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知道这三颗心脏作用是何, 但既然是恶魔想要的东西,自然都强大而具有致命性。
与外部冷冷对峙的局面相比, 大厅之内形势变得更加惊人诡谲。

荆棘皇后脸色苍白如死灰,枯瘦的手指紧紧拽着丝绸手绢, 一边咳嗽, 一边用不可置信又愤怒地眼神瞪着凯尔西纳泽。

众人惊惧地倒吸了一口气。

暗红色的血液从皇后的腹部渗了出来,刚刚因为刺客出现,场面大乱, 所以未引得人注意。

此时, 尖锐的疼痛从身体传来,王后惊惧地看着手绢上深红血迹,发出沙哑的尖叫, 手指猛地一指纳泽,“你、你竟然。。。。”

纳泽完全震惊了, 眼里全是茫然。明明他成功保护了王后,王后应该不会受伤才对!

当他看到王后腹部的创口, 瞳孔猛地收缩——这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样式独特, 十分熟悉。

两个字母如烙铁, 狠狠烙印进了他的眼中,刺的他险些神志模糊:N.K。

这正是他名字的缩写。

张扬又显眼。

说也巧,当荆棘王后被刺中之后, 那些弓箭竟然消失了, 黑衣人如退潮的浪水, 悄无声息,逐一离去。

来不及撤离的黑衣人当场选择了自尽,尸体迅速自我腐化,最后变成一滩暗红色的粉末。

厅内横尸无数,粘稠的血液将红色的地毯浸湿。

幸存的贵族和客人们都自发远离了纳泽几步,此刻,看他的眼神就好比看一个弑君者。宫廷骑士们已经将刀剑对准了他的方向。

他就像是个可怜的老鼠被包围在人群里。

纳泽慌张地无以复加,迅速扫视了一圈四周。现实给他带来的冲击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看着自己的双手,大声道,“不,不是我,王后,我是清白的,不是我!”

王后撑着一口气狠狠看着他,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双眼一闭,晕死了过去。身旁的侍从再次发出因恐惧而微微扭曲的尖叫声,“王后!王后!”

有人行刺!——不知是谁在大喊。

红女王拨开人群,安排好追查黑衣人的事宜后,急匆匆来到王后身边,脸上阴云莫测,咬牙切齿道,“这是谁做的!谁!竟然以下犯上,妄图弑杀女皇?!”

大厅瞬间安静如死,静的连一根胸针落地声都清晰可闻。

红女王阴毒狠厉的目光立刻射向了中央被包围的那人。

钮因伯爵轻轻咳嗽了一声,拄着拐杖优雅迈出,“尊敬的红女王,请允许我为自己的长子辩解,他是今天被任免的人之一,全身心服侍、尊崇皇廷,这里面应该存在误会。”

红女王心中颇为复杂。钮因家族是她的重要支持力量之一,如今,刺杀的怀疑对象又牵扯到了钮因家族。如果贸然撕破脸,恐怕对她极为不利。

她忽然不再言语,只是冰冷望向了王后腹部的匕首柄。

莱西特半跪在一侧小心为荆棘皇后治疗,命人迅速将皇后带回寝宫。

也就是这人影交织的一瞬间,柄上熟悉的花纹如同闪电劈入钮因伯爵视线内。

他浑身血液一僵,不由握紧了拳头:怎么可能?

出自兵器大师克雷蒙特之手,附带卓越的隐形暗刺效果,这是凯尔西纳泽的武器,绝无造假。

纳泽低低喊了一声父亲,但钮因伯爵并未去看他,久经风霜的面容看起来平静又从容,未出现过分的慌乱。目光不偏不倚。

钮因伯爵清楚知道现在事情的严峻性,如果一旦查出凶手是自己的大儿子,无论大儿子是故意行刺还是无意失手,都将难逃一死,甚至会连带着影响整个家族。

这种事情决不能发生!他也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片刻的寂静中,清澈的高跟鞋声响起,夜莺提着裙摆一步步来到红女王身前,面带微笑,字字清晰道,“叛逆之臣,应当现在就被处死!”

