉漉的裤脚,只见小碗口粗的脚腕子上果然有令人触目惊心五条青紫瘀痕。

我不由一惊,便问:“想来那手必是用力把您往水里拖了?”

乔三点点头:“可不是么!咱平时也是靠把子力气吃饭,自问若是站住了脚,几个人也拉咱不动,偏生那鬼手似是有千斤的力气,竟把咱如同鸡仔一般拖倒往水里拽,咱虽说慌乱,也想起带了屠刀,可给那鬼手一拉,浑身软绵绵竟无一丝气力,连那刀都拿不住,眼睁睁瞧着刀从手里跌下来,接着咱就给拖进水里,喝了好大一口,便迷迷糊糊,只道自己已经死了。”说着说着,乔三眼睛里竟汪了泪水,道:“咱一辈子没信过邪,偏生这次折在这块了,平生咱最爱逞强争面子,亏咱临来还夸下海口,这下,可怎生去见乡亲父老呦……”

我忙劝道:“乔三叔,您敢独个儿一人往这闹鬼的芦苇荡里走,已经胆识过人了,水鬼虽没捉住,好歹命保住了,已经不易,乡亲父老只会佩服,绝对不会有人还会因此瞧不上您的!”

乔三望着我:“真的?”

我忙点头:“谁不赞您说话算数,是个好汉子!”

乔三倒不好意思起来:“咱这幅丢人现眼的样子……”

我笑道:“放心吧,乔三叔,梅菜断断不会说出去,作为交换,您也莫告诉我爹娘在此地瞧见梅菜了呀!”

乔三忙点头:“那还不好说!”

我扶着乔三起来,其实乔三那体格,我是断断扶不起来的,只是他已经恢复八成气力,多半是自己站起来的,便顺着我来时的小径出去,走过黑衣老伯钓鱼的地方,老伯已经不见踪影。

我想起老伯说见过乔三,便随口问道:“乔三叔来这块儿时,见到那黑衣老伯,自也是纳闷此地为何会有人钓鱼罢?”

乔三摸摸后脑:“甚么老头?咱自打这芦苇荡里,除了你,可是一个人也未曾见过。”

我登时愣住了。

乔三看我这样子,问道:“你说的甚么老头儿,莫不是瞧错了?”

我勉强笑道:“可不是么!准是个黑石头,匆匆忙忙,给看成钓鱼老伯了。”

乔三好歹也有了笑意,我却周身恶寒不已,别人瞧不见那老伯,这是说,那老伯不是人么?

乔三回到人群里,自是给人们簇拥起来连呼英雄,但见乔三话未多说,脸却成了猪肝色,打赌的几个人倒也称得上一诺千金,要将那十两银子奉与乔三,乔三却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要。

人们忙问可否瞧见了水鬼,乔三只好点点头,人们又是一众惊呼,连问乔三捉住没有?乔三又摇摇头。又有好事的问那水鬼模样,乔三便答与那粮店长工所说无二。

人们还要拉乔三去喝酒,好细细追问那水鬼之事,但乔三只挥挥手,径自走了,并撂下话,只道此生戒酒,教这围观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那乔三多久能从那惊吓里缓过来。

我在心里细细盘算,那老伯果非常人,怪不得自打胭脂河出事,人烟罕至时,才天天独自用没有钓钩的鱼竿钓鱼。

说是本地人,却没有亲友,每天孤零零的,话不多说,人也冷若冰霜,定有内情。

我决定明天还要去芦苇荡寻那老伯 问个清楚。

我按着这几天的时辰来到那芦苇荡,老伯果然又来了,依然往日行头,孤零零对着河水。

我壮着胆子上前,开门见山的问:“老伯,昨日里,您说见到了那卖猪肉的乔三,乔三只差一点就被水鬼拖下去了。”

老伯淡淡道:“老夫不是与你说了,那卖猪肉的时运倒好。”

我蹲在老伯身边,老伯的眼睛亮的吓人,我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老伯,您是怎知那卖猪肉的时运好?”

老伯道:“老夫倒是喜好相人之术,瞧那卖肉的,眉骨高耸,寿额丰隆,不像个短命的。印堂又有些红光,正是走运的时候。”

我清清嗓子壮胆,又道:“您瞧见了那杀猪的乔三,可是乔三只未见到您。您,究竟是甚么人?”

“哼。”老伯不屑道:“你这丫头,不仅胆子很大,管的倒也很宽。”

我心剧烈跳起来,充满不祥的预感,这老伯,越端详越奇怪,加上他身上缠绕的这些谜团,让我越发怀疑,这水鬼拖人的事情,跟老伯脱不开关系,我的目光落在老伯持着钓竿的手上,老伯以至这个年岁,手,也是细长有皱的。

老伯回头看我一眼,道:“老夫可是吓着你了?当日老夫坐在这芦苇荡里,芦苇丛给风一吹,自是将老夫这副枯骨给遮住了,那卖肉的直着眼睛过去,只顾找水鬼,未曾瞧见老夫,也未可知。”

啊!是了,这倒也很说的通,乔三虽说有双铜铃大眼,但慌慌张张的,老伯坐的又隐蔽,我头一次来时,不是也未瞧见么!

原来是误会老伯了,我也真是的,毛毛躁躁,不怪龙井老叫我傻狍子。

我一松心,又挨着老伯坐下,笑道:“老伯,可真真把人吓死了。”

老伯闷声道:“莫不是,认老夫是那水鬼罢?”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是梅菜鲁莽啦!老伯可勿要见怪!”

老伯不答。

想来老伯本就孤单,还时时在这芦苇荡里枯坐,我便道:“老伯若是想消磨时间,街西头有个大石碾子,净有老爷爷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不若

老伯也去趁热闹,怎么也比在这里湿湿冷冷的舒服些。

老伯冷冷道:“老夫就是喜欢待在这河边。若有爱热闹的,叫他们找我来便是。”

我笑道:“老伯说笑了,现下闹鬼的事坐实了,哪个敢来!”

转念问道:“老伯既是本地人,家住哪条街?下次家里做了时令吃食,老伯家中只有自己一个,必是吃不大好的,我给您送些尝可好?”

老伯道:“你倒有心。”却未提这家在何处,我不好再问,只好当是婉拒了。

老伯又不言不语,我只好百无聊赖的瞧河里有没有鱼,有也白搭,横竖也不会钓上来。

正想着,老伯手一挥,竟然有个看样子有两斤重的大鲤鱼咬着那秃鱼线,硬生生不松口,给老伯拎起来了!

我惊的合不拢嘴,这世上,还真有愿者上钩这种事?

老伯伸手把鱼解下,投进了鱼篓里。

老伯明明说不吃鱼的,我本以为他会放生。不过咬秃线的鱼恁地罕见,带回去做纪念也不足为奇,我探头往鱼篓一瞧,却不由愣住了,鱼篓下边,居然压着一只红色的绣花鞋。

我脑袋里顿时闪现出娘说的一句话:“那鬼爪吃不住力,竟死死不松手,硬把丫鬟的绣花鞋紧攥着缩回了水里。”

我顿时手心冒汗嗓子冒烟,这老伯,岂非。。。。。。。。

我便留个心眼,假装没瞧见,自把头缩了回来。

老伯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这老伯,莫非果然就是那拖人进水寻替身的水鬼么?现下那绣花鞋,已然让这件事情的真相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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