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本王吩咐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回殿下的话,属下已经查知,今日殿下在御湖所救之人乃是当朝夕御医,夕若烟。据说她是江湖杀手神医玄翊的师妹,三年前也曾救过皇上的命,所以皇上对她很是器重,不但许她三品御医之位,更加有过命令,夕御医在宫中只需伺候皇上一人,不用听人差遣。”

祁清殿书房,尤冽今日奉了北冥祁之命去调查今日在御湖所看到的那名女子,而这番话,便是他所调查得知的。

坐于案桌前,北冥祁漫不经心的听着尤冽的回话,右手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眸底却深邃犹如幽泉,叫人猜不出其心中所想何意。

尤冽拱手立于原地,迟迟没听见北冥祁的声音,他不敢多言,也不敢离去,只得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等候着殿下的开口。

“怎么,一回靖安城,你的办事效率就降低了?”

冷冷的声音犹如勾魂使者的勾魂令,北冥祁没有抬头,视线停滞在手中的玉扳指上,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冷若冰霜,不禁叫人背脊生凉。

话音一落,尤冽当即便单膝跪地,拱手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起来吧。”北冥祁抬头,将玉扳指套于右手拇指,起身绕过尤冽走至窗边。

尤冽起身,还不待说话,耳边却已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这些事情本王随便问一个宫人都可以知道,又何须让你去调查?本王要知道的,是外人所不知,却又关乎于她的,你可明白?”

淡然的转身,目光触及尤冽,冰冰凉凉的视线中带着一抹几不可闻的警示。

“是。”

尤冽低头应声,却在下一秒踌躇了片刻,话到喉中,竟是不知该不该问。

尤冽的一切反应北冥祁看在眼里,尤冽跟在他身边多年,即便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却也可以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

此刻尤冽欲言又止,北冥祁知道他想要问什么,非但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问出,心中反倒起了一丝不耐烦。

闭了双眸又再次睁开,北冥祁负手而立,面上隐有一丝不耐浮现,“从你跟着本王的第一天起本王就告诉过你,本王的心意容不得任何人去揣摩,也不许过问本王的事情,哪怕你是本王最信任的心腹亦是如此,明白了吗?”

“是,属下知罪,属下先行告退。”

“嗯。”

沉沉应了一声,北冥祁疲倦地闭上了双眸,待到房门打开又关上,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将视线对向大开的窗棂外。

夕阳西下,彩霞映着整片天,衬得天空格外的美。

这里,却是比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要美得多,也亲切得多。

五年了,已经整整五年了,他终于,又再一次回到了靖安城,回到了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地方。

这一次,他回来了便不再离开,誓要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绝不会再拱手让与他人,绝不。

景祺阁。

暖暖的热气从屏风后袅袅升起,雕花木桶内放上了满满的热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玫瑰花瓣,隐隐间,还可嗅到一阵淡雅扑鼻的花香。

解下腰间的丝带,如丝般的衣稠从肩滑落,落至脚边,跟着抬手解下系在项上的肚兜带子,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肌肤。

踏上雕花木桶旁的矮凳进入浴桶中,暖暖的液体漫延至双肩处,这一天来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主子,那萍妃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对她忍让,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狠下毒手,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忍耐下去啊?”

庆儿手中拿着巾布,站在浴桶外,小心地替夕若烟擦拭着后背,心中却是满满的在为主子鸣不平。

回想起今天下午回来时看见主子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模样,她的心真的很疼,只恨自己没有能够陪在主子的身边好好保护着主子,才会让主子再一次陷入了危险当中。

照理说,主子,是不应该受这种苦的。

一想起主子几次三番差点儿丢了性命,她的心里就恨,恨萍妃,恨她如此伤害主子。

感觉擦背的手略一停顿,夕若烟余光看向身后的庆儿,有些话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行了,这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伸手接过庆儿手中的巾布,夕若烟未曾回头,只唤了庆儿先行退下。

“主子……”

庆儿红了眼眶,似乎还要争辩些什么,但夕若烟态度决绝,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暗自抹了泪,告礼退下。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刹那间,无助与辜负充斥着整个房间,任凭这浴桶中的水再热,再暖,却也抵不过那冰冷的御湖所带来的刺骨寒冷。

