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白家老宅的鹤苑,白一尘应约而至。
自打清兵入关,白家便是帝都的名门望族,深受几朝皇恩荣宠。后来,到了白熙湖祖父这一代从军,自然也雄霸一方。白熙湖始从中年经商,几十年后终归成为了暗中掌控帝都商脉的巨贾。他人脉广厚,有着一言九鼎的泰山之尊。

鹤苑,是白熙湖与结发妻子云鹤,成婚后最早居住的园子。坐落在帝都北面的翠山之下,仿造了苏州园林建筑的旧式风格。

翠山旁有一泊大湖,名曰野鹤湖。湖畔长满了丰厚的芦苇荡,每年都会有成群的野鹤来此栖居一季,以及各种野鸭、湖鸟之类,因此盛景非凡,甚为美丽。

虽然鹤苑距离帝都中心,尚有距离。但白熙湖自从发妻云鹤去世后,他便一直居住于此,即便后来新娶了续弦沈荼蘼,也再没有离开过。

白熙湖,白家说一不二的掌门人,如今七十有六。他四十八岁那年,独子白翦风与妻子那渔出了车祸,双双过世。令人心碎的是再过九天,就到了白翦风的二十八岁生日。翦风夫妇留下一对稚子,七岁的一筝和五岁的一尘。而白老爷子的发妻云鹤夫人,也因伤心过度半年后郁郁离世。

虽然对发妻念念不忘,但为了照顾两个孙儿。白熙湖在五十岁那年,新娶了比自己小二十几岁的名媛沈荼蘼。这续弦夫人肚子很争气,一口气生下了亭颂、亭歌和亭素两男一女。

虽为长孙,此时的白一筝已定居美国,在斯坦福大学做着悠闲学者,不亦乐乎。他对白家的家族事业完全没兴趣。

沈荼蘼的大儿子白亭颂,今年二十七岁。虽然辈分够大,但吃亏在续弦之子,年纪尚轻,经验也浅。暂时在KING中担任董事,号称跟着白一尘学习商业管理。他虽有野心,却并无太多机会,只能在白一尘的锋芒之下,时不时搞些小动作,却依旧难得白熙湖赏识。

沈荼蘼的二儿子白亭歌,刚满二十五岁。如今在纽约的一家音乐学院读书。至于小女儿白亭素,更是典型的豪门千金,常年留住在巴黎的香榭丽舍。作为一个时尚名媛,她最擅长的就是各种血拼与败家。

今年五十一岁的沈荼蘼,当年能嫁给白熙湖做续弦,本就对KING虎视眈眈。这些年来她禅精竭虑,蓄势待发,一心想成为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可惜,白熙湖最喜欢还是云鹤嫡孙,一直悉心培养。

白家老爷子,看重三十三岁的白一尘。他经常会向人夸赞,白一尘的容貌最似云鹤,而杀伐决断的果敢,以及天生的商场智慧,则与他如出一辙。

说起来,沈荼蘼一直牙痒心戚。这白一尘年轻时,不过一个白家逆子,浑身反骨,不服管束。也不知道何时转了性,竟成为了白熙湖的心头之肉,掌中至宝。

沈荼蘼与白一尘的较量,从来没有间断过。只不过,这人精一般的家伙,近年来几乎无懈可击。自己孩子的亭颂与亭歌,即便辈分能压他一头,却在家族事业中,注定成为白一尘的陪衬。

白熙湖这头老狐狸,擅于平衡之术,更有坐山观虎斗的耐心,眼看着后妻与嫡孙暗中较量。他老谋深算,坐收渔翁之利。反正,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约,不早不晚,白一尘准时来到鹤苑老宅。

中式风格的餐厅中,除了白熙湖和沈荼蘼,已经坐着几位客人了。

米千钧和女儿米嬅,以及白家的一位表亲戚夫人,一个最爱牵线搭桥的中年女人。

身穿暗黑描金鹤图案中式长袍的白熙湖,坐在正中位置。虽年迈古稀,须发银白,却眼神矍铄,精神抖擞,看上去不过六十出头而已。

坐在他身侧的沈荼蘼,穿着绛红丝绒旗袍,长发盘髻,配着圆润的东珠耳环,胸前则挂着一块通体翠绿的翡翠玉佛,满身贵气逼人。她依旧明眸皓齿,身材和容貌都保养得很好。佳人风姿犹存,看上去最多三十几岁模样。