钮因伯爵眉头一皱,停止身躯,漆黑的骨杖拄在地面上,苍老的双眼紧紧望着黒女王,那眼神仿佛是在请求。

夜莺脸上尽是冷漠和寒霜,“怎么?钮因伯爵,你认为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余地吗?所有人都看见了,当时只有您的儿子离女王最近,还会有谁在这个空隙间得手呢?”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一点都不在乎真凶到底是谁,也不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简单的杀掉一切怀疑的对象而已。

虽然夜莺看起来只有九岁,是个衣着华丽的幼童。可她的话语,没一个人敢轻视。

“在事情没有排查出来之前,决不能滥杀无辜。钮因家族是老臣,世代对荆棘家族效忠,这里面尚且存在疑点。女王陛下,相信睿智如您,一定会有所判断。”古斯塔夫携着蔷薇夫人,从柱子后走了出来,温和道。

处死贵族,除特殊情况外,必须经过执政官会议的一致通过。古斯塔夫现在绝对是有发话的权利。但夜莺直接忽视了他,连眼神都没有递过去。

红女王紧锁双眉,她看得出来,夜莺只是故意来让她难堪。

虽然说按照帝国法律,的确可以率先处死现场的嫌疑犯。但法律对于贵族永远是宽容的态度。

凯尔西纳泽被扣押在地上,护卫的剑正对着他的脖子,只要稍微向下一寸,他就会彻底殒命。

现在,他的生死就掌握在两个女王的手上。

钮因一族是玫棘的权臣,玫棘若是自己过多维护,在这种关键的节点,必然会落下把柄,甚至惹上蓄意放任下臣去刺杀自己母亲的罪过,现在,只能依靠黒女王松口。

钮因伯爵花了不少力气解释,声称家族对皇室的忠诚已经到了无法比拟的地步,绝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凯尔西纳泽一定是被诬陷。

自始始终,夜莺脸上表情平淡,全不在意。她不在乎会不会得罪这些古老的大家族,更不在乎会不会让自己的姐姐撕破脸。

“那些护卫的剑对不准黑衣人的心脏,却偏偏对的准弱者的脖子,”唐叶轻声贴在阿撒兹勒耳边嗤笑道。

“你相信他是被陷害的?”

“他没有刺杀的动机。在炼金学中有一种高级魔药,可以让人短时间隐形,谁也看不出来。刚刚场面混乱,那些法师们顾及不上厅内的情况,有人趁乱钻了空子。”唐叶拉着他来到一处柱子后面,朝某个不起眼的位置用手轻轻一擦,在柱子上擦到了一抹淡褐色的液体。“骨粉的味道,你闻。”

阿撒兹勒眼中闪现出一抹讶异的光芒,露出微笑。“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天蓝色如湖泊般澄净的眸子上,泛起一阵阵涟漪,唐叶皱眉思索道,“如果现在放任黑女王杀死纳泽,强行将钮因家族锒铛入狱,这好比拆了红女王的一只肩膀。哦,对了,你和蔷薇夫人做交易,让古斯塔夫心回意转,已经相当于拆掉她的一只胳膊了。”

掌心是少女温热的脸颊,柔嫩的脸蛋像刚出炉的白面包,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阿撒兹勒缓缓摩挲着她的侧脸,悄然躲在人群后方,阴影中脸上的神情变幻莫定,“所以,亲爱的唐,你认为我是在帮助黒女王铲除红女王?”

唐叶果断摇了摇头,她的确这么想过,但是阿撒兹勒的行为太出戏了,他看起来既不像是在支持什么人,也不像是在敌对什么人。只是交易,也只有交易。

正是这一场场的交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因和果,开始和结局。

她认真凝视着对方幽绿深邃的兽瞳,“我之前这样怀疑过,可是我不懂,既然你想帮黒女王,为什么又要让夜莺变成现在的样子。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在归还夜罚人的那天,给夜罚人开了神识,对吧?”