闭了眼,夕若烟将整个身子沉入浴桶之中,任凭桶中的水将自己淹没,却忍着呼吸的不适没有浮出水面。

下午的一幕又重新浮现在了脑海中。

争执,落水,绝望,死亡,几乎让她崩溃。

下午的濒死感又再一次包围住了她,夕若烟在水中努力挣扎想要摆脱这种感觉,可越是如此,这样的感觉便越是来得汹涌澎湃,直至将她吞噬。

倏然从水中探出身子,一头柔顺的长发带着水滴洒向四周,水滴落下,每一滴落入浴桶中都会掀起一片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一如她的心,她的恨。

擦净了身子,随意选了一件淡蓝色长裙换上,玉带束腰,勾勒出夕若烟婀娜姣好的身姿。一支玉钗将发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其余如瀑的长发垂直而落,未施粉黛,却也艳绝天下。

褪下了白日的暗红色朝服,似乎淡雅清丽的衣衫更加适合她。犹如水中清莲,出淤泥而不染,纯洁无暇。

伸手打开房门,冷风灌入,夕若烟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却始终没能阻挡得了她的心。

御湖边白日里不常有人来,夜晚更是寂静无人,再次来到这里,心中,竟是有着别样的感觉。

是萍妃,再一次教会了她什么是对敌人的容忍,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今日,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明月皎洁当空,好花好月好湖,如此美景岂能浪费?夕御医,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不远处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夕若烟闻声望去,白日里的那一身白衣胜雪,此刻站在明亮的皎洁月光下,显得更是宛若嫡仙一般。

原来是他!

“微臣参见祁王殿下。”

随着北冥祁的走近,夕若烟拱手行了一个下臣礼,声音是一如往昔的平淡如水,冰冰冷冷的略带了一层薄薄的疏离。

本不是什么相熟相知之人,夕若烟的疏离冷漠,北冥祁倒也并不在意,缓缓抬歩走近,却在看见夕若烟之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下午第一次见她,她正处于生死边缘,是他救了她。

可是白日里见她,那浑身湿淋淋的模样,纵然是生着一张俏丽脸蛋,却也并不见得有多么的倾国倾城。

然而此刻换上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衣服,淡雅的蓝色,月光照拂,却更加衬得那一张小脸白皙胜雪。未施粉黛,虽显得略有些苍白,却并不影响她本身的迷人。

红色太过于艳丽,她本身就如清莲一般存在,实在不太适合。还是这淡雅的蓝色,虽不如红色艳,却也衬得她更加清澈灵动。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所看所猜,夕若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怕也还是多加琢磨才是。

“免礼。”

抬了手,北冥祁直直望着面前的女子,轻扯唇角,“夕御医才落了水,这身子这么快就好了?”

“有劳殿下还记挂着,白日里有殿下的出手相救,微臣得以保了一命,这份恩情微臣无以为报,来日殿下若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微臣定当万死不辞。”

从来有恩必报这是她行事做人的原则,纵然她本不愿与北冥祁有一丝半点的牵扯,但白日里若非有他的出手相救,怕是此刻她也不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儿了。

这份恩情,她不会不报。

“没想到夕御医还是一位知恩图报之人。”

略带调侃的话语说出,北冥祁目光如炬,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似处事泰然,波澜不惊的女子。

想起晚间尤冽的禀告,心中对她,竟是由原先的三分好奇,变为了七分。

夕若烟仍旧微垂着头,淡淡一笑,“微臣虽不如殿下的身份尊贵,可微臣却也明白什么叫做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何况,殿下救的,还是微臣的性命。”

抬头,如星璨般的双眸在夜色之下更显明亮璀璨,清亮如水,却半点儿不见说谎的迹象。

北冥祁凝着她半晌,忽然一笑,微微别过了头,望向身旁波澜不惊的御湖。

面前的湖水幽而静,一轮弯月印在湖面之上,微起波澜,皎洁的月光随着水面起伏而微微波动。

久久不见北冥祁开口,夕若烟心生奇怪,望着他挺立修长的背影,那般的淡然,仿似与世无争一般。

“殿下沉默,莫非是在想微臣身份卑微,不及殿下,所以殿下并看不上微臣的投桃报李?”夕若烟大胆猜测,并不畏北冥祁的身份,只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

虽然她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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