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那种把一个人电话打爆了都没被接通那种烦躁,所以我难得把语气放弱:“手机放背包里,没听见……”
我以为像汪晓东这么鸡婆的人,我示弱之后他自然而然揪住这个机会,再把我一顿劈头盖脑狗血淋头,但破天荒的,那头静滞几秒,突兀传来一阵轻笑,汪晓东再开口,语调中已经夹带笑意:“嘿嘿,原来是没听到啊。唐野马,我这样给你说吧,我在沙滩那边等得烦死也不见你回来,刚好我碰到两个从深圳过来这边游玩的美女,这两个美女心地特别好,也对我很热情,我看她们两个女孩子家也没开车过来,坐大巴又不方便,我就先送她们回去。”

卧槽,我要开着个宾利,我相信也有对我热情的帅哥!

简直对汪晓东这种脑小叶没长好的男人无力吐槽,我懒得再听他兴趣盎然叙述他泡妞全过程,我打断他:“我的冲浪板,我怎么拿?”

汪晓东嘿嘿一笑:“你急个屁,就你那块破板子,还能长腿跑了不成啊。”

停了停,汪晓东又来一句:“你看起来对这边挺熟,你应该能想办法自己回深圳吧?”

懒得跟汪晓东吐槽,我对这带再熟,后面也得去坐他嘴里面所谓不太方便的大巴,我嘴角一抽,轻描淡写:“能。就这样,我挂了。”

把手机扔回背包里,我刚穿好袜子正要拿鞋子往脚上套,张代忽然三作两步向我走来,杵在我面前。

我把鞋子套好,再仰起脖子望他:“有事?”

捏着那个仅剩两口水的矿泉水瓶,张代的视线有些飘忽:“你怎么回去?”

我怔然几秒,随即淡淡说:“坐大巴。”

“我找了代驾帮忙把车开到这边,你坐我车回去。”

眼帘微敛,张代的嘴角动了几下,他顿了顿:“就当我还你请我喝水的人情。”

有恩报恩,这孙子这次做得还不错。

没多客气,我很快点头:“行。”

站在沙滩外不大的空地等了几分钟,一辆路虎慢慢从公路边滑进来,在我们面前停滞住,我下意识扫了一眼车牌号,发现它是夏莱之前开的那辆。

怀揣着满心的不对味,我权衡几秒,出于礼节性礼貌我坐到了副驾上。

而张代,他慢腾腾地将那个几乎已经变空的矿泉水瓶别在门柄上,又斯条慢理整理了一会儿衣服,这才慢悠悠地开车。

一路无言,于是我将脸扭过去,看完惠州零星的灯火后再继续看深圳那些满目嚣张的繁华。

车行至梅沙路段,下完高速正要转回罗湖,张代冷不丁打破这沉默:“一起吃晚饭?”

就这一天下来,尽管我和张代之间的隔阂依然不可跨越,但似乎已经不复初见时那些火药味浓郁的剑拔弩张。

而我也慢慢在心里面劝解自己,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恨一个人无法让我变得更快活,或者我该给个机会放过自己,慢慢学着将张代当客户,也仅仅只是客户。

于是,我想客气说可以。

可我还来不及回答,他的手机适时响起,就像是一个带着魔法的机器猫,将我和张代之间难得的和谐气氛切割得四分五裂。

我搓了搓手:“张总,你还是先接电话。”

很快从兜里掏出手机贴到耳边,张代的轮廓自然而然变得柔和,他嗯了几声后说:“我跟一个供应商在外面,今晚不回家吃饭,你多吃点。”

停了停,张代的声音温温浅浅铺陈开来:“夏莱,我先不跟你多说,手机快没电了。”

将手机随意丢到前面的小卡槽里,张代接上前文:“你想吃什么?”

张代会选择和我在外面吃饭,而放飞正在家里等待他共进晚餐的夏莱的鸽子,他可能是出于礼貌。也可能是出于一种男人的通病,不管外面的野花儿有没有家花长得娇嫩欲滴,那种类似猎艳的心情,会让他觉得,跟我这个被他踹掉的前任吃饭,比回家陪他的正牌女朋友吃饭,要来得有意思吧。

越用这几年煎熬在业务江湖,接触到各色男人而总结下来的经验之谈剖析张代的内心,我越是自觉讽刺。

迟缓了差不多半分钟,我淡淡说:“实在很抱歉,按理说我该主动请张总吃个饭,可惜我晚上有约,只能下次了。”

张代的表情,倒没有多大的波澜变化,他微微耸肩:“好,那我是直接把车开到你家楼下,还是送你到约会地点?”

临危正坐,我:“张总可以在这里将我放下。”

我以为张代会干脆利落踩刹车,然后带上自己的破铜烂铁滚蛋呢,可他抿着嘴啥也没说,而是猛踩油门,将车速提了又提。

他的认路能力倒是不错,在那些婉约悠长的小巷子七拐八拐后,最后准确地将车停在了我租住的那栋楼门口。

单手拎上背包,我客气一句:“谢谢张总。”

张代直了直身体:“顺路而已。”

