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元宵刚过,御花园里的桃花却已然盛开,粉红漫延了整条小径,远远望去,姹紫嫣红一片,煞是美丽。
今日祁王殿下回京,莫说引起了民间轰动,就是整个朝廷,乃至于后宫都已经开始变得手忙脚乱起来。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跑去太极殿附近,只为了一睹传说中战神王爷的风采。

就好比说,庆儿。

也许整个后宫除了她,所有人都想要去见一见这个传说中,貌比潘安,却战功赫赫,英伟不凡的祁王殿下吧!

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左手面是宽广无边的御湖,右手面是一大片粉色桃林,四周无人,却是很静,很安详。

清风拂过,席卷着淡淡的桃花香味扑面而来,清新淡雅。

深深嗅上一口扑鼻而来的微风花香,原本压抑在心口的浓浓郁结,似乎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唯留下满腔的舒适。

夕若烟仍旧着一身暗红色的朝服,外着一件纯白披风,此刻独自一人走在这条小径之上,艳丽的红,淡雅的粉,乍一看去,竟是与这里的风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毫不掩饰夕若烟的出众风采。

微风吹起,拂过桃树,带着朵朵花瓣纷纷扬扬而落。粉色的花瓣漫天飞舞,恰如一场粉红花雨,下了满天,铺了满地。

素白的手自披风下伸出,随着微风而落的桃花瓣飘于掌心,而后又被风吹落,飘于地面,与众多花瓣一起铺就了一层薄薄的花毯。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着摸人。”

伤感的诗词自口中缓缓吟出,夕若烟唇角勾起淡淡一笑,垂了手,望着这漫天飞舞飘落的桃花,一袭孤寂袭上心头。

一个“独”字,一颗心,一个人,形单影只。

漫漫长路,孤独岁月,整整五载,她竟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

凄凉酸楚,冷暖人生,想来亦不过如此。

也罢,这漫漫五年她都已经熬过来了,她相信,这种日子,不会太长久的。

“哟,本宫当是谁这么好的兴致在这儿吟诗,原来是夕御医啊!”

抬歩欲走,身后却传来一记暗带嘲讽的声音。

夕若烟紧握了双拳,却又在下一秒缓缓松开,转过身来,淡然俯身行了一礼,“给萍妃娘娘请安。”

冤家路窄。

这是夕若烟在听到声音后想到的第一个词。

原以为宫中的女人大概都去凑那份热闹了,却没想到,萍妃竟是没去。

萍妃不叫起身,夕若烟却已兀自抬起了头,望着面前缓缓走近的女子,心中的厌恶与仇恨陡然升起,脸上却仍是一片不淡不深的笑意。

“本宫还以为,夕御医最是审时度势之人。这不,祁王回京,人人都去太极殿一睹风采,也希望博得祁王眼球,以夕御医趋炎附势的性格,这下不是应该跟在皇上的身边伺候吗?”

由宫女眉儿扶着走来,一开口,每一个字里皆是带了浓浓的嘲讽味道。

萍妃在这后宫可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就连其身边的宫女眉儿,亦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主儿,对谁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还当真就仗着背后有萍妃撑腰就无法无天了。

这不,好歹她也还是皇上亲封的三品女御医,这眉儿见了她,竟是半点儿也没有要行礼的样子,真以为身后有萍妃撑腰,就不再是宫女了吗?

夕若烟轻扯嘴角,抬眸看向面前的一主一仆。

萍妃衣着华丽,三千发丝挽成一个飞仙髻,满髻的步摇翠环随着一个侧头的动作而左右摇动,彰显其无尽的华丽。

只是,这萍妃虽然算不上是倾城绝色,却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

白皙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即便是这满髻的珠钗翠环,在她的身上也并没有显出是累赘和庸俗,倒是更显其华贵与雍容。

再看萍妃身旁的眉儿,虽然也同其他宫女一样身着统一的淡粉色宫装,只是外人许是不知,但她却是轻易的看出来了。

眉儿身上的宫装,丝绸平滑柔顺,绝不是一般宫装所用的普通料子,这料子,可是上好的杭州丝绸。

想来,这也该是萍妃平日里给她的赏赐吧!

