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
庆儿连声的呼唤在耳畔响起,夕若烟晕晕沉沉,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却见榻前乌压压的围了一众黑影。

庆儿的脸庞近在咫尺,见她微有转醒的迹象,当即眉开眼笑起来,扬声唤着外室候着的一众太医。

张太医闻声当即拎着药箱率先入了内殿,待至榻前,伏地行礼后,庆儿遂拉开锦被一角,再将丝帕覆在夕若烟玉白皓腕上,静待张太医诊脉。

张太医细细把起脉来,片刻后收了手,退后两步,伏地禀道:“贵妃娘娘身子无虞,只是记得切勿大喜大悲,否则恐对腹中胎儿不利。”

“还烦请张太医去开一张安胎的方子,有劳了。”庆儿吩咐近旁宫女:“送张太医出殿,再将熬好的安胎药端上来。”

宫女得了吩咐,告了礼,送了张太医出殿。

庆儿握着夕若烟的手跪在榻边,眸中亮光点点,一时哭得泣不成声:“主子您可吓死我了,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我怎么了?”夕若烟按了按太阳穴,脑中沉甸甸的,记忆一片混沌。

“方才在西殿,您突然就晕过去了,可吓坏人了。不过有幸老天保佑,您没事,腹中小皇子也没事!”庆儿眸间含泪,紧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却仍旧免不得一阵后怕。

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拢,夕若烟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方才琬琰生产,她因情绪过于激动而突然间晕了过去,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便问:“秦夫人现下如何?孩子呢?”

“夫人没事,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又见夕若烟垂了眼睑,似若有所思,庆儿思虑片刻,试探问:“主子可是要过去瞧瞧?”

夕若烟点头,庆儿方扶她起身,伺候她穿衣。

西殿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殿中一阵血腥味未散尽,窗棂微开,有丝丝凉风透入,将弥漫的血腥味缓缓吹散。

庆儿扶着夕若烟缓步入内,众人行礼,她只略略摆手,便径直往着床榻而去。

司徒琬琰已经醒了,此刻仍虚弱着,精致的脸蛋不见一点血色,格外苍白。见她走近,却仍勉力含笑地伸出手去。

夕若烟扶着笨重的腰肢,伸手将她的玉手握住,就着床沿而坐。

花颂正打了净水替司徒菀琰擦拭,接生嬷嬷方抱着刚收拾妥当的婴孩入内。

小小的人儿包裹在厚厚的棉被之中,此刻已然止了哭泣,粉粉嫩嫩的脸蛋软软的,叫人瞧了便是满心的欢喜。

司徒菀琰含笑瞧了眼孩子,又转头睨着她:“如今我已然生了,你也快些诞下皇子,好给我的女儿作伴啊!”

闻言,夕若烟低头抚了抚隆起的肚子,微微一笑。

“对了,可给孩子起名了没有?”

司徒菀琰默了默,摇头。

“方才已经使人去国公府送信了,等会儿国公夫人便会进宫来看你。至于瑾瑜那面,稍后我会请皇上也捎个信给他,想必待他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心中欢喜,指不定就大捷了呢!”夕若烟柔声道。

却见司徒菀琰脸色沉了一沉,黑眸半阖,难掩忧色。

夕若烟拍拍她的手背示以安慰,只见她摇头轻轻一笑:“先前并未同相公商量孩子的名字,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名来。可孩子生了,必定是要先起名的,你既是她干娘,不如就由你替她取个名字,可好?”

“由我取?”夕若烟诧异。

“你是她干娘,又是身份贵重的贵妃娘娘,由你取名,再合适不过。”司徒菀琰勉力撑着有些沉重的眼皮,冰凉的手拍了拍夕若烟的手背,心中主意已定。

夕若烟再不好拒绝,便只能暂且应下。又陪了一会儿,见司徒菀琰困倦正浓,想她产后身子虚,便起身告辞,只又另拨了几个做事稳妥的宫人过来伺候,这才放心。

夜幕初上,夕若烟正在房中挑灯翻阅书籍,好不仔细。

北冥风处理完朝政匆匆赶来,他挥退随侍的宫人,踩着步子转入内殿。

殿中烛火熄了大半,唯长案上那盏烛火最亮,夕若烟伏在案前,明亮烛光拉下长长一道剪影,许是太过专注,竟连他走近了亦未发现。

北冥风取来披风为她披上,夕若烟这才如梦惊醒,揉了揉眼,看着面前人影,巧笑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没个人通禀一声?”

