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说给桂春了?
村民觉得既意外,又觉得是意料之中。许多人家不过当闲话说一嘴,觉得桂家人不厚道,之前梅朵没有嫁妆时,也不提订婚的事;这边一有嫁妆,不到半月,就订给了自家人。

那些之前惦记梅朵嫁妆的村民,想要说给自家儿子、外甥、侄儿的,少不得心里发酸,说几句歪话,说梅朵不正经,早就与桂春有私之类的话。不过因桂家有个桂五在,大家都有顾忌,酸话也就是私下讲究几句。

只是梅朵虽是姑母养大的,可到底是梅家的闺女,这样不通过梅家人就订婚了?不少村人等着梅家的反应,以为梅家父子肯定要去闹一场。

结果,梅童生父子确实得了消息,当天就去了桂二爷爷家,只是没有寻桂家人吵闹,而是与梅顺娘、桂五一起去了镇上。

等到梅童生再次提及“给”侄女与侄孙女的嫁妆时,对外说的嫁妆田总数就不是十亩,而成了十五亩。

梅家二房总共才四十亩地,其中还有十亩下田,要知道这给出去可不是下田,而是十五亩中田,这下连梅氏族人都忍不住过来问了。

这要是嫌弃田多,平价匀给族人也行啊。如今这地价一日高过一日,好地可不好买去,为甚要做陪嫁带到旁人家去?

梅童生脸色臭臭的,不耐烦应付这些族人,道:“那五亩是桂氏的嫁妆,是桂氏当年从桂家带来的,不给顺娘给哪个?没听说谁家媳妇带过去的嫁妆,不给亲生骨肉,反而当分给族人的,真是笑话!”

梅姓众人被怼了一顿,才想起此事,怏怏而去。

倒是没有人说梅童生不该将那五亩单独给出去,而是算在十亩里。事到如此,不是便宜了梅氏姑侄,就是便宜了梅童生的,反正瞧着梅童生的模样,压根就没有将族亲放在眼中,谁也瞧不起的模样,就算不给梅氏姑侄,大家也一样捞不着。

梅童生脸色臭臭的原因除了过户时少了五亩地之外,还有就是在梅氏“请求”下签的那份文书。

这一回一回的,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先是要梅朵的婚配权,现在又提给梅青竹过继之事。虽说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嗣子只继承梅青竹的香火,梅家二房这里依旧由梅秀才兼祧,所留房屋、田产都归梅秀才,不得反悔,可梅童生依旧不爽。

是他这个做大伯的疏忽,只记得弟弟的香火,忘了侄子身后还没有香火供奉,可这择嗣子之事,梅氏提醒一句,交给他这个当大伯的就是,又要自作主张?这让村里人怎么看他?

虽说在桂五的调节下,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这嗣子人选由梅氏定,但是相关过继事宜由梅童生出面操持,可梅童生依旧觉得郁闷。

*

与梅家的郁闷气氛不同,桂家老宅里一片热闹情景。

人都有趋利避害之心,木家村的村民自然也不例外。除了前日上山伐木拿了六十文钱的六人,今天听闻桂家起屋子,过来帮忙的村民还有十几个。

有的是跟张家一样,觉得桂五这个“五爷”牛气的,乐意过来抱大腿;有的则是与桂家早年有旧,后来断了交情,想要趁机修复的。

桂五这里来者不拒,桂重阳年岁虽小,可跟在桂五身后,以主家的身份招待众乡亲。

只有桂二奶奶与杨氏婆媳两个嘀嘀咕咕,对其中在桂家落难后立时与桂家断绝的人家颇有微词。不过也是背后议论了几句而已,人前还是一团和气。连耿家、杨家这样的姻亲之家,都不能免俗,她们又如何好挑剔外人对桂家态度的反复?

