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神拽着弦歌的胳膊激动不已,仿佛那上面坐着的是自己的女儿一般,弦歌寻着大婶指的方向望去:一众禁军阔步走过之后,后面齐商披着雪白的狐裘坐在高头大马上,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着冲旁边的姑娘挥手。这么久没见,他竟是一点没变,但凡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定是这幅纨绔子弟的形容,见着漂亮姑娘扎堆也定要和姑娘们撩拨一下才算完事。原以为他都成亲了也该收敛点了,不想还是这般爱玩。
齐商后面是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不过这马车与汉人的马车不同,那马车更像是汉人的步辇:用大红色的纱帐围着,六角的华盖上坠着大颗大颗的珍珠,纱帐上也镶嵌了不少银铃,随着马车的行进发出清脆的铃声,六匹汗血宝马拉车,各个膘肥身健,一看就知绝非凡品。金丝楠木的车身,马车的纱帐用的是上等的云锦,就连上面织就的云纹都是用金丝勾的。透过纱帐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正襟危坐身着大红喜袍的尧国公主——虽然她蒙着面纱,可露在外面的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一看便忍不住要陷进去。

“哎呀,当真是个绝世美人啊!”

“哎哟喂,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子。”

“就是就是,跟仙女似的呢!”

身边夸赞声此起彼伏,弦歌却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两个耳光,脑子里一片轰鸣。

待那尧国公主的迎亲队伍走过,禁军纷纷撤下,跟着迎亲的队伍一同进了皇宫,宫门关闭,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也逐渐散去,弦歌却仍旧呆呆的站在那里。

他要娶那尧国公主……

可是他明明说过,“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为什么,他又要娶那尧国公主呢?

弦歌心里一团乱麻,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闷闷的,让她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心尖也隐隐作痛,太阳穴像是要炸开一般。

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来回的人都忍不住盯着这个长得极好看的女子。过了许久,弦歌终于咬牙往皇宫的方向走去,无论如何,这次她都要亲口听到他的答案,上次的错不能再犯了。

“你谁啊,这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吗!滚滚滚!”看着守门侍卫不耐烦的脸,弦歌愣了半天。照理来说,这皇城的侍卫应该是认得自己的才对,当初她逃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发海捕文书,但是城门口都会有士兵拿着她的画像盘查进出城的人,想来这些人应当也是认识自己的,所以弦歌才直接往皇城里冲,没成想竟是被人直接拦了下来。

弦歌解释了好一阵,甚至直接说出自己便是皇上的弦妃,可那守门的侍卫却是冷笑:“弦妃娘娘早就病故了,宫里都发了讣告的,你说你是弦妃?哼,脑子有病吧你!”

弦歌只觉如同雷击,他竟然发了讣告……

一阵晕眩袭来,弦歌差点没站稳,好容易扶住城墙这才堪堪稳住。心尖的痛意愈发明显,原来,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是吗?

弦歌不觉苦笑,自己竟是伤他这样深?

难道说,他们当真再无机会了吗……

弦歌脑中闪过许多念头,脑中全是那日他红着眼嘴角渗着血丝冷冷瞪着自己的样子,可最后弦歌还是咬牙等在那里,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既然是误会,便要解开才是,就算她要离开,也不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误会。

可是见不到齐恒,一切都是空谈。

此时此刻,只有齐商能帮她了。不过弦歌没有去恭亲王府,一则齐商此时已经和穆子归成亲,她再出现在恭亲王府实有不便,二则她毕竟身份敏感,出现在恭亲王府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将她逆贼后人的身份和恭亲王爷联系在一起,实在是为恭亲王府招来祸患。所以她只好站在城门口等着齐商出来,齐商出宫,定会从这个门出来的。

守门的侍卫见弦歌一直在城墙根徘徊,原本见她长得好看所以语气也还算和善,可轰了几次后发现都没用,态度就越发不耐烦,甚至开始恶语相向:“喂,臭娘儿们,听不懂吗?说了让你走开,不要在这里站着,信不信把你抓进大牢关着!”

弦歌微微蹙眉,扫了一眼那人,没说话。

见对方竟然无视自己,那人有些怒了,三两步走过去推了弦歌一把,怒道:“臭娘儿们,给你说话听不见吗!”

