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九年
蝉声阵阵,赤日炎炎,姹紫嫣红艳艳香,绿树成荫清清新。

‘莺燕亭’的夏色栩栩如梦,落英缤纷的槐花飘落着花瓣,犹如朵朵蝶儿翩然起舞,西池芙蓉莲的清香远远地飘染了整个延熹宫。

贞儿双手端着刚从浣衣房取回的衣服,她情不自禁的被这美景吸引住了,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还调皮的爬上庭院深处的玉兰树,而如今却只能在这里苦涩的回忆着,进宫以来她始终打听不到父母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睿哥哥现在如何了。

贞儿赶忙收回了眼角,咽下喉咙深处的哽咽,不想再让自己陷入悲恸中去,立刻加快脚步走出这里。

刚转出‘莺燕亭’,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躲在荫树林里,贞儿慢慢靠近躲在柳树下的人,果然是雪晴。

“雪晴,你怎么躲在这里?”贞儿拍着雪晴的肩膀,虽然此刻宸妃在午睡,但她不在内殿伺候,被李姑姑看见了,又少不了一顿骂。

本来低头卖呆的雪晴,听到贞儿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赶忙抹了下眼角,抬头时一脸的愁笑:“我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

贞儿眼尖的看到她两眼通红着,像是哭过一般:“你哭了?”她担心的问着:“是不是李姑姑为难你了。”

雪晴摇着头,她这一摇,憋回眼里的泪又滑落了出来,让人看了更是担心,贞儿放下手中的衣盒:“那个老巫婆又欺负你了,她是打你了还是用热水烫你了?”

雪晴依旧摇着头,贞儿急的都快跳脚了,在她抽泣中,贞儿恍然大悟的想到答案,能让雪晴这么伤心的,就只有她的娘亲。

雪晴曾经说过,她爹爹在她出生不久就死掉了,她娘亲迫不得已带着她改嫁到现在的爹,她养父好赌成性,家里的钱全让他败的差不多了,雪晴之所以想进内殿伺候是为了能多得些月钱,然后寄回给家里的母亲,要不然她那养父看不到银子就会打她的娘亲。

贞儿小心的坐到她身边:“不会是------你养父他------”

雪晴再一次抽泣证明了贞儿的猜测,果然是为她娘伤心的。

雪晴哽咽着:“前儿个,我让出宫的小福子帮我打听我娘亲的情况,谁知道,那个可恶的男人把我娘的腿打折了还生了大病,他说让我多寄些钱才会给娘亲看病。”说到这,雪晴终于忍不住破涕而泣。

“真是太可恶了!”贞儿气得只喘粗气,可怜雪晴的母亲受如此折磨:“那你快让人把银子送回家呀。”

“我的银子全让小福子拿回去了,那男人说银子还不够还赌债的,我现在哪还有那么多的银子了,我------”雪晴急的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

贞儿握着雪晴的手:“我那有攒下的碎银子,你先拿去用吧!”

雪晴感动的看着贞儿,但转眼还是一脸焦急:“就算是你的给我也不够用呀!”

这时,李姑姑的尖声从远处响起:“雪晴,你不在内殿伺候,又跑出来偷懒,是不是又想找打呀!”

雪晴吓得一激灵,赶忙擦干脸上的泪水,看了贞儿一眼后跑到李姑姑面前。只见李姑姑毫不客气的掐着雪晴的胳膊:“死丫头,就知道偷懒,今晚罚你不准吃饭。”

雪晴忍着痛,连声道是。

贞儿的心里五味聚杂,相处的这些时日来,她知道雪晴是个凡事往肚子里装事的人,为了能多给娘亲攒下银子,她在宫里吃了不少的苦头。

贞儿端起衣盒,心事重重的朝掌衣间走去。

日落降昏时,宸妃娘娘和小皇子前去乾清殿与皇上用晚膳了。

贞儿和梨落在‘莺燕亭’的假山后面找到了雪晴,雪晴变的郁郁寡欢,人也憔悴了许多,总是一个人躲起来伤心。梨落知情后,也把自己攒下的月钱借给了雪晴,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雪晴,你娘亲要是知道你这样伤心,她会更难过的,你打起精神来才能好好的干活,要不然,李姑姑又会罚你的。”梨落担忧的蹙着眉,她从腰间拿下了一块小巧精致的翡翠如意递给了雪晴:“这是小皇子昨个赏我的,你先拿去用吧。”

雪晴直摇头的把翡翠如意塞还给梨落:“我不能要,这是小皇子赏给你的。”

梨落坚定的看着雪晴:“我们曾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娘亲生病了,我们怎能不管。”

说到娘亲,雪晴悲悯的暗流泪水,最终接受了梨落的翡翠如意。

“梨落,梨落------”这时,远处传来稚气的声音。

只见朱祁昭朝着她们跑来,身后跟着一堆的太监宫女,三人恭敬的请安:“小皇子盛安!”