落在外人眼中,就是桂家人不记仇、大气。

那些之前还有些尴尬的人家,倒是真心后悔起了,念起桂里正在位时的好处来。

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过来桂家帮忙的乡亲中,还有梅氏族人,这是看着梅氏面上来的,其中就有梅小八的爹梅青木。

人如其名,略显木讷,干活却是不偷懒,一把子力气。

梅小八期间也来过两回,梅青木对这个儿子倒是并无打骂,可父子之间相处明显生疏的多。

二十几号壮劳力,拆房就是两日的功夫。

大夏天的,流汗卖力气不好受,可架不住桂家伙食好。每天中午都有一只鸡,每天晚上一条肥肉,糜子白面两合面的馒头管够,全天都有加了糖的绿豆汤,大家吃的油光水滑的,怎么好意思吝惜力气?

就是想要过来滥竽充数、蹭吃蹭喝的柴狗剩与梁大奎两个,也不好意思混日子,正经地卖了两把力气。

等到老宅屋子拆完,那边桂五提前订好的青砖也到了,一天拉来的还有两车上好的松木,来的车顺便将李家赔偿的那堆杨木拉走了。

众村民这才晓得,桂家老宅新房子竟然不用杨木,而是全部要松木。

这房子盖起来,会比被李家占去的那栋还体面。村里八十多户人家,只有杜里正家的屋子用的是松木。

这屋子盖下去,可得真的好多钱。

这回吃惊的不止是村民,桂家自家人也都惊呆了。

老宅起房,一天两顿饭,都是桂二奶奶带着杨氏、梅氏操持,正经受了不少辛苦。

要是城里人家,守寡自然讲究是贞静不出,可村里那样日子就不用过了,除了喜宴,倒是没有什么其他避讳之处。

看到两大车松木,桂二奶奶睁目结舌,倒是没有说什么;杨氏没一会儿就“中暑”,说是有些迷糊,先回二房了。

梅氏亲自送了杨氏回去,而后便去取了八两银子装好,回到老宅后将桂五叫到僻静处,将银子递给桂五。

桂五不肯收,道:“不过是两车木头,表姐作甚这么外道?表姐是重阳的姑姑,我不是重阳的叔叔了?”

就算不论血脉亲缘,只重阳帮他整理出的那些笔记,也不止两车松木的钱。

梅氏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要:“五弟若不收,那松木我是不敢用的。这屋子以后我也要住,这有叔叔给侄子盖房的,却没有给表姐盖房的?多了我暂时也没有,少了就算你这做堂叔的贴补。你要是不收,这房子就直接过给你,我是不敢住的。”

松木的价格可不是杨木能比,翻一番都是少的,如此一来两车松木算下来,小二十两银子也有了。

之前拉走那三十六棵杨木,比不上桂家林地里的那些,可毕竟年份够了,每棵也能卖上一百五六十文,三十六棵算下来,差不多有五贯钱多些,也不过是四两零几钱银子。即便加上梅氏拿出这八两,距离松木钱应该还差上几两,所以梅氏才这样说。

并不是梅氏固执,而是实不能就这样要了。

桂五好心照顾堂侄,这份人情领了,却不能不为桂五考虑。

梅氏已经看出来,江氏这个五弟妹是个美人灯,就是平日过日子,隔三差五也要喝两帖补药,这就是个无底洞,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

如今桂五夫妇在老家住着,可瞧着那样子总要回到镇上,到时候买屋置产都要银钱。

桂五并不是只有桂重阳一个侄儿,上面还有两个嫡亲侄子在。要是桂重阳盖房子,桂五出了大头,那轮到桂春、桂秋那边,桂五这个亲叔叔给不给盖?

不过要是一文一钱都算的太清楚,则又太伤情分,所以梅氏才算计着给了大头。

桂五拿这个表姐没办法,只能收了那八两银子,回头私下里给桂重阳,道:“表姐想多了,你先收着,以后当家用再给她。”

桂重阳却不肯要,道:“姑姑不给,侄儿也要给的,要是就这么收了木头成什么了?虽晓得五叔是真心贴补我,可是侄儿眼下不差这个,五叔莫要让侄儿为难了。二伯娘已经问过两遭,侄儿都说是侄儿托五叔买的。为了这个,一家人生了嫌隙反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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