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城现在的情况的井井有条, 都源于德王府对城中诸事财力物力的巨大投入,这当然是有回报的,但回流时间很长, 而德王府再富有, 库存也有限, 宋小五要做的就是在一切进入良性循环之前, 如何用这有限的库存把晏地支撑起来。
她于规划是有一手,而小鬼作为执行者手下也有人, 但光有人不用, 每一样执行到位,才可能出成果。

并且每一件事并不是都能按规划走,计划都会中途变化, 人算不如天算,总有突发事件会打破计划的平衡,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见机行事。

是以她跟小鬼带着王府的大批人马具体解决好这些问题, 用铁硬的执行力终是换来了晏城的稳定,但晏城的稳定也让晏城涌入了边州两地的不少逃灾百姓,晏城关门阻止这些流民的涌入, 让晏城乌云压顶。

城中百姓不能再出城门打石头给王爷府的建造运石头,城外的一些农户家费心打理的田地也被这些涌来的灾民祸害完了,王府迅速派兵镇压, 才把人管束了起来。

城里的百姓本来对这些人心存怜悯, 但因有人给外头被饥渴交织的流民送水送食最后却因遭殃被打死在城外, 没两天不再是官兵把守不许这些难民的进入, 而是全城民众自发对外,不愿意接受这些逃灾的百姓的进入。

此时已是八月,天气依旧炎热。

德王在府里的医官都准备就绪后,令小暑带队领人出城把守次序,以及运来大批水桶柴火,令他们消毒净衣,另一头晏城也在做安置这些人的准备。

守城将军王将不知道王爷夫妻为何下此让晏城背上重负的命令,但他是德王的心腹,王爷下了令,他就带着兵将执行命令,没两就把能安置上千人的兵营让了出来。

这头王府铁卫首领铁卫将军立春奉令从矿山回王城,不多时就又带着大队出了王城,前去迎朝廷送来的粮草。

这粮草已经押了快两个月都没到,德王怕这一州一州过来,到他手上的就没多少了,他让立春前去迎不说,要是发现但凡谁搜刮了他一粒米都给他讨要回来,多的孝敬他的就不说了,拿回来就好。

另一头,铁卫的另一支队伍也出城扫荡沿路的尸体,王妃有令,只要见到尸体的就地挖坑半丈掩埋。

一连六个月的炽热天气,一滴雨也没下,中暑死者无数,饥渴让人无力掩埋一起逃灾的亲人,无数人被弃路边荒野,引来蛆虫苍蝇秃鹫无数。

除了镇守边境的驻军,德王把自己在外的人都调守了回来,这时,晏城的百姓也被下令白日进入地下河避热,另一头也接手官兵挖地开河的事懂,城里所有的壮劳力也被官衙接管,统一安排劳作。

这所有的大动作,晏城用了不到五天全部完成,而统管所有事情的德王这几日都不在家,他被王妃派去寻找前来逃难当中的可用之人,城里的那些能耐的,已经一个人被当两个人用了。

连只念过几句书,会写几个字的小书生都被他们派去各处当文书了。

他这日回来,宋小五带着孩子睡着了,光着身板躺在母亲身边,面无表情看着上方的小世子见到爹回来了,嘴一撇,朝他爹张开了手。

“父王臭极了。”德王抱起了他,亲他,“也就我儿不嫌弃。”

“爷,水好了。”追着他过来的杨标提醒。

德王抱着孩子弯腰,亲了在睡的美王妃的发角一口,轻声跟睡梦中的人:“孩儿我抱走了。”

小世子打了才回来的人一下,快走。

德王抱着儿子去洗了个澡,回来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宋小五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睡出了一身汗来的一大一小,她坐起来缓了一会,见冰盆里的冰化了,就敲了两下桌子。

闻杏下面的得力大丫鬟杨柳飞快轻步跑了进来,小声叫了一声:“王妃?”

宋小五给自己倒了杯水,朝冰盆扬了扬首。

“是。”杨柳早已察觉冰盆该换了,但没有王妃或是王爷的令她不敢私自进入王妃的领地,只能等着传召。

宋小五刚喝完水,知情的杨标就过来了,跟她道:“王将军找王爷跟您有事要禀,您看?”

“我过去。”宋小五开了口,清亮的声音因刚醒稍有点沉。

“您用点什么吗?”

“有什么?”

“镇了点五谷粥在冰盆里,闻杏还做了只白切鸡,给您端半盘上来。”

“成,给王将送一份过去,说我用点就过去。”宋小五见过王府下面大小的官员,这些官员甚至有一半是她任命的,褪去他们最初对她的震惊,磨和了半年,她跟他们现在也算熟,他们也比以前听话多了,是以宋小五给他们好脸色的时候居多,不再是老冷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

德王妃有个总能让人轻易忘记她年龄的本事,让人对她噤若寒蝉。

“奴婢知道了。”

“你吩咐下去,别跑了,把承儿的衣服给他找出来,等会他父王要是去见人,让他跟着去。”

“这……”

宋小五瞥了他一眼。

杨标无奈:“是。”

到了封地,王府就更是她的天下了,无法无天,天王老子第一她就第二,他也拿她没办法。

宋小五用了点吃食就起了身,走到门口的时候,之前她穿衣吃喝闹出些动静没闹醒的人突然醒来了,带着睡意说了一句:“你去哪?”