弦歌没站稳,狠狠摔倒在地,手掌蹭破了皮,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听见没,赶紧走开!”那人不解气,还踢了弦歌一脚,后者闷哼一声,冷冷的盯着他,那样冷冽的眼神让那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竟是对眼前这个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女子产生了一丝惧意。不过他一个大男人,怕一个女人算是什么事?于是卯起胆子,喝道:“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一声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弦歌心中一喜,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里,齐商探出半个脑袋。于是慌忙爬起来,喜道:“齐商!”一边越过那侍卫要朝齐恒那边走去。

那侍卫自然是认得齐商的,见这女人似乎是认识齐商的样子,心下一惊,竟是下意识的一把拉住弦歌的胳膊,捂住她的嘴,将她箍住转过身不让齐商看到她的脸,囫囵的赔笑道:“世子爷,无事无事,一个疯女人,惊扰了世子爷,小的这就带她下去。”说着便将弦歌往旁边拖。

“这天子脚下,还是仔细些好。”齐商眉梢微挑,冷冷的放下帘子。辛夷没所谓的转过头,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见齐商离开,弦歌心道不妙,拼命挣扎但怎奈此人力气极大,她根本挣脱不了。

“嘿,臭娘们,还有点脾气!”那人怒了,一巴掌扇过去,弦歌松了桎梏,一个没站稳,狠狠摔在地上。那人见她狼狈的样子,心里一阵快慰,“怎么,世子爷也是你这种刁民能见的?还敢直呼其名?不想活啦!”说着一脚朝弦歌身上踢去。

弦歌心道不妙,下意识的闭了眼将身子蜷缩,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过了一阵,待她睁眼时,却是愣了一下。

辛夷正掐着那侍卫的脖子,齐商站在两人旁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见她眼中闪过的惊讶,不悦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说着伸手将弦歌扶了起来。

弦歌没有反应过来,他方才不是走了吗?

“傻了不成?”齐商伸手在弦歌眼前晃了晃,不满的开口。

“你”弦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齐商恶狠狠的打断:“不是我说你啊,以前的那股凶狠劲去哪儿了?现在竟然被一个奴才欺负成这样,说出去都丢人。”齐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想当年,顾家大小姐顾弦歌可是汴京上下出了名的大魔王,谁敢惹她?不仅仅是碍着她父亲顾羡之的名头,还因为这顾家大小姐是个脾气暴烈的,更是个记仇的,但凡是招惹了她的,定会加倍报复回来的。

为此齐商还曾经打趣过她:“啧啧啧,市井传言果然不假,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更莫得罪顾弦歌!”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商也知道弦歌的性子被磨平了不少,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年那个无限风光的顾小姐会变成现如今这样任人欺凌。再看着她狼狈的样子,齐商一则是无奈,二则却是心疼。

方才他们是离开了,但没走多远辛夷却突然开口说方才那人看身形倒是有些像顾姑娘,原本齐商是不以为然的。几个月前皇上突然发了讣告说弦妃病故,当时他愣了一下,随即冲进宫中向皇上求证此事,可看见皇上一脸不正常的蜡黄,憔悴得眼眶也深深的凹陷下去,原本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不相信这个女人竟然会这么死了,可是看着皇上的样子,却是不敢不信。

虽然至始至终他都没见到弦歌的尸首,且弦妃的葬礼实在是太过简单,这都让齐商心生疑窦。所以他私底下派人去查,最后竟然查出弦歌并没有死,而是跟萧湛一起离开了大梁!为此他震惊了许久,他已经知道顾家的事情是因萧湛而起,可她为何还要和他一起去陈国?这一点他始终都没有想明白,原本他是去和皇上求证的,可是齐恒就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冷道:“从今以后,不要再跟朕提这个名字,懂?”

弦歌和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齐商始终不得其解,但也识趣的不再多言。

辛夷的话原本齐商并未放在心上,可最后他还是放心不下让辛夷调转了马头,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真的是弦歌!

见弦歌低着头不说话,齐商终于叹了口气,“走吧,换个地方说。”

原本齐商是想将她带回王府的,但弦歌说她此时身份敏感,不宜出现在王府,齐商想了想,她说的或许也有道理,于是找了家酒楼。

齐商让辛夷请了大夫来,替弦歌好生包扎了手上的伤,待众人退下,他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和萧湛去陈国?”

弦歌端起水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片刻,然后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饮尽,却始终有些心绪烦闷。于是起身出去了一会,回来时手上已经提了两坛酒,见齐商皱眉,笑道:“喝茶没意思,毕竟这么久没见,还是该喝酒的。”

替齐商倒了一碗,弦歌竟是直接抱起酒坛开始灌,这架势把齐商吓得不轻,慌忙夺下她手上的酒坛,怒道:“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喝酒啊,还能怎样?”弦歌倒是不自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齐商。

“哪儿有人一上来就用坛子灌的?”

“怎么没有,那些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不都是这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吗?”

“你!”齐商被她噎了个半死,最后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哼哧哼哧的不再理她,由着她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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