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上林苑,夕若烟并未着急回景祺阁,只带着庆儿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往御花园而去的石子小径上。
阳光洒落肩头,髻上的珠钗折射出一道耀眼迷人的光晕,随着走动,髻上的珠钗也跟着左右摇摆,只是,夕若烟却并不引以为意,心思只扑在了方才与云烈的一席谈话中。

朋友?

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与她做朋友吗?

“主子。”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夕若烟喃喃自语。

“主子,主子。”

唤了数声也不见夕若烟有什么反应,庆儿着急,上前扯了扯她的锦袖,这才将夕若烟从出神中唤醒。

“怎么了?”夕若烟顿下脚步,回头不解的看着庆儿。

“主子在想什么?”庆儿疑惑,遂又想起一事,“主子可是为了方才在上林苑,云烈王子对主子说的话犯难?”

夕若烟点头,“是啊,只是我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走至一侧柳树下,夕若烟抬头,望着随风飘动的柳枝,微叹一口气:“现在我也很矛盾,如果我真能与云烈王子成为朋友,有他的帮助,我要调查当年的事情无疑不是事半功倍,只是……”

“只是主子不知道云烈王子是否真心,亦或者是假意。”不用等到夕若烟将后面的话说完,庆儿已经了解的将她的想法给完完全全说了出来。

闻言,夕若烟对着庆儿莞尔一笑,笑容苍白,更带着说不尽的忧愁。

见主子这般,庆儿也是叹了一口气,彼此间沉默片刻,庆儿忽然道:“对了主子,你犯难,何不去找一个聪明之人为你解答呢?”

夕若烟皱眉,庆儿说的是……

“是皇上。”庆儿直言不讳,“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皇上更加聪明的吗?与其主子一人在这里犯难,倒不如去请教皇上,皇上一定会帮助主子想出一个万全的方法。”

说出这番话之时,庆儿眸中流露出的无疑不是崇拜的精光,面上也是满满的崇拜之色,就是夕若烟看了,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并不答话。

“哎呀走啦!”不等着夕若烟拒绝,庆儿已经拉着她强行往着太和殿的方向而去。

两人到了太和殿,北冥风却并不在大殿内,据太和殿的宫女所说,今日下朝之后,秦将军前来太和殿找皇上,结果倒被皇上拉着去了偏殿下棋,殿中殿外也不让人伺候,一下便是这个时辰。

因为下棋之前,北冥风并未有明确吩咐不让人打扰,何况夕若烟在太和殿一向都是自由进出,不受限制的,所以一听他们在偏殿,夕若烟便带着庆儿往着偏殿而去,一路之上并未遭到任何人的阻拦。

太和殿占地广,大小殿宇极多,且装横华丽无比,故而夕若烟从大殿走到偏殿也花了一段时间。

不过也正如那位宫女所说,北冥风与秦桦下棋,殿中殿外并无人伺候,而当她来时,便正好看见两人在殿中对座下棋,而他们的谈话之声也不绝传入耳中。

“瑾瑜,你说朕给她三个月的时间,她能查出当年案子的真相吗?”

“瑾瑜”是秦桦的字,在私底下,北冥风一直都这样称呼秦桦,只是这话里的“她”,不禁叫夕若烟起了疑惑,故而停下脚步,站在外门细细的聆听了起来。

“主……”

“嘘!”

看着主子突然停下了步伐,庆儿有些奇怪的想要开口问,可刚一喊出一个字,夕若烟便回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庆儿就算还想要问,此刻也只能是乖乖的闭嘴了。

夕若烟站在门外,以诺大的殿门遮住了自己的身影,侧耳附在殿门之上,专注的听着里面的对话。

“她都已经查了五年也未有查出什么线索,区区三个月,机会渺茫啊!”屋内传出秦桦的叹息声,听这语气,像是并不对她抱有太大的期望,直叫夕若烟气得牙痒痒。

殿内,北冥风眼观局势,从容不迫的落下一子,“朕给了她一点儿线索,只是能不能够查出当年的事情,这还是得看她自己。”

“当年的真相如何,就连你我都不知,她一向不过问此事,后来再查,岂非难如登天?”秦桦也落下一枚白子,目光却是落在了北冥风的身上,继续道:“当年杨丞相被人告发,到杨家满门被灭,前后不过才三天的时间,知情的所有人都死了,杨家上下也被烧个精光,就算是有什么线索,如今也只随着那场大火化为了灰烬。”

