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陆续有或好或伤的人逃命过来,却找不着傅锦仪的影子。无奈之下,她命令自己那身无武艺的三儿子出去找,找了半晌仍然没有结果。
那个时候傅老夫人都以为凶多吉少了。而就在这不安之中,前头竟传回来一个令所有氏族如释重负、却也令傅老夫人如遭雷击的消息——太后娘娘被宫中赶来的御林军救了出来,护驾有功的几个臣子都得到了赏赐,而武安侯萧云天却因急于救母、未能及时前去搜寻太后娘娘,被太后娘娘将侯爵削为伯爵。

这个消息对萧家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对依附着萧家的傅家来说,何尝不是一场灾难。圣上身子不好,朝政已经是赵太后把持、太子和豫王两人一同打理了。赵太后为人严苛、说一不二,降爵,对她来说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对萧家来说却是难以承受的重创!

侯爵这个身份是京城里高不可攀的存在,可伯爵……那就烂大街了。对门的平阳伯府不也是伯爵么,他们家祖上厉害,如今儿孙都是纨绔,整个一空架子,连一个做官的人都没有!就这样还是伯爵呢……

而萧云天若是官职高、权柄大,也可以有资格不顾及爵位——就像那正二品的指挥使徐策。他和他老子闹翻,已经弱冠却没有得到国公府世子的封号,日后能不能继承国公府也是个大问题。但他不怕啊,他是正二品的武将,手里还握着京城城防营这种朝堂命脉,他没了爵位照样炙手可热!

萧云天呢?一个三品的兵部侍郎,上头有尚书压着……萧云天手底下的萧家军还在北疆镇守,但圣上将他调任京城就是为了防他的,如今北疆的节度使大人是一位皇族亲王,统帅变了,底下的人总不好唱反调……过不了多久,萧家军就都要改姓了。

降爵背后的事实,就是萧家不再是京城中最为显赫的氏族了,萧云天也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大将军……萧家从京城一等望族里头,跌到了二等!

傅家依靠的这棵大树,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强壮了……为了攀上萧家,傅家可是赔进去了两个嫡女啊!现在搞成这样,傅家的前途又在何方?

别说傅老夫人坐不住,傅守仁都吓得当场腿软了。他满脑子都是他的仕途,他才三十八岁,原本他打算三年之后往尚书的位子上瞧的,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有萧云天的襄助,他就有大半的把握;可现在,萧云天降爵了,不说日后的打算如何,单说眼前……

吏部侍郎的位子是个香饽饽,谁都抢。傅家底蕴薄,没有萧家撑着,其实他是坐不稳的……

现在好了,萧家被贬,他那些最会审时度势、跟红顶白的同僚们马上就能反应过来。没了强大的依仗,旁人还不是想怎么整治你就怎么整治?自己日后在吏部绝不会好过,而且这个位子不知能保多久。

就在傅守仁失魂落魄之时,前头竟又来了第二波回话的宫人。宫人们是独独朝着傅家走过来的,上前行了礼,笑盈盈地道:“奴婢等传太后娘娘旨意,贵府上的八小姐因救驾有功被册封为荣安县主了……”

跪地接旨的傅老夫人和傅守仁几个,都目瞪口呆地回不过神。

县主?他们家里的八丫头?

傅守仁听得晕乎乎地,来传话的宫人倒是客气,告诉他是傅锦仪在危难之时救了太后,太后也因此很喜欢她,破例册封她为县主。

等傅家人明白过来的时候,传话宫女已经离去。而这个时候的傅守仁,便有了一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感觉。

荣安县主……太后娘娘的喜欢……

傅守仁都觉得很不真实。萧云天被贬了,自己最小的女儿傅锦仪却被册封为县主,可以说,日后傅家的依靠怕不再是萧家,而是他的女儿!

寻常的县主,多半是按制册封的宗室女,臣女被册封的极少。一个荣安县主的名头,代表的是无上的尊荣,和皇族的赏识。

只是县主的话也就罢了,那太后的喜欢又意味着什么呢?圣上身子不好,整个大秦国实际上是赵太后把持的,有了赵太后的喜欢,便是有了最大的依仗。这一点点的喜欢,就能够支撑整个傅家,使傅守仁的那些同僚们万万不敢欺到他头上!

而再往深里说,若傅锦仪能够趁热打铁时常进宫服侍太后,那么……他傅守仁的仕途还有什么可愁的!

