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是个樵夫,正如大家所想的一样,他爹也是个樵夫。
阿柴小时候的命很苦,他爹上山被野兽咬了一只腿,只得待在家里,靠着兄弟姐妹的接济度日,他娘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苦日子,偷偷收拾了行礼,趁着月黑风高,跑出了他们村,没过几天,他爹也在阿柴眼前上吊自杀了。

至于一个没有一只脚的人,怎么上吊自杀的……总有方法的。

然而阿柴的苦日子依旧没有结束,他与江湖半点也没有交集,更没有什么心肠好的老爷爷怜悯他,赐他一套上天入地的武功。

在十二岁时,吃着百家饭的阿柴已经抬起斧子上山砍柴了。

砍柴卖了村子里的人,若是愿意多走几里路,便能在邻镇那个钻进钱眼里的商人那儿卖个好价钱。

当然这好价钱也只是阿柴那么认为的。

日子过得清苦,但也有滋有味,上山若是遇到个兔子狍子什么的,兴许还能开顿荤。

阿柴就这么活到了二十五岁,在那个时期,阿柴这样不娶亲,不是脑子有病,就是生理有病。

媒婆来说了好几次,奈何家中也就只有阿柴一个人做主,这件事情也就搁下了。

阿柴心中有欢喜的人,邻镇商人家的闺女是阿柴看着长大的,看着看着,便就这么喜欢上了,奈何那个商人满打满算要把自己闺女卖个好价钱,那闺女卯足了力气要嫁个好人家当少奶奶。

这两人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樵夫呢。

阿柴嘴里不说,心中也知道,可就是停不下对于那个唤作阿宝姑娘的思念,有时他想就这样也挺好了,上山勤了不少,卖的柴火自然也不少,攒下的老婆本,也日渐丰腴。

山就叫山,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名字,靠山吃山,山也很卖力地没有出现什么厉害的生物妖怪什么的。

有时阿柴会好奇,他爹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他爹说是大虫(老虎),但他从来没有见过。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阿柴对于这座山了若指掌了,除了少数野猪,就没有什么了,拿着明晃晃的火把在它们面前摇一下,它们就哼唧哼唧跑开了。

过上几天商人家的阿宝要出嫁了,嫁的不好,阿柴从阿宝嘟着的嘴里就能看出来,但是她爹觉得嫁的不错,商人做久了,心中都有一笔账,眼前的任何事物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个价钱。

显然,闺女的价钱已经符合他心中的预期了。

阿柴心中难受,但是他更不愿阿宝姑娘难受,于是阿柴做了个决定,给阿宝买个好看的首饰。

雕花金簪子。

簪子很贵,贵到阿柴把这些年的积蓄全赔上都还差一点,好在离阿宝姑娘出嫁还有几天,他还有砍柴的时间。

村头的老人算着日子说是要地龙翻身了,告诫村里的年轻人不要上山。

阿柴不愿意听,村头那些老人说的话没几句能信的,在他看来,多是倚老卖老,证明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有些用处。

用时髦点的话说,就叫刷存在感。

阿柴上山砍柴,而村头那些老家伙的预言竟是灵验了一回。

地龙翻身了。

地龙自然不是龙,东海那群长着长须的长虫此刻正忙着捧天庭的臭脚,一点没有作为图腾的尊严。

山体轰隆隆地动,阿柴跌坐在地上,站不稳,站不住。

晃悠地厉害,周围还尽是碎石。

终于阿柴掉进了塌陷而出的洞中。

毫无意外他晕了过去,晕前他还想着自己糊在墙上的那些钱可千万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了。

醒来后的阿柴,面前是一栋金碧辉煌的建筑。

阿柴想起村头老人常常说的传说。

说这里曾经有一个统一天下的王朝,说天子的名字叫‘周’,说周天子统治天下时,哪怕天上的神仙也要俯首称臣。

这些传说自然是一代一代地流失,到了阿柴这一代,他也就记得这么一点了。

抱着好奇,又或是抱着去这里面捡点什么的心态阿柴进入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建筑了。

地板似乎就是用金砖铺成的,阿柴伸出手指扣了扣,严丝合缝,根本抠不出来。

墙上的壁画和古字也不是目不识丁的阿柴能看懂的。

但是缘分有时就是那么奇妙,等到阿柴从那里出来时,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变了,他们变得崇拜甚至畏惧他。

他可以毫不费力地举起数千斤的大石,也可以御气在天上飞行。

相比于周围的人来说,阿柴似乎就是他们口中的神仙了。

但是几年过去,阿宝姑娘已经不是阿宝姑娘了。

阿柴自然还记得那个日思夜想的姑娘,自然还记得那首饰铺里的雕花金簪子。

糊在墙里的钱财没有被人拿,阿柴拿了出来,又拿着自己进山时最后一包柴火换了些钱把那金簪子买下了。

约定好的东西总是要送过去的,虽然仅仅是单方面的约定,但那是阿柴心中的一个结。

但是阿宝姑娘已经不是阿宝姑娘了。

她求着阿柴带她走,她受够了,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更受够了自己丈夫对于自己的冷落。

当见识到了阿柴惊天的功夫,她又怂恿阿柴杀了他的丈夫,然后他们俩带着钱财远走高飞。

拉下了衣襟,褪去了罗裙。

然后阿柴就逃了,手里攥着那个金色的簪子。

他发现阿宝姑娘已经不是他以为的阿宝姑娘,真正的阿宝姑娘应该不会正眼看他一眼才对。

他以为的他以为。

阿柴在这个世界上转啊转啊,认识好多人,见过好多事。

有了兄弟,兄弟结了仇,死了。

阿柴替兄弟报了仇,杀了对头。

对头背后有个靠山,打得阿柴如同死狗一般。

好赖终于逃得了性命,阿柴本身也就是个樵夫,想不明白那么多事情,他只觉得别人很厉害,那么自己便逃就是了。

逃着逃着,别人乏了,便也就不会追了。

然而世界本来就不是阿柴想的那么简单。

对于阿柴武功路数好奇的那些人,自然想知道这小子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奇遇。

一个樵夫的身世会有多难找?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阿柴的故乡。

问不出所以然,便要杀知情者。

等阿柴回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等好了,阿宝姑娘的尸体已经凉了,衣服扯的稀巴烂。

阿柴自然害怕,于是他逃到了山上。

逃进了墓里。

“外面有人来了。”

“不碍事的。”

“我打不过他们。”

”你想打过么,不过这次可需要你付出一点东西了。“

“什么东西?”

“一件对于你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

追兵已然快到了,阿柴甚至都听到他们倒抽凉气的声音。

”怎么样都好,我想为阿宝姑娘报仇。“

“那好,从今天起,你便叫‘周’了,带上你面前的皇冠吧。”

周皇墓缓缓地打开了,这是周皇墓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和第二次相隔了五百年。

周皇大墓里有个活着的周皇,没人见过,但是消息依然不胫而走了数千年。

阿柴手中攥着金簪坐在龙椅上过了数千年。

记忆?早就模糊了,他现在叫‘周’,这个低贱的簪子有些不舍得扔,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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