就连一个宫女的衣装穿着皆与普通宫女不同,若不是这萍妃出手阔绰,便是这眉儿极其讨人欢心,否则,也不会得萍妃如此赏赐,又如此这般……狗仗人势。

“前些日子微臣被歹人挟持,现下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去人多嘈杂的地方。祁王殿下回京乃是喜事一桩,微臣前不久才遭了这份罪,想来多半也是不吉利的,便不去凑那份热闹了。”

清澈的目光直视萍妃的笑颜,夕若烟虽强逼自己暂时压下心口的怒气,可是只要一看到萍妃,那晚的事情便会不由自主的闪现在脑海当中,吞噬着她的心,侵蚀着她的灵魂。

那晚的事情于她而言,是一个噩梦,是一份屈辱,亦是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疤。

萍妃对她的伤害,迟早有一天,她定然会全数讨回。

萍妃,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只是那萍妃也不是一个蠢人,既然那晚她会设下计谋要夕若烟的命,便会想到,夕若烟没死,那么第一个怀疑的人,定是她无疑。

此刻夕若烟眸中的怒火与恨,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却是觉得可笑。

“是啊,不详之人,还是别去那人多嘈杂的地方为好。”顺着夕若烟的话,萍妃低声警示,“既知自己是不祥之身,那么就该懂得明哲保身。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皇上乃是天子,并非是尔等下作之人可以匹配得了的。麻雀变凤凰,说穿了,麻雀即便是穿上了凤凰的外衣,但麻雀就是麻雀,鎏金也还是鎏金,岂可与真金混为一谈?夕御医,你说本宫说得可对?”

斜睨夕若烟一眼,萍妃端正了姿态,满满的皆是嘲讽与不屑。

对于夕若烟,她从见到的第一眼就讨厌。

许是因为她的身份,许是因为她的美貌,也可因为是皇上对她的无尽殊荣与宠爱,然而不论是因为夕若烟的什么,她都讨厌,都恨,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天底下哪个男子不爱美色?宫中放着这样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又因着玄翊的关系时常留在北冥风的身边,她又怎会不担心?

与其等着将来东窗事发,待到夕若烟与她平起平坐,倒不如眼下就动手处之,已决后患,省得日后多添忧愁。

只可恨那一晚出了变故,否则,今日的夕若烟,怕是早已成了地府亡魂,也不必让她见着日日生厌。

萍妃说话字字尖酸刻薄,虽未指名点姓的说谁,但是夕若烟却是明白,萍妃的句句话语,又有哪一句不是说给她听的?

什么麻雀变凤凰,什么鎏金真金,说到底,不也还是在暗讽于她,说她配不上当今皇上吗?

她平生最恨那些仗权仗势就狐假虎威之人,这萍妃若不是仗着自己的家世,又岂有今日的风光无限?

说她是麻雀,若真是将家世搬出来比较,这萍妃,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唇边扬起一抹嘲讽,夕若烟尽量压下心底的怒气,抬眸看向萍妃,淡淡扬起一笑。

“是啊,微臣身份卑微,实在不及娘娘半分。只是,皇上让微臣进宫,虽是因着师兄的关系,但是如果微臣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想来也不会在这五年来稳坐三品御医的位置而不被撼动。”夕若烟轻轻一笑,投去一抹鄙夷,“微臣家世是不高,可是比起有些人,若不是仗着自己显赫的家世,只怕皇上连看一眼都嫌脏吧!”

萍妃能拐弯抹角的暗讽于她,但是她夕若烟却也不是好惹的。

说罢,夕若烟傲娇地别过头去,只留给萍妃一个侧脸,半点儿面子也不留。

说她是麻雀,到最后,指不定谁才是真正的麻雀变凤凰。

“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

“眉儿。”

萍妃沉声打断了眉儿还未出口的斥责之词,一双眼眸不看眉儿,却是紧紧地盯着夕若烟。虽未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心里的怒气,却是因为夕若烟的这一番话而腾腾升起。

受了萍妃的呵斥,眉儿虽对夕若烟心有怨愤,却不得不听主子的命令,应了声“是”,便只得怯生生的退下,不再言语。

夕若烟刚一转过头来,便见到眉儿抬眸对自己投来一记恨眼,心中不气,却只觉得她分外可怜。

向来在后宫便有着亘古不变的一句话:锋芒毕露,必死无疑。

如今的萍妃虽是风光无限,在皇上少有的几个嫔妃之中,萍妃的位分最是高。然而今日的宠妃可以是她萍妃,却保不定来日不会有其他人,位分甚至更高。

若说宫中的祺贵人与李常在最为懦弱,倒还不如说她俩聪明,懂得掩藏光芒,知道在这后宫之中,如何才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

萍妃仗着家世骄纵蛮横,眉儿亦是仗着萍妃的撑腰便目中无人,他日萍妃若是失了宠爱,没了权威,那么第一个死的人不会是萍妃,而是她身边的眉儿。

不管将来会不会有人出现惩治萍妃,在不久之后,她夕若烟,便会叫萍妃为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而付出该有的代价。

在这后宫五年,她向来秉承着一个守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除之。

萍妃,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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