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陈太医的行为准则,是否是只救尚有生命气息的活人,已经救无可救的死人,便可敷衍了事了呢?”
陆锦年言非所论,主要是不想继续仁义礼教的东西,指不定接下来还要背上几段论语礼记呢。

陈立道,“有何不妥?祛疾,救命,死者无疾,无命。”

陆锦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兜里掏出一个蒙面巾布,系住口鼻,又拿出一双手套戴上,才开始动尸体。

解开尸体的衣服,让其几乎一丝不挂的横陈。

陈立再次皱眉道,“纵然只是个六七岁的男童,陆大小姐也不应该举止如此豪放粗鲁,加之死者为大……”

陆锦年沉声打断,“陈太医,你认真研究过尸体上的伤口么?”指着尸体的脸部道,“如陈太医所说,此人之所以脸色莫变,确实是因为石头之类的重物撞击导致,但明显并非你所说的,在水中受到撞击导致。”

“此人面上伤痕果断,面骨碎裂的痕迹犀利,若是水中导致,水有阻力,伤口痕迹不会如此干脆,而且根据面部的伤痕,可判断造成如此的凶器沉重,表面有棱角,但棱角并不尖锐,而是驽钝,才没有戳破面部皮肤。”

“陈太医可以看看,发现此人尸体的荷花池塘,里面确实有湖石装点,但石头多圆润,而且常年埋在水下,表面附着一层绿油油的水滑,不说造不成此人脸上的痕迹,就算是水里的石头,尸体脸上可一点水滑都没有沾上,结论难道还不明显么?”

陈立只是愣,而非傻,沉思一会儿便道,“尸体是被人故意毁容,然后丢进池塘里的。”

陆锦年指着尸体的喉咙处道,“陈太医有没有看到这个痕迹。”

陈立凑上前去,仔细寻找才发现,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痕,不过被人用透明丝线缝合,轻易还真看不出什么。

“创口细小,可见割开的刀刃有多锋利,处理创口用的是鱼线,缝合技术倒是不错,被水泡了这么久,创口创面也没有泛白翻起的样子,应该是已经长了有两天了。”

陈立睁大眼睛,“陆大小姐是说伤口是两天前的?”但是杜侍郎的孩子,是形状完好,活蹦乱跳入宫的。

陆锦年轻哼一声,伸出手指捏了捏伤口两翼,被捏处几乎没受阻力,就凹了下去,“此人是被割开喉口将喉软骨取出,然后又缝合的,就算他还活着,也是说不出话来的哑巴。”

陈立倒吸一口气,他阅过许多医书,见过书中提过剖开活人,从中取出部分骨骼或器官的可行性,不过那基本上是传说,现实从未有过的例子。

“陆大小姐一直用‘此人’代指,而不是用‘杜侍郎的孩子’,或是孩子的名字称呼,是否已经确认这具尸体,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身份?”

陆锦年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呢?”

“微臣不才,也听了宫女们的闲言碎语,说杜侍郎的孩子进宫时是好好的,见谁都打招呼,而这具尸体,两天前就被割喉,根本说不出话,再加上脸上的伤口,已经断明是故意为之,所以此人绝不是杜侍郎家的孩子。”

“最重要的证据在这里,”陆锦年掰开尸体的腿,因为尸僵,腿没被分的很开,却也足够人看清了,“这里有许多撕裂,又重新长好的陈旧痕迹,陈太医你对外伤颇有研究,大概是能判断出,这些痕迹由来已有多少年了吧。”

陈立听话的探头去瞧,半晌,语气不忍道,“至少有两三年的时间。”

他的专业是诊病治病,对伤痕研究也只停留在书籍上,但他天资聪颖,只需一看就知道此处的伤是如何得来的。

这么小的孩子,被人割喉、亵玩凌虐,又出现在皇宫里,取代杜侍郎家孩子的身份,他就算不知道是何人做的,也明白此事牵连很大。

陆锦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陈太医要怎么做?”

“如实禀告,”陈立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昨日杜侍郎并没有来认领尸体,但今日肯定会来,微臣会将一切如实告知。”

“陆大小姐是在告诉微臣,寻医问药可以救任,勘察死人,也能救人,如果不是陆大小姐发现尸体上的痕迹,指出此人并非杜侍郎真正的儿子,那么便会错过搜救还活着的杜侍郎的儿子。”

陈立对着陆锦年拱手一礼,“古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陆大小姐不吝赐教,当称在下师焉。”

陆锦年被他的耿直弄得无言以对,抽抽嘴角道,“那接下来就拜托陈太医了,只不过拜托陈太医,莫要说出小女的名字才是。”

陈立看着她,“大家闺秀破窗入男子的房门,随意翻看裸尸,确实有失体统,但看在陆大小姐真心为师,教导在下的份上,在下当为陆大小姐隐瞒一二,便不说陆大小姐的名字了。”

陆锦年挑眉,若想让这么楞的人隐瞒她的行踪,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略过去她的存在,只说这是他自己翻了一晚上书籍后的发现,但陈立……明显没有略过去的打算有木有!

只见耿硬自傲的陈立脸上,难得出现了类似讨好般的邪魅笑容,“是我新认的师傅,婆侯龙。”

陆锦年脚下一滑,险些表演平地摔,这人,其实是故意的吧!

……

早朝钢散不久,杜侍郎就脸色忧愁的跟着仁贵公公来了太医院,仁贵公公对着这位大人,只能苦劝节哀,稍稍言及不要将儿子在皇宫中遇难的事情声张,也不知道杜侍郎听没听进去。

虽正是多事之秋,可丧子之痛,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多说什么。

两人带着几个准备搬尸的随从,才进临时停尸房,就见一人站在尸体旁,指指点点,自言自语,吓得两人顿时一怔。

到底是仁贵公公见多识广,指着那人道,“呔,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一本正经的自顾自解析尸体的陈立还没做什么反应,隐匿气息埋伏在房外的陆锦年,险些忍不住气息。

果真皇宫出人才,仁贵公公这话,分分钟出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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