宋小五回身,朝起了身的他道:“去见王将说点事,你睡,等会儿我回来。”

“哦。”知道她要去哪,德王放心了,又倒了下去。

他的警戒心真是宋小五见过的人当中最强的,哪怕两个人早分不出你我了,他都没有放松。

怕失去的阴影可能得跟随他一辈子了,也不知道再多养几年,能不能把他的安全感培养出来。

到时候就是失去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吧?

宋小五心里想着,朝站在门边的杨柳点头,带着人过去了安德殿。

安德殿离别院不远,是现在王府见属官的唯一一处议事厅。

王将还没吃完,他吃完王府送来的吃食,又讨了几盘馒头,带着两个亲兵拿馒头沾着蒜醋吃得不亦乐乎,王妃悄不作声地来了,王将军还好,两个蹲在王将军脚步吃沾醋馒头的亲兵当下就猛地站了起来,“王王王妃……”

一下他们脸就急红了,汗如雨下。

宋小五瞥了他们一眼,往上位走去,王将也赶紧把嘴里的馒头咽下,放下手中的半个站起来朝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撤,他则朝王妃行了个礼:“末将见过王妃。”

“不急吧?不急吃完了再说。”宋小五落坐,问了句。

“嘿嘿,嘿嘿。”王将没刚见她时那般怕她,初初刚见的时候他是面上听她的令心里不听,王妃娘娘是个横的,一看他不执行她的命令,什么事都不待见他,下面做事做得漂亮的人都有得赏,就他这个长官没有,把他冷得孤立无援,差点抹不开面子甩手不干了,现在这口气缓过来了,谨小慎微给她当了半年的差,见她也没有他想得那么差劲,对她便也像对王爷那样了。

“吃罢。”王将勇猛忠诚,是个能将,但有一点不好,他就是很典型的武夫,很自以为是,服你就听,不服你打死了他都能梗着脖子跟你怼,且嘴拙得惨不忍睹,两句说不过就吼“老子打死你”,脾气急躁得能不用火就能把现在这空气点燃了,宋小五拐弯抹角收拾了他几顿才把人收服,还得小心着力度别把人整死了,对他也算是用心了,所以这人还没把她的用心还回来,德王妃还是会好生待他的。

她这辈子不会计回报的人的名额,已经被人占满了,这些个在她的地盘吃她的饭的,谁都不要想着能白吃她的饭。

“诶诶诶,那……”王妃娘娘是个大方人,来了府里总有些吃的,哪怕是只给一碗饭,那也是一碗大大的白米饭配一碗红烧肉,这是王将来府里最纠结的地方了——他想见的不是王妃,但又想碰见王妃,面见的是王爷的话,王爷就没这么体贴了。

“吃你们的。”宋小五接过了杨柳给的水喝了一口。

王将见状,赶紧挥手叫他的亲兵过来,把他们吃了一半的拿给了他们,见他们还往盘中抓,抓了一个不算还抓第二个,他狠狠地一人抽了他们一记,骂道:“饭桶啊?”

他还吃不吃了?

亲兵哪敢跟他倔,看不能抓第二个了,拿着手上的一个半呲溜一下又跑到了门边,蹲到了门外大汗淋漓地吃饭去了。

他们是听到将军要来王府,打赢了几个兄弟才抢到这陪着跑腿的活,还不是为的这两口吃的?

王府里给的量大,足,油水也管够,顶饱,没吃饱的话脸皮厚点还能去厨房讨一碗骨头汤吃,运气好点的话还有排骨啃,王将的亲兵们来了几次都来出心得了,现在来王府已经成了抢手活。

这厢王将在门内也是抓紧了时间把馒头塞进了嘴里,王府的蒜醋香,还甜,堪称美味,是以最后那点蒜醋他也没放过,当着王妃娘娘的面把那点沾料都倒进了口里,还巴唧了下嘴巴。

饶是宋小五见过了这些武夫的糙样,心理准备也做得足足的,但还是被王将军这丝毫不矫揉造作的吧唧嘴巴得头有点疼,便抬手揉了揉。

这都是饿鬼投胎来的罢?

王将倒是真毫不掩饰,吧唧完嘴,还遗憾地说:“王妃您赏的那什么白白鸡好吃得很,就是少了点,馒头也香,就是还缺了点什么?”

王将想着想起来了,一拍大腿道:“对!缺了一碗肉汤,里头要是撒点葱花再香不过了,就像上次您赏的我们的那碗那样,香得哟,回去睡觉我舔了半天嘴巴都能感觉到!”

宋小五听到这,着实是听不下去了,怕他越说越难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王妃一脸冷漠,终是把王将因吃饱喝足填得满满的脑袋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连忙清了清嗓子道:“王妃,末将来是要请示您,那些登记在册的灾民可是能安排干活了?”

“花名册带来了没有?”宋小五问了句。

“带来了!”王将朝外吼了一嗓子,“王五,师爷给的册子呢?”

“来了。”外面的亲兵冲了进来,没顾他们将军,直接把册子献到了王妃面前。

王妃不是个挑剔人,这从她连王将这样的糙汉都能视若平常就足以看得出来了,但她看着呈放到她面前还沾着几个手指油印子的花名册,她还是抬头看了这亲兵一眼。

亲兵被王妃的美目看得心颤,低头一看,看到了花名册上的油印子,当下胆寒,双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王将被他吓得赶紧走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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