自家这个小女儿才十二岁,她竟能立下救驾这样的大功?她有武艺吗?真是太神奇了……

傅守仁以及傅老太太等一众人都对此震惊且狂喜。

而此时的傅家二门外头,已经迎来了宫中送东西的人。

傅老太太虽然仍有心悸,却是急急地由三太太命人抬着出来了,外头傅守仁和大房的孩子们、二房三房们早就等着了。那宫人们见老太君来了,这才笑道:“我们不过是给县主送东西的,老夫人无须客套。”

说着,身后几位宫女捧着傅锦仪的朝服朝冠上前,又有两个内监抬着一个楠木箱子。那传话宫人恭敬地朝傅锦仪行了礼,道:“这些东西请县主收好了。这箱子里是县主一年的份例,虽不多,到底是皇家贡品。”

傅锦仪跪着受了,一壁磕头谢恩。那朝服是青黛色绣云雁的礼服,虽然只是个县主,这衣裳上的纹路工艺还是十足地繁琐,足见皇室威仪。倒是那朝冠,说是“冠”,实则是三支孔雀衔珠的金步摇。到时候若是有年节的大日子,或是什么典礼之类,她作为县主是要入席的,那时候就必须要穿戴这一身行头。

至于那个箱子,是内务府给县主应有的份例。傅锦仪是臣女,不是宗室女,这里装的真的只是平日的用度份例,而不是什么税收的巨款。按制,县主一年有份例银子三百两,另赏赐玛瑙、翡翠、白玉等玉石,和浮光锦、天蚕丝一类宫中进贡的布匹,数量并不多。

说白了,傅锦仪这个县主就是个虚名,宫里也不会给她什么实惠的好处。

傅锦仪对此自然千恩万谢,身边傅家众人也都与有荣焉、喜不自胜。傅老太太年纪大了,大风大浪见得多,倒还沉稳;可那身为朝中要员的傅守仁竟耐不住了,他亲自恭送了几位宫人出门,私下里给封了百两的大红包,回头就笑得合不拢嘴地道:“真想不到,我傅家的儿子们未能有甚出息,倒是出了一位光宗耀祖的县主啊!”

他一壁说着,一壁用极为慈爱柔软的神色看着傅锦仪,仿若那才是他最珍爱的女儿。他连连赞叹,最后朝傅老夫人道:“是我们傅家有福气,养女如样儿啊!”

傅锦仪的生母江氏是个没福的下人,从未得到过傅守仁的喜欢,她这个女儿也是永远被忽视的;她后来屡屡与谢氏作对,傅守仁将谢氏视作珍宝,哪里容得她欺负了去,便因此对她有些厌恶。而现在……

变脸比翻书还快也不过如此了。傅守仁几乎将她当做了傅家的希望,连自己最爱的儿子傅德明都排到后头去了,什么儿子都没啥出息……

傅老太太只笑着点头,道:“我早知道八丫头是个好的。”说着却又叹一口气,道:“陶氏在天上看着,也会高兴的。”

傅老夫人最疼爱傅锦仪不说,这回竟还把陶氏也拉上了。傅家众人都笑着附和,唯有那站在最后头的谢氏浑身僵硬、面色沉沉。

在整个傅家都因傅锦仪得封县主一事欢喜异常时,谢氏可是所有人里头唯一不高兴的了。那不单是不高兴啊,她简直是如丧考妣!

而再怎么难过,她也不能拒绝前来。她是傅锦仪的嫡母,宫里人过来送东西,她怎么能不来……好不容易咬牙来了,她眼睁睁看着傅锦仪手上得到的那华美的朝服和簪子,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婆母以及一大家子人欢呼雀跃的景象,她真的快被逼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女婿萧云天刚刚被贬,一转眼,她的死对头傅锦仪却得封县主!她很清楚,从今往后,傅家的依靠已经不是自己的女儿傅妙仪了,而是这个该死的傅锦仪!就连自己最为恩爱的夫君,都被傅锦仪哄骗了去,日后她再和傅锦仪对上,夫君怕是不会帮她的吧……

她不甘心,不服气!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谢氏胸口发闷,再抬眼瞧着傅守仁看傅锦仪满面慈爱的神色,不禁气血猛地上涌。

那股子气血有些猛了,谢氏一时承受不住,竟捂着胸口晕倒在地。

前头傅守仁还在夸赞傅锦仪,而傅柔仪和傅萱仪、傅婉仪几个姊妹们都争着要去看傅锦仪的朝服,场面很是热闹。就在此时,后头却传来“咚”地一声,继而有丫鬟惊呼着:“大太太晕了……”

晕了?

傅老夫人的脸色猛地拉了下来,而从前一向宠爱谢氏的傅守仁,此时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满。
网站地图