让一个神裔逐渐恢复自由的心智,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呢。

好不容易被驯服成一条狗,如今,成了狼。夜莺付出惨烈的代价究竟换回了什么。

“亲爱的,这只是一场游戏,我们只需安静观看。”冰凉的吻落在她纤细的指尖上,引起她一阵轻颤,阿撒兹勒轻笑着说,“游戏不需要规则,每一个参与的人都身在其中。”

在唐叶懊恼的目光中,阿撒兹勒不动神色从人群里朝前站了几分,来到古斯塔夫身边。

唐叶则乖巧当女仆状,垂着眼眸,紧贴在他身旁。

熟悉阴冷的气息传来,古斯塔夫微微侧目,瞧见阿撒兹勒,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了开来,“哦,S爵士,您果然来了。”

阿撒兹勒微微颔首示意,“愿神恩在您左右,古斯塔夫大人。”

自秋季那一场晚宴之后,古斯塔夫打心底认为,认识S爵士实在是一件极佳的好事。虽然几天后S爵士就外出游历了,(至少S爵士自己是这么说的。)但他们时常保持通信。S爵士对复杂政况独特的观点总是一针见血,能瞬间点醒他。在古斯塔夫眼中,S爵士简直就是一个了不起又博闻强识的学者和探险家,虽然他一直说自己是个商人。

听说但凡有些脾气的天才,做事不按常理。越相处,古斯塔夫越是深信不疑,S爵士就是一个神秘的天才!他渐渐淡去了一开始的轻蔑之心,多了畏惧和尊重。

自阿撒兹勒刚露面的那一瞬,夜莺平静如石的稚嫩幼童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细纹。

她记得这个人!她记得这张脸!纵使世界毁灭,这张带着略微嘲讽之一、阴冷冰凉又诡魅的面容,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无法磨灭,难以忘记!

在夜莺的眼中,阿撒兹勒站在古斯塔夫身后,姿势亲近,怀中搂着一名褐色卷发女仆。他脸上是模糊又诡异的笑容,浑身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肉眼可见的漆黑雾气中,如魔似魅,散发着窒息般的危险和死灭气息。

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感,令她再次回想起那一日做交易的场景,响起灵魂被刻上交易烙印的冰冷触感,想起四肢被他一点点拆分的疼痛。

他的眼神正淡淡的看着自己,和所有人一样,等她开口给一个决定——究竟是当场杀凯尔西纳泽,还是不杀。

她想要反抗,想要大声说出杀这个字眼。

既然对方和古斯塔夫站在一起,显然是和对方同一立场。她偏偏不想让他们如意,不想让他们顺心。

可是声音到了嘴边,却又变了。

“暂且押回监狱,待一切水落石出再做判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妥协的意味。

红女王松出一口气,脸色好看了许多,粉色的羽毛扇遮在嘴边,“我们又一次达成了一致,亲爱的妹妹。”

夜莺握紧了拳头,派下属收拾大厅、安抚群臣,便带着夜罚人怒气冲冲回到了自己的庭殿里。

刚进庭殿大门,她立刻举高权杖,打中了手下骑士长。

骑士长艾德温吃了这一记魔法攻击,立刻喷出一口血,半跪在地,双手扶着长剑。

夜莺头也不回,“让你守卫在王后身边,守卫失职。夜罚人,砍掉他的双臂!”

夜罚人抬起头来,“您确定要这样做?”

夜莺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尖叫道,“连你也来质问我?违抗我吗?我是女王,我下令,你就去照做!”竟然敢当着侍从和奴隶的面质问她的命令!

“您不能这样。女王陛下。”

“你刚刚说了什么?”

夜罚人安静看着他,目光坚定,“艾德温英勇保护王后,为王后遮挡箭矢,多处受伤。他践行了骑士和守卫的职责。”

“你刚刚说了三两个字,你说了你不能,对吧。你竟然对我说‘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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