另一侧的戚夫人体胖,一套最大号的胖夫人套装,也让她穿得紧紧绷绷的。手指上的鸽子蛋闪着熠熠光芒,她还偏要故意时不时展示着,生怕旁人忽略。

米千钧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身边的女儿米嬅却精心打扮而来。粉色的prada套装,搭配淡雅的妆容,益发显得青春靓丽,落落大方。

米嬅看见白一尘,眼神微微一痛,多少带着几分躲闪。

他穿着深黑色羊绒大衣,露出里面深灰色的高定西服,依旧是Zegna的最新款式,衬出了细腰长腿的矫健身姿,以及完美无缺的俊美轮廓。

他手里拎着浅色的保温包,红艳的唇瓣露出刚刚好的上扬弧度。

白熙湖看见白一尘,威严而犀利的眉眼之间,多少泛出了几分笑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一尘,知道有贵客拜访,还不肯早一点过来。这时间,总要卡得刚刚好?”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们来的早。”米千钧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尽量显示自己的慈爱与温和。

“知道爷爷喜欢鼎泰丰的小笼包,顺路打包一份。多少耽误了些时间。”白一尘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保温包。他自然而然忽略了,有些尴尬的米家父女。

隔岸观火的沈荼蘼,敏感的察觉了其中的微妙,不禁凤眸微眯,笑容意味深长。

“一尘回来了。好久不见,这一表人才的,果真人中龙凤啊。”戚夫人也赶忙站起身来,打着哈哈,顺便将米千钧和白一尘都送到了各自座位上。

站在白熙湖身后的年轻阿姨,赶忙接过了白一尘手上的保温包。

白熙湖望了一眼沈荼蘼,后者会心一笑,朝着身后管家,轻轻颔首示意。不多时,一桌精致的上海本帮菜与温好的老黄酒,被依次摆上了巨大的圆餐桌。

白一尘已经脱掉了羊绒外套和西装上衣,月蓝色衬衫让他原本一身的冷郁与淡漠,平添了几分清雅随和味道。他亲自为白熙湖斟了酒,转身长眉一挑,看不出喜怒的,也为米千钧倒满女儿红。

“伯父,这是五十年龄的冬酿即墨老酒,爷爷最喜欢,您便也入乡随俗吧。”他浅浅道。随着颀长的手指轻抬,瓷白酒壶中的棕红色酒液,落入米千钧酒杯中,微微水响。

“好,我便陪白老爷子,喝一杯。一尘,咱们之间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就行了。”米千钧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米嬅,这酒对女孩子也极好,喝一点儿,不会上头。”白一尘的桃花眸凝视着米嬅。他眼尾上挑,流淌着几分脉脉温情。

米嬅抿紧了双唇,她破釜沉舟般抬头,迎视着他深邃眼眸,刚要说话。他却拿开了酒壶,似乎想起了什么,浅笑道:“我想起来了,你现在……不适宜喝酒……喝汤吧。”

米嬅的脸颊飞红,眼眸中划过一丝阴沉:“好,我听你的,一尘。”

白一尘潇洒离开,他动作优雅的为戚夫人也倒了酒,又停留在沈荼蘼面前,长眉一挑,笑得更加温熙体贴:“小奶奶,您要不要……也来一点儿?”

沈荼蘼的神经一下子被他轻描淡写的“小奶奶”三个字,深深刺痛了。这小混蛋自打她嫁入白家,就丝毫不客气的叫她“小奶奶”,让她在众人面前甚为没颜面。如今,小混蛋长成了大坏蛋,这习惯倒一直没改,叫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她柳眉一竖,刚要发作,却被白熙湖浅浅一瞥,生硬的把反驳与讥笑咽回了肚子。

“一尘,有客人在,不许失礼。荼蘼不爱黄酒。翠尚,还有牛乳燕窝吧,给夫人和米小姐,趁热端上来。”白熙湖看了一眼在餐桌前,忙前忙后的女管家。后者微微颔首,恭敬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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