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最好吃的点心一一吃个遍,用仙不舍的泉水冲泡的茶,喝到不注意打个嗝就要往外冒。  吃东西是神仙们的消遣,但又是凡人活下去的根本,顾遥知当然要在投进验生炉之前吃饱又喝足,还要换上最好看的衣裳,精心打扮一番,爱美,女人的天性,她怎
能例外。

舒舒服服洗完澡换好衣裳,在书房找到梵生,顾遥知举手发言说:“君上,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

“我身上的衣裳会在验生炉里被烧掉吗?”

“不会的,人在衣裳就在。”

“那就好,我不想从验生炉里出来的时候一身光溜溜。”

“即便是这样,本君也会拿着新衣裳在炉边接你。”

“君上记得撑伞,时节越来越热,阳光越来越毒,我白天投进去的,出来的时候肯定也是白天。”

“嗯,本君会的,你呢?害怕吗?”

“方俞问过我类似的问题,问我不怕疼吗?我回答我说怕,但我还是会在验生炉里呆满七天七夜。”

“方俞?”

“天牢里的罪仙。”

“若非万不得已,本君不会让你这么做。”

“君上放心,我都明白。”

天帝派了仙使在华桐宫外等着,等久了天帝会自己过来,顾遥知就说:“君上,我们走吧,去验生炉。”

“你想走着去还是本君驾云御风?”

“走走吧,”她喜欢看到他撑着她送的红纸伞,把她的名字握在手心里。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接下来七天的她不在他身边,希望他会想念她,就像她想念如意,因分开而感到不习惯。

梵生撑开红纸伞,红纸伞只够遮住他自己,但他用身形给她遮挡出一片阴凉,从他的书房一直到无垢台的验生炉前。

露天的无垢台阳光照射充沛,地面却像刑属的审案大殿一样结着冰,散发着阵阵寒气。

顾遥知伸手摸了摸验生炉,一点也不烫人,只有石头一样的冰冷,如果不是燃烧的天火不断从炉口处冒出来,验生炉就像一个大石头做成的罐子。

顾遥知疑惑地问梵生:“谁把验生炉放在这里的?九重天有那么多犯了事又死不招认的神仙吗?”

梵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有瞳色越来越黯然。

连灼不忍目睹,拉着南兮去凡间青楼喝酒,天帝派来的仙使一路跟到无垢台,还催促说:“君上,时辰不早了,小仙还要向天帝复命。”

顾遥知抬头看看天,离日落还早得很,摆明天帝不愿梵生徇私情,特意派这小仙使来监督。

“你先退下,本君有话要和顾遥知单独说。”

“这……君上为难小仙了。”

“本君为难过的仙使还少吗?你算什么东西,天帝在这里站着,本君也会让天帝回避。”

仙使敢怒不敢言,行个礼退下。

取下她发髻上的四海朝歌合进她手里,梵生的手还是那么温润细腻,但在这会儿微微有些发凉,不似平日里的温热。  梵生说:“拿好四海朝歌,在验生炉里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松开,本君便劈开验生炉把你救出来,本君就在炉外,哪里都不会去,你一松手,本君马上就能感觉到,记住

了吗?”

顾遥知点点头,记住了,但她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风来,梵生控住一股卷在顾遥知的细腰上,将她带离地面。

顾遥知在梵生敛碎的视线里缓缓闭上眼睛,有他在炉外守着牵挂着,真好,幸福的感觉,醉人的味道。  腰上一松,身子就往下坠,耳畔紧跟着便是烈火燃烧的呼呼声,顾遥知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是怎样的一种痛,所有的形容词都不够形容,身体是完好无损的,而又非

生既死,一念之间。

“遥知!”

娉然知道后赶来,走路都需要婢女搀扶也非来不可,拍打着验生炉说:“君上,劈了它吧,这个该死的验生炉!”

梵生风中伫立,看着验生炉一动也不动,希望顾遥知能坚持到最后,又盼着顾遥知早点松开四海朝歌,让他早点把这个破炉子劈了!

