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公主看着婉才人的这种模样, 一时间心里满是怜悯。
曾经的婉贵人有多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眼下她就有多狼狈多卑微,宛若尘土, 只能被人碾在足下。

而程祈宁与顾宝珠一道相挽相挟在婉才人的面前站定,程祈宁蹲下身去, 看着婉才人捧土而食的样子, 拧眉道:“你可是还想活着?”

皇后娘娘是没把毒鸠赐给婉才人,可是仗刑百下,显然也是不想让这婉才人活了。

程祈宁可不信一个在后宫里头历练了几十年的皇后娘娘,会猜不出来桂花宴上的事情并非婉才人所为。

思来想去, 只能解释说那指使婉才人的,同皇后娘娘许是也分不开干系。

可是又不对……那时候是李棠如遇了害, 李棠如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 她怎会加害?

有些事情, 她需要面前一副狼狈相的婉才人告诉她。

“活着……”婉才人惶惶抬起眼来。

她的瞳仁里映出了一张精致如画的小脸儿,婉才人眼中目光一荡,大喘着气:“你……你……”

“我是程子颐之女,程祈宁。”程祈宁勾唇笑了。

她猜得果然没错,这婉才人还认识她,那她装疯卖傻只是为了祈求皇后娘娘放她一马,只是自保之举。

婉才人的目光锁住了程祈宁的笑颜。

她现在形销骨立, 瘦到两个眼窝深深凹陷了进去, 身上穿的衣服许久未洗已经发臭发黄, 远远看上去像是片人人踩踏沾满泥污的秋叶。

程祈宁又低声问道:“想活吗?”

她在婉才人的眼里看到了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让婉才人多活一些日子未尝不可, 她也好弄清楚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婉才人听清了程祈宁的话,抠住地面的手猛地颤了一下。

而后她拼命点头。

程祈宁迎上了婉才人充满痛苦与渴望的目光,淡淡一笑:“我帮你活下去。”

婉才人嘴唇一抖:“怎么可能……”

当初是她在皇上耳边吹了枕边风,才会让大楚皇帝发了怒,让程子颐一家被赶出了京城,程祈宁应该是得怨恨她的啊?

程祈宁挑眉,一双眼儿里头目光清澈,笑意却淡了去:“我也只能让你保命而已。”

若是婉才人能帮着她把事情搞明白,她会让婉才人留一条命,但是却不会让她过得好。

欺她父亲,便是欺她,虽说是罪不当诛,但是总得受到惩罚。

“怎样?”程祈宁挑眉而笑,“好死可不如赖活着,不是吗?”

婉才人蓦然垂下头去,瘦的可怕,脖颈细细,这一垂头就像是要把头给折断了一样。

婉才人又抬眼看着站在她身边的程祈宁和顾宝珠,凹陷进去的眼窝里,目光乍现了一线神采。

她入宫之后,谁都不信,只信任与自己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同她关系好,一直对她多有照拂。

皇后娘娘执掌凤印,而她一度冠宠六宫,她曾一度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要风风光光得这么过去了。

一朝失势,皇后娘娘仍对她不弃不离,也只有皇后娘娘愿意来冷宫看看她关怀她。

可是前些日子,桂花宴上的事情败露,她不想死,皇上那边的人却查清楚了这些事都是她做的。

原本皇上与她便是死生不相见,而今皇上有对她多添了一道厌恶了……

但是她当真不想死,皇后娘娘叫她装疯,她便装了,躲过了毒鸠,却被杖责了百下,命丢了半条,像是断了气一样被人抬回来冷宫这边。

她等着皇后娘娘同她说好的要来给她看病的人来,但是没有,始终没有。

空寂的夜里,她忍耐着身上的痛苦,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

这桂花宴的事,皇后娘娘想让她去抵罪。

而皇后娘娘自己却仍旧能全身而退。

但是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现在她只知道,她得活下去……活下去。

纵然程家是她的敌人,为了活下去,程祈宁想要她帮什么,她会帮。

她嗫嚅着:“本宫应了。”

程祈宁轻笑了一声,这婉才人竟是到了这种凄凉境地还不忘去自称“本宫”。

也不知这是骨气,还是虚荣。

程祈宁说道:“如此甚好。”

……

宫里头终究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程祈宁不敢在冷宫这边久留,在与婉才人说了几句话之后,让丫鬟将婉才人送回到屋子里。

而宝珠则是吩咐了个宫女回行云宫,去拿些点心给许久未曾饮食的婉才人果腹。

之后程祈宁与宝珠公主二人便想着尽快离开这里。

只是走了不过两三步,程祈宁却忽然听到了婉才人的屋子里头出现了几道孩子的叫声。

有人在喊“救我”……

宝珠公主在这时顿住步子,皱眉看向了婉才人的屋子的方向。

方才婉才人是被宫女给带回屋里去的,再加上她那屋子一眼瞧上去便阴气森重,顾宝珠与程祈宁皆未进去。

现在听见了里头的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来步子。

宝珠公主道:“念念我想去瞧瞧……”

程祈宁拧着眉,仔细听了听,忽道:“是顾銮!”

这处是冷宫,顾銮该是在这里生活的。

但是顾銮为何会在婉才人的屋子里头哭闹?

宝珠公主的脸色白了白,立刻说道:“我过去看看!”

虽说碍于自己母妃曾经的叮嘱,宝珠公主始终不敢明着对顾銮太好,却是承认顾銮这个弟弟的。

程祈宁赶紧追了上去。

婉才人的屋子腐朽气很重,还没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潮湿气息,宝珠公主去将门扑开,却只看见了婉才人侧卧在地上铺着的一张席蔑上。

程祈宁这时候也跟了进来,她以袖掩鼻,而后看着侧躺着不敢以臀触地的婉才人,程祈宁皱起了眉。

她的视线在屋子里头环顾了一周,并没有看见顾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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