“瞧你太过专注,不忍打搅。”北冥风温声细语,目光顺着桌面落在那凌乱的几张碎纸上,拿起来大致瞧了瞧,“这是什么?倒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夕若烟往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来,这才拾掇起桌面的几张纸一一摆好:“是啊,下午去瞧孩子的时候,琬琰让我替孩子起个名字,可我回来想了许久,又翻阅了许多书籍,总是觉得不太好。你来了,正好也替我出出主意,我正拿捏不定呢!”

北冥风望着她,大掌极是温柔地抚了抚她发顶,这才认真看起来草拟的几个名字来。

起名无外不是讲究寓意好,亦或按着孩子的生辰八字来起,既是女孩子,挑的字眼又大多是些温婉和气些的,反倒是没了新意。

北冥风沉默良久也没见给出个意见来,夕若烟瞧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便也多少猜到了几分,不禁有些失落:“看来这平时诗书读得再多,可一到这起名上,总归是无用的。”烦闷地将纸揉团丢开,夕若烟复又摊开几本诗经典籍,低头细细阅起来。

凝着她专注的模样,北冥风浅笑,起身往着软榻踱去。转身前只余下两字:“常乐。”

“信口胡诌的可还行?”乍一听见,夕若烟却连头也不抬,待细细想过后,竟慢慢品出味来:“常乐,常乐,常相欢乐。这名字好啊!”

夕若烟欣喜若狂,忙不迭丢下手中书卷直奔内室。

北冥风脱了外袍,正解着腰封,夕若烟远远瞧了,忙上前示好般替他解下:“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名字的?”

“信口胡诌的。”他低头,凑在她耳畔轻语,笑得没皮没脸的。

夕若烟手上动作一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北冥风却是笑得开怀,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翌日,夕若烟将这个名字告诉了司徒菀琰,见她呢喃半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须臾,只见她掩唇一笑,模样却甚是满意。

“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在乱世,我倒也不奢求什么,只要她一世安康无虞,平淡欢乐,已是极好。”

这想法与夕若烟不谋而合,显见得先前的忧虑是多余了:“这名是皇上起的,原先我还以为他是胡诌的,也难为你喜欢。”略一沉吟,又道:“字儿倒是平常不过,可细细想来,做父母的,哪个不是盼着儿女平安喜乐,便是最大企盼。”

司徒菀琰赞同点头,休息了一夜,她也渐渐恢复了些精神,此刻背靠着软垫坐在榻上,伸了手去拉夕若烟。

她眼眸漆黑有神,唇角始终扬着一抹浅浅的弧度,顿了顿,才问:“算算日子,离你临产也不远了,左右不过这两月的时间。只是前方战事未平,前朝之事也拖着圣上分身乏术,你一人怀着身孕,还要分心处理后宫之事,很累吧?”

夕若烟默了默,垂下眼睑,并不答话。

司徒菀琰自来是善察人心,她能看出夕若烟的不易,也心疼她的操劳,可后宫之事同前朝之事一般沉重。前朝需为战事费心费力,出谋划策,后宫又岂不需要安稳人心,稳定局面?再加上,她身怀有孕,更是操劳。

现下,祁王的女儿忆璇尚养在凤鸾殿,起初是前朝大臣的咄咄逼人,虽然好不容易压下,但总归心里是个疙瘩。前方镇压了叛军尚一切好说,倘若皇城真有失守的一天,这亡国的罪人,还指不定就是谁了。

庆儿望了眼两人,想着她们还有些体己的话要说,便示意了众人都退下,将空间留给二人。

水漏“滴滴”声在殿中响起,更衬得满室静谧,愈发的安静了起来。

夕若烟恍然抬头笑了,覆上她的手,却岔了话题:“你可知,昨夜费心思替常乐想名字的时候,我也顺便给我的孩子起了个小名。”

“是什么?”

“朗儿。”夕若烟抬眼远眺窗外,今日的天格外的好,难得出了次阳光,使人瞧得也觉周身都暖洋洋的,“是晴朗的意思。寓意着狂风骤雨后,拨开浓雾,阳光骤现。”

就如现今的战事,她也希望战乱尽快结束,不必再瞧得满城的硝烟战火,枯骨遍地。

司徒菀琰懂她的意思,也颇为理解:“你放心,圣上自来以仁怀治理天下,深得民心。祁王造反,乃是逆天而行,终究是成不了大事的。”

夕若烟颔首:“有南诏牵制匈奴,赵王、韩王以及淮南王出兵驰援,北冥祁纵有平南王做同盟,我倒也不是过于担心。我相信,大捷……不过只是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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