最该死的是他,这个破炉子是他炼制的法器之一,是他亲自摆放在无垢台上的,用来威慑四海八荒,用来警醒群仙众神,这个破炉子才会只有他能劈得开。

活了几十万年,没有多少事让他后悔过,但是这个破炉子让他在今天无比后悔,拜这个破炉子所赐,他体会到什么叫‘肠子都悔青了’。

天帝不大一会儿就找来带娉然回宫,娉然不肯,躲到梵生身后不让天帝靠近,娉然虚弱得拽着梵生才能够站稳,无垢台上又是那么的冷。

“梵尊,帮朕说说娉然吧,刚刚才醒来,不宜外出走动。”

梵生脱下外袍搭到娉然肩上:“娉然,这就回宫去,等遥知出来,本君带她来看你。”

“我不回宫,我要和君上一起在这里等。”

“乖,听话。”

“我不要……”

娉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梵生施了个法,娉然还没说完就倒进梵生怀里睡着了。

将娉然抱给天帝,梵生回到验生炉前,天帝传来御辇,放娉然在御辇里睡好,跟梵生道完谢,天帝转身刚要走,梵生叫住天帝:“元衎。”

元衎,天帝的名字,如今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只有梵生有资格直呼天帝名讳,当着一干侍卫婢女的面,还有之前的那位小仙使。

天帝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秒,转回身向梵生行跪礼:“九重天极天宫祯永天帝元衎,敬跪君上膝前,恭听君上教诲。”

侍卫婢女小仙听了傻看呆了,一时间忘了要跟着天帝一起跪。  天帝心里是清楚的,当梵生这样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和梵生之间不是相差无几的地位,而是足够让他把膝盖跪到地上的辈分,梵生那年封存磐魂剑的时候,他还没出

生。

“本君有几件事要交待你,第一,验生炉能验明顾遥知的清白,但她还是有过错,明知自己身负嫌疑也要同娉然相处,待她从验生炉出来,该有的惩罚不必免。

第二,你的四皇子佑兮,不得承继天帝之位,与澜若衣不得有后嗣,澜右衣不得成为四皇子正妃。

第三,刑属此后由本君执掌,三司上神苛待犯人,一律免去司职,逐出九重天。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再在本君不知道的情况下将本君宫里的人带走,你就给本君提前退位!“

天帝听完半响没有出声,牙关在咬紧,低头停在手背上的目光愤怒交织,梵生给他这么大一个难堪,全答应下来他就成什么了?摆在九重天帝位上的空架子吗?

“君上三思,”天帝咬着牙关挤出这四个字。  梵生滴水成冰的回:“你才应该三思,第一任天帝留有遗训,但凡他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必须臣服于本君,本君任何时候想要天帝这个位置,你们都要给本君起身让

开!元衎,本君尊重你是天帝,没有为难过你,你呢?可还懂尊重二字?借娉然中毒引本君离宫,擅自将本君宫里的人带走,你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又过去半响,天帝咬紧的牙关才见松开,目光才见收起愤怒:“君上教诲,元衎谨记于心。”

梵生冷眼扫过侍卫婢女小仙官,一个二个赶紧跪地把头压低,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会往外说。

“都给本君退下!”

寒冰炸裂一般,无垢台弱弱一擅,天帝行礼告退,带上娉然,带上侍卫婢女小仙官,速速离去,但是心里恨得滴血。

如此不给他留一星半点颜面!又都是为顾遥知。

那好吧,就算顾遥知能从验生炉里出来,也别想多活一天,君上不是说了吗?该有的惩罚不必免!

验生炉里的顾遥知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些什么,除了疼痛,全身上下没有别的感觉,脑子里除了坚持下去的决心,也没有别的东西装着了。

手里始终牢牢握着四海朝歌,再疼也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怕梵生在外面听见,为她难过,也为他的这个决定难过。

但她不怨梵生,她真得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也是最管用最直接的办法。

君上……

等着我。

七天七夜,连灼醉了才睡觉,醒来又接着喝,乐歪了老鸨子,愁坏了南兮,走也不是,丢下喝醉的师傅不管,不走也不是,不晓得顾遥知怎么样了。

九重天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梵生没有撑着顾遥知送他的红纸伞,舍不得红纸伞被淋湿,宁肯淋湿他自己。  云远着急,布出光障笼罩住梵生:“君上,顾姑娘还有半个时辰就能从验生炉里出来了,君上回华桐宫换身干衣裳再过来,顾姑娘看见君上混身湿漉漉,该会有多么难

过。”

梵生不肯,说好要在炉边等她出来,他就哪里也不去。  解开光障任由雨水冲刷,他活该被大雨淋了七天七夜,因为他的脑子不够清醒,早该把澜若衣彻底了断,早该给天帝讲讲辈分,可他一拖再拖,一忍再忍,这才给顾

遥知带来这场无妄之灾。

连灼来了,身上还有酒气,但神思是清醒的,无声示意云远不要管梵生,不淋也淋了这些天,不差最后半个时辰。

“老凤凰,遥知还好吗?”

“活着而已。”  四海朝歌静止般没怎么动过,凡人七天不吃不喝,饿也要饿死,而她始终没有放弃,就这样一直把四海朝歌握在手里,不挣扎不动摇的忍受着焚身之痛。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