我也不会自作多情去想他是专程送我到楼下,于是我笑笑给他拍上门。

没有哪怕几秒的迟滞,张代很快发动车子,一溜烟跑了。

吃了点尾气,我神智清晰一些,踏着昏暗的光线回到了顶楼。

跟往常那样,戴秋娟去找她家刘鹏了,露台上冷冷清清的,不过茶几上倒放了一小袋夏橘,我一看就知道是那小妞临出门时碰到个来城中村大甩卖的小贩而买下来留给我吃的。

把背包往鸟巢椅里面一扔,我就抓起一只橘子剥开狠命往嘴里塞。

它真特么酸!酸到我满意,也酸到让我心安理得红了眼眶。

花了二十来分钟,我总算把这袋能让我酸出一顿真心实意眼泪的夏橘全干掉了,望着那一堆皱巴巴咧开嘴笑的橘子皮,我觉得自己的肚子依然空空荡荡,就跑去菜园子里摘了点空心菜去下面条。

吃完清汤寡水的面条,我闲不住地拎水去浇花,等到那些花草瓜果全挂上湿意,我心满意足拎着洒水壶站边边上吹风,却在往下俯瞰上,眼尖地看到我经常喜欢做那喝酒的那一棵榕树下,停了一辆路虎。

真是巧得很,老娘今天也有幸坐了一回路虎。

自嘲地吐槽着,我再定睛细看,由于夜色朦胧灯光太暗,我也不能确定它的颜色。

我租住的这个地方,不过是个鱼龙混杂住满了来自五湖四海讨要生活的小店主小商贩以及工业区一些生活勉强过得去的男女工人的城中村,这里的人出行的交通工具不是公交车就是自行车的,连我那辆灰蒙蒙的比亚迪在这里都算是特例,这里自然不会有人能开得起这么牛逼的车儿。

还以为是哪个土豪看上这附近几栋楼哪位小美女了,开这车过来装逼呢。

也是闲得慌,百无聊赖下我饶有趣味的杵在原地,等待着看土豪和小美女聚在一起那光辉的一刻。

约摸过了五分钟,驾驶室的门总算慢腾腾打开了,我八卦地瞪大了眼睛,却赫然看到钻出来的人,是张代!

只见他从容不迫地带上车门,又在我之前买牛栏山的小杂货铺买了一瓶矿泉水,又回到了车上。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下车那一阵,他不是像被鬼赶似的开着车一溜烟跑了,怎么还在这里?

然而很快,我的脑海中冒出了一特富具想象力的念头,刚才张渣渣说他送我是顺路,难道他除了夏莱这个正室,外面还有支小彩旗飘飘扬扬的,正好插在大沙尾这里嘛?

再想想前段时间,他不知怎么回事跑到我家拿我撒气,说不定他当时就是过来找他的小彩旗,赶巧碰到我,就顺便找我麻烦了。

越分析我就越觉得真相就是如此,于是我对着那辆路虎暗骂:“简直就一人渣!见异思迁,朝秦暮楚,朝三暮四,人渣沫沫!”

可我真的挺无聊,骂完之后我神使鬼差搬来一个躺椅,坐在上面把脸趴在护栏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张代的车。

可它就跟扎根在那里了一样,一个多小时后,它依然慨然不动的,我既没有再看到张代下车,也没有看到有美女上车。

到后面,随着夜色越发浓郁,我那八卦的心情怎么也支撑不住我打架的眼皮子,于是我不得不暂停这一场不动声色的窥探,拿了衣服去洗澡。

从浴室里面出来,我又到露台边缘瞄了一眼,张代的车依然停在那里,而穿越了一天海岸线的我早已经筋疲力尽,只得结束这一场脑残游戏去睡觉了。

早上我起床下楼去买早餐,一个神使鬼差我绕了半圈路,在拐角处我就看到了榕树下已经空出来一片,卖杂货的大叔又将他家里那把破藤椅放在那里占地了。

我走过去,掏钱买了一瓶酸奶,故作随意问:“大叔,我昨晚在楼顶看到你家门口停了一辆路虎,挺久没开走,你亲戚来了啊?”

那大叔拉开抽屉给我找了三块钱,他也是个话痨,一打开话匣子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爽快样说:“你快别抬举我,就我这样还有这么有钱的亲戚?停车在这的是一年轻小伙,他给我两百块,让我把这地腾给他停会车。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一停停了一晚,这不,早上六点多我家婆子去买菜,他才把车开走。按我的分析,这小伙八成是在等人,等了一晚都没等到,可造孽啰。”

我越听越觉心里堵得慌,只得敷衍地嗯了一声,揣着酸奶落荒而逃。

原本我打算吃完早餐去红树林那边蹦跶会,再去装小资看个电影啥的,可我最终啥也提不起劲,在家里睡了一整天,周末就过去了。

星期一下午临下班,我请好假之后,抽空给汪晓东打了个电话,问问他啥时候方便我去拿回自己的冲浪板,他说他在惠州搭讪上的那两个美女刚好要去广州长隆玩,他跟着当护花使者了,要明天才回,等他有空再联系我。

我一脸黑线挂了电话。

尽管戴秋娟的东西不算特别多,星期二这天我们也没敢抱着优哉游哉的心态睡懒觉,反而是早早起了床。

我们刚刚洗漱穿戴整齐,刘鹏就拎着鸡蛋饼灌汤包牛奶豆浆的上门了,三个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吃完早餐,就开始麻溜地分工合作。

戴秋娟分给我的任务是帮忙打包,于是我从头到尾都是靠在床沿上,不断地扯胶纸贴来贴去的。

正贴得过瘾,我的手机响了。

我抓过来瞅了瞅,是一串陌生号码,我顺手就接起来,喂了一声。

不料那头迟滞几秒,传来了张代的声音。

他一开口就是:“你不在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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