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陈太医又泡在一堆古典医药名著里,埋头苦读。
通宵的第二根蜡烛也将近燃尽,烛火摇晃渐渐暗沉,陈太医揉揉眼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站起身打开窗户,望着远天的黎明,呼吸着晨起的清露。

他很享受这种,众人皆睡他独醒的时候。

可还不等他欣赏完,一个影子仿佛从天而降,吓得他从窗前跳开,还很没形象的一屁股摔在地上。

陆锦年稳稳的踩在窗框上,看着陈太医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到惊讶,再到皱眉不满,不觉有些好笑。

陈太医名叫陈立,家里算是梁京城小有名气的医药世家,陈立自幼就表现出对医术的强烈兴趣和学习天赋,又喜欢阅读医典古籍,许多旁人没听说的的病症,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一般大夫十天半个月不能确诊的病症,他很快都能找到病因,对症下药。

陈立年不足而立,便能在太医院站稳脚跟,可见医术不俗,至少不逊于那些年近古稀的老太医们,但正因为其医术高明,难免有些高傲。

听他在荷花池塘旁跟陆锦年说话就知道了,这就是个专业天才,职场白痴,太不会来事了,凭着一腔对医术的骄傲,和认为医术低于自己的人都是庸医的心态,陈太医非常荣幸的在太医院,普通太医的位置上蹲了八年之久。

和他同期进入太医院,医术不及他的人,借着给皇宫里贵人请脉看诊的时候,该抓的机会抓,该动的心思动,早就升迁的升迁,调任的调任,不说走向人生巅峰,行贿受贿吃香喝辣的并不稀奇。

只有他脑子里除了医术就是医术,宫里的不少娘娘也看中他的医术人品,最重要是人很年轻,长得不错,比那些七老八十的首席太医,看起来赏心悦目多了,言语里多有意提携他。

结果这二愣子根本没有听出这些言外之意,眼睁睁看着升职加薪的机会如护城河之水,滔滔流过而不自知。

活脱脱一职场清流奇葩,还曾作为梁京的笑谈广为人传,热度一度直逼陆锦年貌丑无盐的言论,如今看起来,陆锦年不禁感慨,说传言不可不信,却真的不能不信啊。

虽然陈立太医性子耿直,陆锦年还是琢磨研究的大半天,排除了他被人收买利用的可能,才正面和他接触的。

笑吟吟的从窗框上跳下来,陆锦年对陈立道,“陈太医早上好。”

陈立站起身拍拍屁股,厉声道,“陆大小姐此时不请自来,已经有违礼数,竟还学鸡鸣狗盗之流跃窗进入,实在有辱大家闺秀斯文,劳烦陆大小姐快走,否则微臣就要喊人了。”

陈家崇尚儒学,家教刻板严谨,会有如此反应也在陆锦年意料之中,但是喊人什么的,你一大男人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真的好嘛,她还什么都没做吧……

如果陈立年轻点,可爱点,再长得好看点,陆锦年还不会感觉太过违和,甚至还会再撩上几句。

不过现在嘛,她赶时间,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陆锦年噗嗤一笑,“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陈立狐疑,“婆侯龙?是谁?为何要叫他?”

神特么的婆侯龙,本小姐怎么知道是谁啊!

陆锦年满头黑线,也懒得吐槽出僧,动手扯住陈立的衣领,运轻功,顺着窗外就飞了出去。

屋内的蜡烛被带过的衣风吹灭,只有一缕明明灭灭的青烟缥缈……

陆锦年带着陈立去的地方,是太医院后的一间临时停尸间。

仵作这个职业,除了衙门之类的正式官方机构外,别的地方基本不存在,不是职业歧视,只不过总是接触尸体,大部分人觉得晦气,现役的仵作,很多连媳妇都没找到……

扯远了,虽然皇宫有着接待外国使臣,肩负着代表一国脸面形象的重要使命,可说到底,就是皇帝这个一国大佬,集衣食住行办公会客私生活为一身,既涵盖高端霸气上档次,又兼有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私家别墅。

谁家的私家别墅会专门供一个仵作,所以皇宫里出了人命,尸体少不了要在太医院里停一停,但真正要这些太医们仔仔细细的验尸,那还是算了吧。

皇宫这个地方,但凡涉足其中的人,都清楚这里最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只不过此垢,非寻常百姓家里的彼垢,随便挖出来垢一垢,就是连累甚广,几家九族的大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医院的人也都是人精,怎么可能啥实话都往外咧……啊,陈立除外,这货就是个愣子。

陆锦年避开皇宫中人的视线,悄无声息的带陈立进了停尸房后,再次对此人做出了如此中肯贴切的评价。

由于昨天杜夫人见到杜侍郎后,揪住杜侍郎的衣服哭得昏天黑地,从儿子的死指摘到杜侍郎磨牙打呼不洗脚,最后以厥倒告终。

杜侍郎被杜夫人数落的没脾气,又觉儿子的死,都是他将儿子带进宫,并且放任儿子乱跑的缘故,自责不以。

而想要将儿子尸体带回去,又需先向皇上请旨,杜侍郎被杜夫人弄得仪容不整,不敢面圣,再逗留下去又生怕夫人出什么意外,便先携着杜夫人回家,儿子的事,等早朝后再向皇上说。

所以这具所谓的杜侍郎儿子,杜琅的尸体,暂且停放在这里。

只见陈立冷着脸,指着尸体道,“陆大小姐,就算臣的医术高明,也断没有起死回生之力。”

陆锦年,“……”你就算变相夸奖自己的医术,我也不会给你鼓掌的哦。

伸手将覆在尸体上的白布单掀开,陆锦年正经道,“陈太医,你行医问药所治为何?”

“祛疾,救命。”陈立肃声道,“此为我陈家祖训,亦为我行事的不二标准。”

“确实,我看出来了。”陆锦年小声嘟囔道,只要这陈愣子脑子里放着一丝丝,关于为人处世的东西,就不会连续八年,在太医院做冷板凳了。

声音太小,陈立并没有听清,但看陆锦年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在夸奖什么,皱眉道,“陆大小姐说什么?当知君子有礼,不可背地非议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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