朱祁昭越过贞儿和雪晴,直奔向梨落,他拉起梨落的手掌孩子气的撒着娇道:“你答应陪我玩捉迷藏的。”

“好好,奴婢先陪小皇子换完衣服的。”梨落示意贞儿后,拉起朱祁昭的手就要走。

朱祁昭突然站定住,转头看向了雪晴,他撒开了梨落的手,跑到雪晴面前,生气的从雪晴手里拿走翡翠如意:“大胆奴婢,这是我赏给梨落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是不是你偷来的。”

雪晴吓得整个跪倒在地:“奴婢不敢,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偷窃呀!”

梨落也跪地焦急道:“这是奴婢刚刚掉落的,是雪晴来还给奴婢的,只是小皇子一来就给忘了。”

朱祁昭还是一脸的不高兴,他把翡翠如意别到梨落的腰间:“我给你的玛瑙兔子,琉璃麒麟还有好多小动物挂件都不许再弄丢了。”

“是,奴婢不敢,奴婢都收着了。”梨落恭敬的回话道。

朱祁昭这才算缓和了小脾气,拉着梨落就往皇子殿走去。

贞儿看向了雪晴,她正失落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刚刚翡翠的温度早已消失。

“雪晴,你别难过,还会有办法的。”贞儿轻声安慰道。

雪晴木木的摇着头,眼睛还是涣散的看着双手:“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贞儿不放心的看了她两眼后,转身走向掌衣间。

雪晴怔怔地坐在假山一角,她本以为有了那个翡翠如意就可以解决娘亲的医药费用,可转眼的功夫,还没捂热的玉佩就消失了。

“我看你们姐妹也不过如此吗!”嘲讽的声音突然从假山后面传出来。

雪晴惊诧地回过神,她看向突然出现的芊月,一脸戒备的转身要走。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芊月挑衅道。

本就一肚子怨气的雪晴,此刻转怨换怒,她没好气的回瞪着芊月:“我没时间跟你这个杂役房的宫女废话,娘娘还等着我伺候呢!”

芊月未怒反而嗔笑了起来:“是呀,我这个杂役房的婢女怎么比得过梨落呢,她深得小皇子的欢心,也不知得了小皇子多少的赏赐,但她却连件小小的挂饰也没给你,还口口声声的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真是可笑!”

雪晴微微的蹙了下眉,内心有一抹受到了影响,但看到芊月得意洋洋的神色,雪晴回过心思:“你不用在这挑拨是非,我和梨落亲如姐妹,不会受你影响的。”

“是吗?”芊月讽笑道:“那你为什么听到小皇子赏给梨落那么多饰物时,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地握着。”

“我------我是------因为------”雪晴有些慌张了起来。

“你是因为从未听梨落说过有这么多赏赐,你娘亲重病,她表面为你着急,但从未帮过你,而偏偏那个翡翠如意也没得到。”芊月咄咄逼人。

“梨落才不是那样的人,你是妒恨她顶了你的位置得了好处,你是想离间我们,我才不会上当呢!”雪晴嘴上坚持肯定,但心里却开始魔鬼般的作祟了起来。

芊月一脸的无所谓:“我要是妒恨她,早就让我姑姑收拾她了,何必离间你们多此一举呢,我只是为你不值,口口声声的姐妹情,听在我耳里真是刺耳呀。”芊月假惺般的握住雪晴的手,一副同情安慰状:“你也是进宫四年的人了,宫里所谓的姐妹情你也领略了不少,你可别被那两个丫头给耍了。”

就在雪晴脆弱的防线要攻破时,她推开芊月的手:“你别在这做这些无聊的诋毁,我是不会信你这个恶人的。”

芊月冷哼了一声:“你别忘了,这皇宫里只有攀龙附凤的鬼,没有冷暖知情的人”她冷眼看向雪晴:“不信,一试便知。”

本想抬脚要走的雪晴,在听到‘一试便知’时,竟中蛊般的停下了脚步,她内心挣扎了好久,最后面无表情的看向芊月:“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梨落绝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芊月满脸的笑颜掩盖了她嘴角一丝的奸笑:“曾经我伺候小皇子时,他最爱吃的就是香芒,只要是谁给他一个香芒他就会赏赐谁,但我听说自从梨落进入太子殿后,就从不让外人来伺候小皇子的饮食,如果是你这个好姐妹送去美食,她应该不会介意的吧,毕竟你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雪晴坚定的眼神里有几分躲闪,她最后看了一眼芊月,一字未语,转身走出了假山。

此刻的芊月看着离去的雪晴,她的思绪回转到以前,一个宫女在不知情下喂了小皇子半个香芒,谁知没一会的功夫,小皇子的脸上开始长出密密细细的小水泡,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太医说小皇子有香芒过敏症,吃多了会致命,所以从此就不再食用。

芊月眼角的奸笑慢慢转为仇恨,想到自己现在过得苦日子,她绝不会让她们有好日子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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