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轩。
虽地处这个城市最喧闹的中心地段,却是不可思议的静谧之所。

高高的铁艺高栅,爬满了带刺的鹅黄色蔷薇花。这生长了多年的植物,已经用枝叶与花朵成为了天然的屏蔽。

花墙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泊弯月般浅湖,上面怡然自得,游着几只白天鹅。

沿湖种了各种高高矮矮的绿树,错落有致。而此时季节最悦目的,还是大片的银杏树。金黄与翠绿的扇形树叶,交相辉映,郁郁葱葱,璀璨生辉。

湖畔,有一座白色独栋的法式风格别墅,细节之中无不透露着,巴洛克式的低调华贵与典雅。

本来,水色轩是清朝时节,一个大官僚的私宅。后来被白家老爷子白熙湖买入,又送给了白一尘作为成人礼。这家伙年轻时,爱极了法式villa风,便重新改造了三年之久,成了传说中金屋藏娇的神秘之地。

如今的水色轩,上有独立空间,下有私家花园,私密性已经相当完好。

从开放式的空间结构,到四季长青的大面积绿植,以及精雕细琢的石像摆设,无不丝丝入扣,自然流露出异国的田园清新。当然,这也是白一尘暗自得意的地方。

在距离水色轩最近,也是最大的花园里,则种满了纯白和紫罗兰的双色茉莉花。从白一尘的卧室阳台,可以俯瞰整片花丛。夏日清晨打开窗,空气中纠缠着幽香馥郁,令人迷醉其中。

莫叔开着车子,在树墙中穿梭,径直开到了门口。

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穿着整洁的暗色中式衣裤,站在台阶上,笑吟吟的迎接着他们。

“小妞儿,你自己走下车,或者我抱你下车。你选一个吧?”白一尘唇瓣微旋,笑吟吟道。

他把自己西装外套顺手扔在车后座上,向董咚咚伸出了颀长手指。

他的手指消瘦,曲线优美。指甲修剪的整洁而又形状漂亮,看上去分明还有着几分孱弱的纤美。

多年之前,当董咚咚初见白一尘,就被他这双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手给骗了。

后来,事实证明,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铁腕之强硬,登峰造极。

白一尘,曾在美国打过三年的业余拳击赛,就因为他喜欢这项刺激的运动。多年来,也一直保持着训练的习惯。至今,他掌心之中仍有生硬的薄茧,用力握人会很痛。

不是他痛,当然是被他抓住的活物,简直……痛不欲生。

此时,他的桃花眸,深若潭水,认真而笃定,隐匿着心黑手辣的杀伐决断。

董咚咚长眉一扬,叹了口气,坚决的推开他手指,自己从容走下了车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一尘用微笑对其妥协的态度,表示着赞赏。

“董小姐,好久不见。”那中年女人梳着整齐的中式发髻,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谦逊。

董咚咚微微颔首,不卑不亢:“云姨,你好。”

“先生,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您和董小姐是先用餐,还是……”云姨不温不火。

“先洗澡!”白一尘打断她,歪着头笑了:“以后,可以称呼董小姐……太太了。”

云姨不易察觉的愣了两秒钟,遂而微微颔首,眸中含笑:“恭喜先生,恭喜太太!太好了。”

“不好!”董咚咚蹙眉,不客气道:“董小姐或者……叶太太,目前我只接受这两种称谓。”

云姨偷偷看着白一尘,心里暗暗讶异。如今,这董小姐的脾气,可真比以前……更嚣张。

白一尘桃花眸中,滑过一丝阴翳暗沉:“云姨,带咚咚去她房间,洗澡换衣服。再让莫叔找些胃药来,送到餐厅。”

云姨对于白一尘的命令,从来不惊讶,也不多问。她点点头,微笑着走在董咚咚前面,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标准而礼貌。一如当年这个小姑娘,第一天走进水色轩见到的,一模一样。

“白一尘,我不用……”董咚咚蹙眉,她迟疑着,想说出更合适的措辞。

“去吧,你这个样子,自己不难受?”白一尘浅笑,意味深长:“怎么,还需要我伺候您更衣吗?我乐意奉陪……你换好衣服,我们谈谈AIR的事情。你不希望,我出手帮你解决些麻烦吗?”

董咚咚刚要发作,却被他主动提出的利诱打动了。她迟疑了几个呼吸,想想徐达他们的近况,权衡下便不再坚持。她沉默的跟着云姨,从熟悉的路,走向熟悉的楼梯,又走进了熟悉的房间。

依旧,清一色以白为主的法式家具,从廊柱、雕花、线条,无不彰显着手工艺的精细与考究。床头台灯图案中娇艳的玫瑰花,窗前的那把微微晃动着摇椅的扶手,水晶盘中花纹复杂的成套茶具……都扑面而来浓郁贵族的气息。

是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包括沙发上摆放着,各种从日本订购的限量版毛绒玩具和收纳盒。以及宽阔的化妆台上,精致的瓶瓶罐罐,都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董小姐,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按原样摆放。那些护肤品,先生吩咐我定期更换。还有花瓶里的佛罗伦萨玫瑰,每天都会按时换新鲜的。”云姨不动声色,温婉道。

“没错,都是他喜欢的样子……”董咚咚自嘲的摇摇头。

她拉开硕大的联排衣橱,审视着里面精致的PORTS套装,也以白色为主。

她冷笑加深,刻意讥讽:“鬼知道,白一尘为什么如此喜欢白色。我猜,将来装他的棺材都得是白的吧。云姨,以前的衣服我穿不下的,你有衣服可以暂借给我换洗吗?”

云姨微微一愣,她看了看董咚咚深色职业套裙上的牛奶点儿,会心的点点头,悄悄走出了房间。

董咚咚走进浴室,她看着镜子中的女人,恍恍惚惚的。

三年前,当她离开水色轩,曾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走进这个鬼地方。原来,年轻时的誓言,竟然如此脆弱不堪呢。时光啊,你果然又冷酷又残忍。

在车上那么一折腾,她不但弄脏了衣服,还出了一身透汗。如今,湿漉漉的衬衫黏在肌肤上,相当难受的触感。她无奈叹息,对洁净舒适的向往终归打败了傲慢的自尊,她熟练的打开淋浴的开关。

只是,她并不愿使用,那些奢华的水晶瓶里装的沐浴液。只简单洗了脸,冲去了身上的汗味。她用白色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滴,依旧换上了自己的内衣,犹豫再三又裹了衣架上搭着的雪白真丝浴袍。是的,都是她的旧物。

房间外,云姨已经把换洗衣服送进来,规规整整码放在银色繁花的床单上。显然不是她的旧衣,而是一件男士的白衬衫和灰色运动裤,不用想也知道来自何处。

董咚咚呲了呲牙,无奈之下换好了衣服。白一尘的衣服她穿起来,有些长。但质地确实超级舒服。这家伙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只是,那淡淡的雪松香水气,依旧让人暗暗忐忑,不舒服的感觉。

她独自一人,从冗长的走廊前往餐厅。站在巨大的雕花木门前,她透过身侧的落地窗,可以清晰看到窗外的双色茉莉花丛,正开得繁花似锦,如云如烟弥漫成了梦境一般的幻美。

“这么多年了,这茉莉花还没死绝呢。”董咚咚不屑,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劈杀出冰冷的讥讽。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