言下之意,是夕若烟不管怎么努力查下去,到最后不过都只是一个“空”。

事发之时都没有任何线索,如今又再过去了整整五年之久,就如秦桦所言,当年知道真相的人如今都死了,线索也没了,只“朝廷”两字,想要查出当年真相,的确是难如登天。

听着秦桦的话,夕若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庆儿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心中也同样是焦急万分。

“朕何尝没有想过要替杨家翻案,只是朕身为皇帝,有太多的因素束缚着朕,朕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眼下朕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护她周全。”北冥风叹一口气,黑子捏在手上,却是迟迟都没有落下。

原本眼观着棋局的秦桦,见北冥风迟迟没有落子,抬头一看,方才看见他满面的忧愁,故而将拿起的棋子又放下。

“其实这些年你为她做得已经够多了,就算你觉得亏欠了她,如今也已经偿还够了。”提起这些年来北冥风默默无闻为夕若烟所做的那些事情,秦桦说来也是满腔的怒气,“这五年来,她都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她看不到你的好,看不到你的付出,也看不到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可是她忘了,这皇宫是什么地方,如果没有你为她撑着这一切,这五年来她任性妄为,能够全身而退吗?”

说来,他与夕若烟的情分并不差,虽然与北冥风相识更久,手足情也更深,但是对于夕若烟,他也从未将她当成外人看待过。

只是现在,夕若烟已经变得不像以前那样单纯,那样为人着想,那样善解人意了。

一想到她对北冥风这几年来的冷漠,他心中就满满的皆是怒气。

也许别人不知道,可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了北冥风的容忍,他的落寞,他的无奈,这些夕若烟全都看不见,或者,是视而不见。

仿佛感觉到了秦桦的怒气,北冥风抬头看他一眼,只道:“她跟朕约定过,这是最后一次。”

“以她的性子,就算她答应你不再着手调查,可她心里的那个疙瘩,难道不会一直存在?”秦桦反问一句,而这个问题,也正是北冥风所担心的事情。

沉默良久,北冥风缓缓道:“当年的事情如何,朕不知道,但是杨丞相已经不在了,如果还想为当年的事情翻案,也只能够从当年与杨丞相走得最近的几个大臣着手查起了。”

“你是说,”秦桦一顿,“楚昭仪的哥哥,怀化大将军楚训?”

北冥风点头,“楚训是杨丞相当年最看重的部下,此人骁勇善战,为人正直,而且对杨丞相这个恩师,很是尊敬。”

“即便这样,只怕若烟找他,他也未必会告诉她什么。”秦桦道。

“未必。”北冥风反驳,“如今楚昭仪在宫中,楚将军很在乎他这个妹妹,若烟若是想要从楚训的身上着手调查,那先从楚昭仪的身上下功夫,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殿外,侧耳聆听的夕若烟将他们二人的对话一字一句的都听了进去,如她所料想的那般,楚训的确是一条不可或缺的线索。

夕若烟心中反复思量,忽又听殿内传来秦桦的声音,“可是我听说,最近云烈还像找上了若烟,他会不会对若烟不利?”

“我看不会。”北冥风顿了顿,道:“以朕对云烈的了解,他这个人,只是好奇心太重了一些,他日后若要想成功登上南诏国国君的宝座,也还要朕为他扫平障碍,加之南诏国日后的安定还要依仗我北朝,所以他不会做得太过分。况且,他知道朕在乎若烟,即便他心中有盘算,也不会做出什么太过的事情。”

言下之意,便是她可以借助云烈这一条线,从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夕若烟心中盘算了一番,最后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多听下去,遂带着庆儿静静的离开。

殿内,北冥风的目光落在那大开的殿门之上,脸上的郁色愈加明显,就是秦桦这个大男人看了,也觉有些不忍。

“别看了,人都已经走了。”秦桦朝外看上一眼,身子向后靠去,有些无奈,“这天底下,最操心的皇帝大概就是你了。国家大事就有的你烦的了,却还要每时每刻都为她着想,为她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你真是……”

秦桦叹一口气,也不忍心再多说下去。

今早下了早朝,他的确是被北冥风拉来这里下棋解闷,可是方才夕若烟来时的脚步声他们早已经听见,之所以会说那些话,也不过只是做戏,好让她这将他们的谈话都“偷听”了去。

如北冥风方才所言,他身为皇帝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他不能直接告诉她该从哪一方面查起,却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一切。

看着北冥风为情所伤的样子,这与他之前的潇洒豁然可是判若两人,身为他的好兄弟,他只希望若烟不要辜负了北冥风,希望在听了这些话后,她可以明白北冥风对她的一片苦心。

也希望三个月后,事情会真正的得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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